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滾蛋吧，弗吉！”

“紅魔死忠在主場打出標語，呼籲弗格森滾蛋引發全場共鳴。對於弗格森來說，那一刻宛若末日。”

——題記

對於曼聯死忠球迷皮特-莫利紐克斯來說，1989年12月9日那天發生的事情，以及之後多年的歷程，就如同一個夢。

一個時常困擾他的夢。

皮特是個無可非議的紅魔死忠。他出生在一個曼聯球迷家庭，自小熱愛這傢俱樂部。當年他已經不是愣頭青，而是成熟理智的一個成年人。在追隨曼聯的25年裡，他未錯過曼聯的任何一場比賽，他在潮溼寒冷的天氣裡排過數不清的長隊，他逃過學翹過課，他被敵對球迷威脅過、追趕過，甚至被磚頭和瓶子砸過，當然他也和別人幹過架。他和女朋友因此分了手，最誇張的一次還因為曼聯比賽而錯過了家庭成員的婚禮。

皮特總是強調沒有人要求他這麼做，一切都是出於對球隊的熱愛。

皮特-莫利紐克斯說：“我是個曼聯球迷，死忠的那種。這支球隊是我的信仰，我願意為球隊付出一切。人們不是都在為自己鍾愛的東西而奮鬥嗎？我願意為這個球隊做任何事情。”

熱愛越深，期待越高。皮特-莫利紐克斯總是期待著自己心愛的球隊能夠重奪聯賽冠軍，能夠重新回到歐洲之巔，成為英格蘭最成功的豪門。

皮特在1986年底弗格森中途接手曼聯時十分期待，也充滿希望。他覺得這個蘇格蘭聯賽的最佳主帥肯定有兩把刷子，一定可以將曼聯從低谷中帶起來，重新創造輝煌。

可是事情並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弗格森的確帶來了改變，但並沒有讓他那麼喜悅。經過短暫的一個蜜月期之後，1988-89賽季皮特就開始有點失望了。

到了這個賽季，皮特倍感煎熬。賽季之前弗格森對球隊進行了大規模的重組，很多人都以為這個蘇格蘭人能夠帶領球隊重新起步。

皮特-莫利紐克斯說：“我和很多球迷在聊天。覺得弗格森在高層的支援之下不停地花錢，引進球員花掉的錢甚至超過了超級霸主利物浦，也超過了剛剛崛起的阿森納。這讓我們對他充滿期待，也對他有很高的要求。”

誰也沒想到弗格森的曼聯在聯賽有這麼糟糕的開局。而到了這一場曼聯1比5曼城的慘敗，更是無情地刺激了皮特。當時他就在現場，親眼目睹了自己最愛的球隊被死敵對手無情地屠戮。

皮特-莫利紐克斯太痛苦了。在比賽結束之後，皮特-莫利紐克斯沿著球場看臺向下跑，試圖跑進場內抗議。他想跑到弗格森面前，跑到曼聯球員面前，對著所有的人宣洩自己的失望、憤怒以及痛苦。

那時候有這種想法的不止他一個人，有好幾百個球迷都齊齊向看臺前部湧去，想翻過護欄進入場內示威抗議。警察發現了不對，他們開始阻攔球迷，勸說他們立即退場，並且調來了增援警力。

皮特和那些曼聯球迷最終無法進入場內，只能悻悻地離場。等他們知道有球迷到老特拉福德球場表達抗議，於是直接趕了過去。但曼聯俱樂部如臨大敵，安保早早已經到位，阻止了更多的球迷進場。

在皮特-莫利紐克斯看來，弗格森當時不直接道歉，不直接辭職，真的是太不要臉了！

《曼聯球迷雜誌》大罵：“弗格森真是垃圾！最難過的是你竟然執教這麼久！我們的場面像坨屎，場上氣氛像坨屎，排名也臭不可聞。”

對於弗格森的不滿，越來越大，弗格森執教曼聯的形勢在迅速惡化。

當曼聯在聯賽盃主場被熱刺以3比0比分恥辱地淘汰出局時，現場的球迷爆發了。這場失敗曼聯實在是發揮得太差，球迷的不滿情緒到了極點。一些準備好的標語在球場看臺上直接打出了出來。“out!(下課)！”的標語分外刺目，而且還不知一條，看臺上到處都是。還有一些球迷直接叫罵，狂噓球隊。弗格森首當其衝，直接承受他們發洩的怒火。

無數的球迷狂噓聲、叫罵聲如同怒潮，令人感到震動和恐懼，弗格森只能在指揮席上面無表情地聽著。

皮特也在球場裡叫嚷了半天“弗格森下課”，他很失望，很憤怒，很暴躁。他決定在弗格森執教滿3週年時，在主場比賽日時拉出一條特別的橫幅，宣洩自己的憤怒，要求弗格森滾出夢劇場。

皮特連橫幅上的內容都想好了，他寫著，“找了三年的藉口，卻一直在輸球！”，皮特想起了肥皂劇《加冕街》裡那句女房東和客人告別的經典臺詞，決定在橫幅上加了一句：“Ta Ra（再見），FERGIE(弗吉)！”。

