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5歲的時候起,來自吉林長春的李端小朋友就跟著曾經是籃球運動員的媽媽,接觸到籃球了。
高高的個頭,敏捷的身手,出色的彈跳,他在籃球上遠超同齡人的天賦很快就被媽媽發現。不久,他進入吉林省培訓基地開始系統的籃球訓練。幾年後,他就進入了瀋陽軍區青年男籃,成為一名專業籃球運動員,後來又被調到國家專門培養青年運動員的特體隊訓練,和王治郅等人成了並肩作戰的隊友。
1994年,李端入選瀋陽軍區男籃一隊,在青年聯賽、全軍比賽中幾次奪冠,在中國籃球職業聯賽1995-1996賽季時,他與隊友共同努力,取得了第八名的好成績。那一年,他才十八歲,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就在被隊友們稱為“扣籃超人”的李端心懷壯志,要在籃球場上一展巨集圖的時候,一場意外發生了。
1996年9月11日,李端在挪動水房一個擋路的滅火器時,卻不料這個早已嚴重腐蝕了的滅火器的底部突然爆炸。滅火器的上端部分在強大的壓力下飛了起來,直接擊中了李端的腦門兒。
李端右眼被擊碎,左眼視神經被挫傷失去了光感,上頜骨、顱骨骨裂,鼻樑骨粉碎性骨折,腦出血,右手食指第一節也被炸掉……他足足昏迷了15天才漸漸甦醒過來。甦醒後的李端不得一次又一次接受痛苦的治療,僅僅是雙眼之間那麼窄的地方就縫了70多針。然而遺憾的是,他的雙眼再也沒有任何光感,成了全盲。
失去光明的李端生活非常不習慣,一起身不是撞到頭,就是碰到腳,無論去哪裡都只能摸索著前行。從一個馳騁籃球賽場的球員轉瞬之間變成了一個失去光明的殘疾人,他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曾經想過輕生的他,最後為了不讓家人痛苦還是選擇活了下來。
為了適應盲人生活需要沉靜緩慢的特點,他把一大團亂繩一點點地纏上、打結,再慢慢耐心地解開。纏了再解,解了再纏,他用了整整兩個月來磨鍊自己的性格。雖然手已經打出了老繭,可他知道唯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性格沉靜下來,因為他不能沉淪,不能自暴自棄。
然而厄運又再一次來臨。1997年國慶前夕,他還在接受治療時,父親因患癌症突然去世了。前一次事故,使李端從天空跌到了谷底,而父親的離去,又讓他感覺從谷底跌下了地獄。但是想到弟弟還小,自己身為長子,也是個堂堂男子漢,他忍著淚水,決心幫助母親把這個家撐起來。
為了以後能生活和學習,李端進了瀋陽市盲校。然而老師說他那雙大手因為打球早已變得又大又粗糙,對於紙面上細微的凸起基本沒什麼感覺。比較敏感的右手食指也在那次事故中炸斷了,不可能學會盲文,因此並不用心教他。但李端不肯放棄。三伏天,他在小房間裡揮汗如雨地寫著盲文,然後用相對敏感的左手食指慢慢觸控自己寫的、已經被汗水浸溼而變得軟軟的難以分辨的字。
打了這麼多年的籃球,習慣了賽場上的風風火火,李端要想練好這麼細緻的盲文,真是非常困難。但一想到自己的餘生絕不能靠媽媽的服侍,他就咬咬牙,漸漸找回當初在病房時,纏亂繩所鍛煉出來的沉穩心性。僅僅15天之後,他就掌握了全部的盲文基礎知識,打破了盲校的教學記錄。
直到後來,他的手指甚至靈巧得可以輕鬆操作手機的任何功能,傳送簡訊準確率百分之百,被人戲稱“簡訊王”。
為了讓李端能夠養家,部隊把他送去學習按摩,然後把他安排在瀋陽體工隊為隊友服務。李端又回到了訓練場和賽場,又聽到了熟悉的哨音和籃球在地板上咚咚的撞擊聲。與以前不同的是,這次,他是作為一名專業按摩師回來的。
就在李端完全放棄了運動場上的夢想,專心致志地做好按摩這份新職業時,命運突然給了他一個轉機。1998年5月,遼寧殘疾人運動隊到盲校招收運動員時,他出色的身體條件一下子就讓教練發現了。李端重新成為了運動員,根據他的身體條件,教練讓他重點訓練跳遠。
重回運動場當然不是那麼容易。剛開始訓練跳遠時,雙目失明的他總覺得前面是萬丈深淵,根本不敢往前跑,雖然有教練在前方拍手引導方向,但李端常常跑著跑著就莫名其妙地摔倒了,每天都摔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助跑步子大了容易犯規,步子小了又影響成績;跑歪了,兩腳常常落在沙坑外邊的硬地上或者磕在沙坑的邊沿上。
“每當遇見困難時,我都在心中默默告誠自己:戰士可以受傷,但受傷的戰士仍然是戰士;軍人可以倒下,但軍人的意志不能被打垮。”李端說,“軍人的字典裡只有頑強不屈,勇往直前!”功夫不負有心人。天生運動員材料的他經過長時間的訓練,身上的潛能充分顯示出來了。在開始練習跳遠的當年,他就獲得了全國選拔賽的冠軍。
2004年雅典殘疾人奧運會上,李端跑出了自己最完美的12步起跳,當整個體育場裡的掌聲將他包圍的時候,他說:“我感覺,那就是10年前我在空中滑向籃筐的感覺,像是在天堂。”在空中滑行了6.40米後,他成為地球上重度盲人中在那一年跳得最遠的人,他奪得了他人生中第一枚殘奧會金牌。在隨後的三級跳遠比賽中,他又跳出了13.1米的好成績,取得第二枚殘奧會金牌。2008年北京殘奧會,在家門口,他以13.71米的成績打破世界紀錄,並蟬聯了殘奧會三級跳遠金牌。
幾次聽到國歌聲在殘奧會賽場上響起來,李端心裡特別自豪,雖然走上了一條與童年時想象的並不完全一樣的路,但在這條路上,他同樣走得堅定而快樂。
有一次在接受採訪時,李端說了這樣一句話:“我的眼前永遠是一片黑暗的海洋。我把這段12步的跑跳當成肯定自己存在的唯一動作,我感覺,我不斷起跑,不斷完成這12步,前面好像就有條把我從地獄引出來的小路。我總想著,就這麼跑著跳著,說不定哪一天,突然我的眼睛就好了,我就跳出這片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