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切都結束了。加時賽30分鐘後的第5分鐘,96年歐錦賽戲劇性的結束了:德國隊獲得了冠軍,而在溫布利的73000名觀眾見證了比賽史上第一個金球。
球場上歡呼雀躍的德國球迷和球員與捷克的落寞和悲傷形成對比,甚至許多到場英國的觀眾也被現實刺醒,看著球場上的老對手在自己的後院慶祝奪冠。就在25分鐘前,德國還以1-0落後,而當時比賽只剩15分鐘。
今晚的英雄是奧利弗·比埃爾霍夫。替補上場的烏迪內斯前鋒先是用一粒標誌性的頭球拯救了他的祖國,隨後在加時階段轉身左腳大力抽射,捷克隊門將庫巴判斷失誤,球被撲到後折射進了球門左下角。而四個月前,這個到了28歲才第一次入選國家隊的球員沒有任何人看好。而更可笑的是,由於嘲笑和奚落,他職業生涯的早期就被排擠出了德甲。
比埃爾霍夫1968年出生於德國西南部城市卡爾斯魯厄,他的優越成長經歷與許多足球偶像從赤貧到暴富的故事截然不同。他的父親羅爾夫是德國一家大型能源公司的執行長,從小到大他受到了一流的教育,有很多機會追求自己選擇的職業道路。
作為父親,老比埃爾霍夫擔心舒適的生活方式很容易讓兒子失去成為頂級足球運動員所需要的血性和動力。看到訓練歸來的兒子球衣總是一塵不染,老比埃爾霍夫擔心這樣球衣會讓人覺得兒子不夠投入,他把水澆在院子裡的一小塊草地上,並強迫兒子在結冰後的草坪上練習頭球衝頂。不幸的是,比埃爾霍夫在早期最為德國公眾所接受的,是一個穿著不鏽襯衫的富家子弟。
比埃爾霍夫在烏爾丁根度過了他的青訓時光,1986年也就是17歲時他首次為一線隊出場。當時的烏爾丁根正處在他們的黃金時代,他們在1985/86賽季的德甲聯賽中獲得第三名並在上賽季德國杯中擊敗拜仁奪得冠軍。上一個賽季的成功給了比埃爾霍夫在歐洲賽場上大展身手的機會,同時也讓他不乏國內聯賽的鍛鍊。
身高六英尺三英寸的比埃爾霍夫擁有令人驚歎的體格和遠超普通青訓球員的力量,而他也在一線隊處子秀中一炮走紅。在德國杯的比賽中,比埃爾霍夫對上了克林斯曼領銜的斯圖加特,他表現搶眼,攻入兩球,幫助烏爾丁根以6-4的比分贏下對手。
第二天,許多德國媒體把他比作年輕的赫魯貝施,1980年歐洲盃決賽上的德國英雄——而其他人則極力吹捧他和克林斯曼是未來德國隊的鋒線搭檔;事實上,比埃爾霍夫甚至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他想要一個職業足球生涯,他只是“想嘗試一下”。
在處子賽季中他取得了9個進球,並代表U18國家隊和U21國家隊的進球,但接下來的一年將會使比埃爾霍夫的上升勢頭開始脫軌,並開始了五年顛沛流離的生涯。受傷病影響,第二個賽季比埃爾霍夫在12場聯賽中只出現過一次,接下來兩個賽季他分別轉會到了漢堡和門興格拉德巴赫,而在這兩支球隊中他一球都沒有打進。
這時候,嗅覺靈敏的媒體們已經把早期對比埃爾霍夫的吹捧扔進了垃圾箱。雖然他的運動能力和空中能力是不可否認的,但人們質疑這位前鋒是否有足夠的侵略性或奉獻精神來充分利用這些特點,還有人抱怨他缺乏腳下控球的技巧。回顧這個階段時,比埃爾霍夫說:“也許我還沒有準備好,但我從來沒有找到一個教練願意給我信心,讓我努力。”
毫無疑問,圍繞著比埃爾霍夫的負面評論——他後來聲稱自己“被嘲笑出了德甲”——被他不那麼卑微的出身放大了。面對一名只有21歲的年輕前鋒仍,人們會期望有一種觀點去評估他的表現,而對於比埃爾霍夫,許多人輕蔑地質疑如果不是靠他父親的影響,他是否能在比賽中獲得機會。
當他的自信被擊潰時,比埃爾霍夫認真地考慮了完全放棄足球,回到他的學業中去的想法。儘管他後來獲得了經濟學學位,但現在他暫時遏制住了重返學業的衝動,以便在奧地利重新開始他的職業生涯。
在1990/ 91賽季初他與奧地利薩爾茨堡簽約,在這裡比埃爾霍夫在遠離祖國媒體關注的情況下重新成長。迎來了職業生涯第一個真正多產的賽季,他打進23粒進球幫助球隊獲得聯賽第五名。比埃爾霍夫也重新找回了自己在球場上的信心和得分能力,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去歐洲頂級聯賽中證明自己。
國際米蘭向他拋來橄欖枝,他們出價40萬英鎊。不幸的是,這次轉會被證明是一個錯誤的開端,他在義大利的第一年將會是一個巨大的性格考驗,這讓當初在德甲的日子看起來就像是一段寧靜的幸福時光。
在與藍黑軍團簽約後,比埃爾霍夫並沒有出現在教練奧里科的計劃中,他在1991/ 92賽季被送到了新升級的阿斯科利。整個賽季球隊表現是一場災難,俱樂部再次降到乙級,比埃爾霍夫整個賽季只進了兩個球。而賽季結束時,阿斯科利的球迷們已經把這位遺失射門靴的射手當成了替罪羊,當他因為受傷而缺席比賽而被貼上懦夫的標籤時,這種反感情緒達到了頂點。
