3月24日,國際奧委會和東京奧委會發表聯合宣告,原定於今年七月舉辦的東京奧運會將推遲到2020年以後,但不會晚於2021年夏天。由此,東京奧運會成為現代奧林匹克124年曆史上,首屆延期舉行的奧運會。
這個決定來得一波三折。此前,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曾表態稱,東京奧運會將按原計劃舉辦。
轉折點出現在3月22日,國際奧委會一份宣告稱將在未來四周時間內決定是否延期,當天安倍晉三也鬆了口,如果無法以完整形式舉辦奧運會,將考慮推遲,並強調完整指的是既不縮小規模,也不能空場。
一天後,加拿大、澳洲奧委會先後宣佈除非延期,否則將退出2020東京奧運會,直接向東京奧委會施壓。全球運動員協會也呼籲延期舉辦。
反覆糾結之後,訊息最終在24日塵埃落定——延期。
3月24日,國際奧委會公佈的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回答有關東京奧運會推遲問題
備受關注的鑽石公主號事件,是日本疫情危機的開始,隨後感染人數上升,截至3月25日,日本國內新冠肺炎累計確診1277人,情況相對樂觀;但新冠疫情遍及七大洲,全球確診病例超過42萬人,病例仍每日激增,多國告急,其中不少是歷屆奧運獎牌榜的靠前國家。
可以試想,倘若如期於七月舉行,在122天的限期裡要想完全治癒數十萬病例,幾乎是天方夜譚。畢竟奧運會就是一次全球人口大遷徙,疫情之中,這無異於一場冒險。
擺在東京奧運會面前的,其實有且只有延期這一個選項。
延期的煩惱從申辦至今,日本為了東京奧運已經籌備了八年,延期的煩惱和挑戰一點也不小。
即使是避開了感染風險的運動員,緊接著面臨的問題是,延期後的比賽時間。面對著不確定的舉辦時間,他們應該怎麼安排自己的訓練?
和時間關係最大的是天氣,作為夏季奧運會,東京奧運會的專案中包含了衝浪、帆船、山地單車等夏季戶外專案,今年是沒可能了,可其他季節並不是合適的時間,這些專案的完整性如何保障?
時間越久,處在退役邊緣的運動員就更為難了,畢竟16個月的時間,“高齡”的運動員們不一定耗得起。
接下來的問題是怎麼安排賽程。東京奧運會原定於7月24日開幕,8月9日閉幕,在之後的時間裡,要想騰出這麼完整的時間,意味著必須調整隨後時間裡的其它大型體育賽事,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給出的數字是,至少33項。
如果將東京奧運會的比賽專案分散進行,也將影響到整場盛會的連貫性,其關注度和影響力勢必被削弱。如果變成一場場單項賽事,人力成本將大大增加,各項工作更難協調,廣告主還可能不樂意。
2月15日,東京奧組委舉行火炬接力彩排,贊助商日本生命公司的慶祝隊伍在火炬接力彩排中與觀眾互動
同樣需要協調的還有贊助商、供應商和承包商,延期一年,廣告金主們很可能不得不繼續掏錢資助,奧運相關的供應鏈也需要重新調整。
為迎接奧運,東京的酒店民宿數量激增,如何處理數百萬個夜晚的訂單成為一塊燙手山芋。因不可抗力造成的奧運門票退訂,觀眾們也只能自認倒黴,各個賽事場館也面臨著長時間的閒置,維護也是一筆支出……
宣佈延期,只是煩惱的開始。
陰霾中的“奧運經濟”奧運會除了是一場體育競技狂歡之外,也被賦予政治經濟文化的任務,尤其承載著提振經濟和文化輸出的期待。作為曾經三次成功申請奧運會主辦權的城市,東京早就嘗過辦奧運的甜頭。
1964年,第18屆奧林匹克盛會在這裡舉行,奧運史上第一次出現了亞洲面孔的東道主。這屆奧運向世界展示了一個重建後的日本,見證了日本從戰敗國到經濟快速發展的蛻變,並在1967年躍居全球第二大經濟體,重返國際政治經濟舞臺。
半個世紀之後的2013年,仍然處在3·11大地震和福島核電站事故餘波中的東京,站上了申辦2020奧運會的演講臺,將伊斯坦布林和馬德里淘汰出局,最終如願以償。之後的7年時間,圍繞奧運經濟,日本久違地迎來了新一輪熱潮。
(2019年3月20日,東京奧運會聖火傳遞大使、柔道名將野村忠巨集(右)與火炬設計師吉岡德仁在釋出會上為火炬揭幕)
日本經濟多年被唱衰,世界銀行資料顯示,日本的GDP增速放緩,在過去25年內甚至出現了12次負增長。老齡化、產業結構不合理、生產率走低,內需不足的問題揮之不去。儘管近年來入境旅遊消費給了日本經濟很多刺激,但國內的人均消費卻沒有明顯增加。這些都在日本年度經濟財政報告中多次提及。
1964年的奧運振興契機在前,眼下的經濟問題在後,可以說,2020東京奧運會寄託了重振日本的期待。
日本對這場奧運有多重視?
