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低迷的經濟狀況,日本試圖讓東京奧運會成為一劑立竿見影的解藥,卻不料成為一顆“緩釋膠囊”,這一年的時間差,日本必須“死扛”。
2020年,是見證歷史的一年。
3月24日晚,國際奧委會一錘定音:2020年東京奧運會確定延期一年,保留“東京奧運會”名稱不變。
這場持續了一個多月的爭論、擔憂和博弈終於塵埃落定。倒計時鐘被拆除,帷幕重新落下,這場承載了日本光榮與夢想的盛會轉而成為一項風險。
牽一髮而動全身,奧運經濟是一個龐大的經濟體系,利益牽扯千絲萬縷。延期一年,損失幾何,日本能否順利闖關,相關企業怎麼辦,成了眼下討論的焦點。
希望與失望
2020年東京奧運會,是日本第三次與奧運結緣。
1940年,東京奧運會因中日戰爭被取消。
1964年,東京再次拿到承辦資格,把奧運變成其經濟發展的助推劑。
回顧日本經濟發展史可知,日本經濟在1956年至1973年的突飛猛進,後於1974年至1990年減速,1990年之後泡沫經濟突然瓦解,經濟開始進入停滯狀態並持續至今,由此日本的經濟增長也被學者稱為“失去的20年”,甚至是“失去的30年”。
這些年來,日本一直在尋找新的增長動能。
自首相安倍晉三上臺以來,“安倍經濟學”成為日本經濟發展的主導政策。寬鬆的貨幣政策、積極的財政政策、刺激民間投資為中心的結構性改革戰略正是安倍經濟學的“三支箭”。推動2%的通脹、力主日元貶值、主導鉅額的經濟刺激方案、刺激民間投資儘管使日本經濟情況有所改觀,但也使日本政府負債暴增至GDP的200%,讓經濟走在債務危機的鋼絲繩上。
東京奧運會被稱為安倍經濟學的“第四支箭”,安倍政府希望其能對衝“三支箭”的風險,按照安倍晉三自己的話說就是“想讓奧運會成為掃除15年通貨緊縮和經濟衰退的觸發器”。
按照日本東京都政府的預期,東京奧運會將使日本獲得超過10倍的回報:從2013年申辦成功至奧運會舉辦10年後的共17年時間,東京奧運會將為日本帶來32萬億日元的經濟收益,年均GDP將推高9000億日元左右;同時東京都將增加約130萬人就業,東京都以外約增加64萬個新崗位。
妥協與無奈
奧運承載著日本智慧城市建設和都市振興夢想。日本為2020年東京奧運會的舉辦準備了9年,各界都做出了巨大努力。如期舉辦奧運會,是安倍政府心中的執念,所以,日本當局一直立場堅定地表明要按計劃於今夏舉行。
據統計,2011年9月開始至2013年9月最終競選結果出爐為止,為期2年的申辦活動支出費用約為89億日元。甚至,據法國《世界報》報道,為了讓東京獲得奧運會申辦資格,日本奧委會會長竹田恆向國際奧委會委員兒子的公司賬戶匯款約200萬歐元(約1550萬元),涉嫌行賄被調查。
當2020年奧運會舉辦地花落東京後,“燒錢”加速。交通設施、體育設施、城市重建等基礎設施建設的直接支出,以及會場運營費、典禮費用、安保費用、維修費用等間接支出無不在考驗著日本政府的操盤能力。
超支,是舉辦奧運的“標準動作”。日本會計檢查院2019年12月公佈的資料顯示,日本為奧運會已經總共投入超過3萬億日元(約合271億美元),為原始估算的四倍之多。
其中,日本政府負擔主會場建設,其他會場的建設費用將由東京負擔。國家和東京將共同負擔相關活動的費用。另外,在2020年東京奧運會申辦候選檔案中明確表示,費用由民間承擔一定的比例。
奧運對經濟的影響主要以乘數效應來傳導。奧運會的舉辦將擴大日本社會總需求,然後再對其產出以及就業產生影響。通過迴圈和因果積累的作用不斷強化放大、不斷擴大影響。
當然,這種超級體育賽事也會出現對經濟活動擠出效應以及轉換效應。一方面,日本政府舉債籌措奧運會舉辦資金,便會對非大型體育賽事投資活動產生擠出效應;另外,東京奧運會的籌備也會減少其他公共支出,導致私人以及政府原來消費的減少。
以這種視角考量奧運延期造成的連鎖反應影響,損失就不是收益延遲至2021年到來這麼簡單。
增量遲到,存量緊張
值得慶幸的是,東京奧運會沒有被取消,最大的“雷”沒有炸。
可儘管是延期一年,也是日本難以承受之痛。延期一年,意味著日本所有奧運場館都會徒增一年的維護成本。
關西大學體育經濟學名譽退休教授宮本勝弘預估稱,東京奧運會和東京殘奧會推遲一年將產生約57億美元的體育場和奧運村維護費及各賽事重新舉行選拔賽的費用。
延期一年,意味著今年訪日遊客將大幅減少。原本將由奧運帶動的消費也必然減速,增長的預期大幅受挫。
日本第一生命經濟研究所首席經濟學家永濱利廣估計,2020年日本GDP將損失1.7萬億日元(約合152.3億美元),造成的輻射經濟損失將超過3.2萬億日元(約合286.7億美元)。
高盛證券還估算,東奧延期將使得日本損失8000億日元(約合71.8億美元)的經濟效益。其中包括電視節目更替、奧運相關商品銷售和赴東京旅遊支出等國內消費損失4000億日元,奧運相關人工費和運營費等的政府支出2500億日元,訪日遊客消費損失1500億日元。
當然,待明年奧運重新歸來之時,日本會再次站在世界舞臺的中央。赴日訪客“雖遲但到”,補償性消費依舊。關鍵就在於,GDP的增量被抑制一年的情況下,日本必須做好越冬準備。避免存量緊張帶來的風險,甚至是財政危機與系統性的金融風險。
在“安倍經濟學”的帶領下,2018年、2019年日本的財政赤字分別佔其GDP的4.4%和4.3%。同時據日本財務省預測,截至2020財年末,國家和地方長期債務餘額將達1125萬億日元,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高達197%。現在,奧運延遲,2020年的經濟收入減少,債務比大概率突破200%。2020年政府財政壓力勢必來到歷史最高點。
此外,鉅額的投資將日本政府、銀行、民間投資串成了一個緊繃的鏈條。據了解,東京奧運會的交通升級、汙染治理、城市改造等間接成本並非全由政府承擔,很大一部分來自民間資本的付出。延期不僅使相關資金債務白白多出1年的利息,也令企業為奧運籌備的生產經營方案、宣傳計劃均面臨調整,債務違約風險陡然升高。
現在,阿里巴巴、可口可樂等國際奧委會合作夥伴均已旗幟鮮明地表達:支援延期舉辦、尊重國際奧委會決定。奧運會的延期對這個體量的跨國巨頭而言,影響終歸有限,但對於像紀念物生產商、旅行社等與東京奧運會掛鉤的小企業而言,延期和疫情疊加的影響,必將成為巨大的創傷。
都說,信心比黃金更重要。日本希望通過奧運會向全世界展示日本文化與科技,提高日本在國際社會的形象,給日本帶來“智慧社會”的發展契機。延期一年,已經是日本各界做出的最大讓步。
曾經,面對低迷的經濟狀況,日本試圖讓東京奧運會成為一劑立竿見影的解藥,卻不料成為一顆“緩釋膠囊”,這一年的時間差,日本必須“死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