阿斯科利的球迷們似乎下定決心要把這名前鋒趕出他們的俱樂部。比埃爾霍夫回憶道:“當我到達訓練營時,球迷們從一開始到最後一分鐘都會向我發來噓聲,我真的以為我的職業生涯完了。在那一刻,與隊友們的親密關係,尤其是馬卡多和貝內蒂,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接下來的三個賽季比埃爾霍夫都是在乙級度過的,他的堅持也慢慢得到了回報。比埃爾霍夫迅速從替罪羊變成了救星,德國人的進球證明了他對球隊的幫助,而阿斯科利的球迷也轉變了對待德國人的態度。他在兩個賽季中打進了令人印象深刻的38個進球,但他卻無力阻止阿斯科利在1995年降入丙一。然而,這一次球迷的情緒卻截然不同,降級被認為是在無論比埃爾霍夫如何表現,而不是因為他的表現。
比埃爾霍夫對球隊的貢獻引起了烏迪內斯主教練扎切羅尼的注意。隨著俱樂部升入意甲,扎切羅尼以100萬英鎊的價格簽下了這名德國人。很少有人能預料到這位年輕教練會對這位前鋒的職業生涯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
顯然是一名自信的球員,但比埃爾霍夫職業生涯的最低谷總是與他感到教練低估或球迷不喜歡他的時候同時出現。在扎切羅尼,這名前鋒擁有一位對他的能力有著不可動搖的信念的教練,他將很快用他職業生涯至今最好的表現來回報義大利人的信任。
再次回到意甲,比埃爾霍夫和上次那個蹩腳的前鋒已經不一樣了,德國人的位置感得到了提升,他的運動能力也得到了提升,幫助球隊取得了聯賽第9的位置。他在賽季中打入17粒進球,其中包括對陣裡皮執教的尤文圖斯時的一粒著名的近距離致勝進球。而接下來,還有更美妙的事。
隨著96年歐洲盃的臨近,德國主帥福格茨仍然不確定徵召誰來作為克林斯曼的鋒線搭檔,所以德國隊在一系列賽前友誼賽中給了比埃爾霍夫機會。他在對陣丹麥的比賽中梅開二度,為自己贏得了飛往英格蘭航班上的一個位置。
小組賽首場德國對陣捷克,比埃爾霍夫僅僅替補出場,儘管他在下一場對陣俄羅斯的比賽中領銜鋒線,但他在這場3-0大勝並沒有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很多人認為這將是他本屆盃賽的最後一次出場。
接下來的三場比賽中,比埃爾霍夫在場邊觀戰,憑藉著薩默爾的出色防守和克林斯曼的鋒線殺傷力,德國隊奮力挺進決賽。與小組賽首場比賽同樣的對手,德國在決賽對陣捷克,比埃爾霍夫繼續坐在場邊陰影等待,比賽第59分鐘,捷克隊的帕特里克-博格利用點球打破場上僵局,捷克1-0領先。
德國人已經走投無路,福格茨在第69分鐘換上比埃爾霍夫。在足球世界裡,沒有什麼比重大國際賽事的決賽更能創造一個傳奇了。在半小時之內,奧利佛·比埃爾霍夫完成從默默無聞的國家隊球員到國家偶像的轉變。
上場不到四分鐘,齊格的任意球找到了比埃爾霍夫,後者有力的頭球從草坪上反彈,打進了庫巴把守的大門,而這僅僅是他第一次觸球。隨後,德國隊的勢頭越來越好,這名此前不被看好的替補完成了逆轉,他在加時賽進行到第5分鐘時打進了決定性的一球。這一刻對比埃爾霍夫來說再甜蜜不過了,他在德國球迷面前慶祝時被隊友撲倒在地。那個差點被人嘲笑而提前退役的人現在成了國王。
雖然已經年近三十,但96年歐錦賽只是他巔峰的開始,而比埃爾霍夫也決心不能成為一個一場論的決賽英雄。此後六年,他在70場國家隊比賽中打進37球,代表德國隊參加了兩屆世界盃,並在克林斯曼退役後成為隊長——這對於一個27歲時還沒有獲得過一次國家隊出場機會的球員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在意甲,烏迪內斯也變得越來越強大,扎切羅尼的3-4-3陣型讓比埃爾霍夫得以領銜由他自己、保羅·波吉和馬西奧·阿莫羅索組成的毀滅性的進攻三巨頭。三人完美地互補,阿莫羅索的速度、創造力和全面的才華被波吉的不知疲倦和比埃爾霍夫的掠奪性所強化。在接下來的兩個賽季中,他們三人一共打進了80個球,而烏迪內斯在聯賽中排名第五。
到1997/98年,比埃爾霍夫成為了世界級的目標球員,他是一名凶猛的主力球員,讓人想起了曾經的英格蘭前鋒那種出色表現:強硬,有敏銳的位置感和一顆原子彈的頭。27個意甲進球也幫助他擊敗像羅納爾多、因扎吉和皮耶羅成為賽季金靴獎得主。
儘管他有著優越的成長環境,比埃爾霍夫的故事是一個戰勝逆境的故事,而足球本身,也正是一項應對逆境和挫折的運動。當他的職業生涯處於危險的下降勢頭時,他用了一大半二十幾歲的年化去逆轉了這種處境併成為一個國家英雄和意甲的傳奇。缺乏蓋德·穆勒或者沃勒爾等前輩的天賦,比埃爾霍夫憑藉著他的智慧和堅毅不拔的精神克服了自身的侷限性,而他高效、勤勉的風格可以從他諸多繼任者身上得到體現,比如克洛澤和戈麥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