看看首相安倍晉三的表現就知道了。2016年,里約奧運會閉幕式上的日本八分鐘,安倍以人氣遊戲“超級馬里奧”的角色出現在舞臺,親自下場為東京代言。
2014年的索契冬奧會、2016年的里約奧運會、2018年的平昌冬奧會,安倍都親自到場參加開幕儀式,更頻頻出訪,廣結良友,中日關係也回暖,似乎有意為2020年的東京提前鋪墊一場“奧運外交”。
日本觀光廳的2019旅遊白皮書顯示,2018年前往日本的外國遊客約為1895萬人,他們為日本創造了4.52萬億日元的收入,約合人民幣289億元,中國大陸貢獻佔比超過三分之一,其次是南韓。觀光廳資料還顯示,2019年外國遊客數量達到3188萬人,即使日韓關係緊張,資料依然保持增長。
3月6日,在日本東京銀座,行人戴口罩出行
日本官房長官菅義偉還定下了小目標:2020年,我們要邀請4000萬外國遊客來日本!2030年,要提高到6000萬人次。如果沒有眼下的疫情,這第一個數字應該能輕鬆實現。但現在,它成了未知數。
《讀賣新聞》援引東京都政府的估算稱,從申辦到奧運會結束後的10年,即2013到2030,17年的時間,奧運會帶來的經濟收益可達32萬億日元,約合人民幣2.05萬億,還將為約194萬人創造就業機會。
與這些期待相對應的是鉅額的投入。奧運會是門燒錢的生意,根據日本會計檢察院去年12月4日公佈的報告,日本奧運會的預算在13500億日元(約合人民幣865億),光新國立競技場就花了1200億,更不用說超預算是奧運會的老毛病。預算中的1500億由政府買單,剩下的則依靠民間投資和贊助。
延期將給日本帶來多少經濟損失,有說60億美元、有說3.2萬億日元,考慮到奧運帶來的輻射作用,這筆賬真的算不清,況且單就辦一場奧運會來說,就是賠本賺吆喝的買賣。
(3月13日,在日本東京,佩戴口罩的行人經過一處電子股指顯示屏,受隔夜歐美股市全面暴跌、美股再次觸發熔斷機制等因素影響,東京股市13日開盤大跌)
此前也有人擔心延期甚至取消可能引發日本國內的財政和金融危機,而前兩週美股10天內4次熔斷,日本股票也應聲下跌,無論疫情還是經濟,全世界都進入了“挺過去”模式,日本更不幸,屋漏偏逢連夜雨,面臨著東京奧運會延期方案和日本國內經濟發展的雙重難題。
而這一切都是後話,解鈴還須繫鈴人,2020東京奧運會命運走向的一個重要前提是,在接下來的一年的時間裡,新冠疫情能控制到什麼程度?全世界的信心能否恢復?人們願不願意走出國門,看看一個新的東京。
保留火種等春來日本的櫻花開得正盛,本是最好的賞花時節,2020年的夏天,本該有的熱度也沒能醞釀起來,東京奧運會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被扼住了喉嚨,被唱衰30年的日本經濟在新的十年開年仍然曙光黯淡。
從高度的期待到鉅額的投入,再到已經顯現的損失,人們提前給生不逢時的東京奧運會打上了“史上最慘”的標籤。
四年一度的盛會,走過了31屆,除了戰爭原因被迫取消外,奧運會總是如約而至,人們從五洲四海趕來,全世界將目光投向一座充滿魅力的城市,就像一場神聖的儀式和朝拜,沉浸在競技的狂歡。
因為疫情而延期,這是現代奧運史上的第一次。1964年,東京讓全世界看到了“重生”,半個世紀之後,東京奧運會將見證世界從疫情之中重生,這是跨越時間的因緣際會。
生命健康優先於一切,宣佈延期,雖是剜肉般痛苦,也是奧委會應有的人道主義和責任擔當。不過老話說得好,好戲不怕晚,短暫的隔離是為了更好地相會。
(3月12日,2020東京奧運會聖火採集儀式在希臘古奧林匹亞舉行,扮演女祭司的演員在聖火採集儀式上手捧點燃的火種罐)
3月12日,東京奧運會的聖火已經從希臘的赫拉神廟採集,它的火種也將繼續保留在日本,並存著一個希望,等待2021年的到來,而它就像巴赫說的那樣:
“我們都將走到這條黑暗隧道的盡頭,儘管不知道還要走多久,但是,奧運聖火將在這條隧道的盡頭點燃。”
作者 | 施晶晶
排版 | 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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