皮特准備在11月12日對陣諾丁漢森林的比賽中亮出橫幅，但發現那天居然是陣亡將士紀念日，只好取消。隨後一個主場是11月25日對陣切爾西，那天因為吉米-墨菲（巴斯比時期曼聯的威爾士助教）離世，球場同樣安排了默哀儀式，不適合自己表達這種憤怒和不滿的情緒。

於是就到了1989年12月9日這一天。這是曼徹斯特一個陰冷灰暗的日子，天氣依舊是灰濛濛的。這天是曼聯主場對陣水晶宮，英甲聯賽第16輪。曼聯積分排第12，已經是糟糕的位置。對手水晶宮更是糟糕，他們積分僅列第18，比墊底球隊僅僅多一分。

水晶宮隊還有一個弱點就是本賽季還沒在客場贏過球，在9月份還曾以0比9的懸殊比分輸給利物浦，引發足壇譁然。

皮特帶上了橫幅，但他估計也許用不上，如果弗格森的球隊能夠打出氣勢，順利地大勝弱旅，那就完全沒必要在歡慶勝利是羞辱弗格森。皮特甚至心裡想，“即使曼聯小勝對手，哪怕就贏個1比0也就算了，我也不拉橫幅了。”

老特拉福德的上座率創了賽季新低，死忠球迷們用腳投票，越來越少人願意來球場看球。反對弗格森的球迷越來越多，不安的氣氛在逐漸蔓延。

曼聯取得了領先，但半場結束前被扳平。到了第55分鐘，水晶宮逆轉了比分，2比1領先。

被逆轉的那一刻，全場水晶宮隊球迷瘋狂歡呼，而曼聯球迷一開始還不敢相信，隨後發出了怒吼。

“就是現在，夥計們，行動吧！”

皮特衝著一起來看球的夥伴喊道。

隨後他們手舉橫幅，迅速拉開來。就是那一幅後來長久留下來作為經典一幕的床單：“找了三年藉口，卻一直在輸球。滾蛋吧，弗吉！”

他們的行動引起了轉播鏡頭的注意，也引起了安保人員的注意。當鏡頭轉過來抓到他們的時候，皮特開始大喊，“弗格森滾蛋！弗格森下課！”

皮特當然知道這舉動看起來很挑釁，很無禮，但他就想這麼幹。

他內心很複雜，一方面他很憤怒，因為他深愛的球隊被這樣一個教練搗鼓得一團糟；另一方面則是很難堪，很丟臉，作為一個喜歡曼聯25年的球迷，居然在老特拉福德公開譴責自己的教練。

曼聯西看臺上的死忠球迷們最早發現了橫幅，他們用力鼓掌和大聲歡呼，支援皮特的行動。緊接著皮特周圍的球迷也發現了這個傢伙的抗議行為，他們也用大聲的喝彩表達了支援。

短短几秒鐘，“弗格森下課！”、“弗格森下課！”......連綿不絕的呼聲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波及了整個老特拉福德。

弗格森臉色鐵青。

席捲全場的“下課聲”不久就被另外一些曼聯球迷用掌聲和歌聲打斷。儘管有不少球迷支援皮特，但也有不少球迷支球隊，不願意在夢劇場鬧出如此醜事。他們希望球隊能夠知恥後勇，希望弗格森能夠絕地反擊，而不是要求球隊換人，重新打造一支新的球隊。

後來弗格森自傳中名為“黑色十二月”的章節裡，他形容這次事件是“我在足球圈裡所經歷的最黑暗時期”。

弗格森承認自己一度灰心，“在主場輸球總是特別不好的，那有愧於支援球隊的擁躉。特別是老特拉福德球場，這是一座擁有輝煌歷史和無限榮耀的球場，在這裡輸球的確會讓人憤怒。我聽到了現場球迷的罵聲和狂噓，也看到了有球迷展示標語。有那麼一些標語上寫道‘時間到了’、‘弗格森下課’、‘滾出夢劇場’......或者一些類似的話。我當然只能故作平靜，暗自按捺。我感到了壓力和痛苦，感到了一種無力。在那時候，我可能的確喪失了一點點信心。”

球迷現場的舉動也震撼了曼聯的管理層。

愛德華茲、博比-查爾頓等俱樂部高層都在現場，他們現場看到了弗格森的球隊開場時踢得不錯，佔據優勢，進球領先；他們也看到了球隊在上半場就踢得鬆鬆垮垮，被對手追平；下半場則更是災難，球隊竟然被對手壓制，被對手反超。愛德華茲說：“我無法相信我自己的眼睛，這不應該是我們的球隊。這不是一支自信又強大的曼聯，太令人失望了。現在這個球隊已經從最基本的地方出了問題。對手是什麼球隊？那可是水晶宮啊，一個從來沒在客場贏球，還輸過利物浦9個球的魚腩部隊！”

“球隊到底發生了什麼？”

博比-查爾頓也深感驚訝。

查爾頓說：“弗格森的確過得很艱難，很掙扎。球隊表現不好，精神氣方面更是有巨大的問題，戰術執行也非常差，整個比賽就像野球隊亂踢一氣。我不知道是不是弗格森出了問題，但他完全重建了這個球隊，給這個球隊設計了複雜的體系和打法，按道理不該如此。現在看來球員的能力和意識還達不到他建隊思想和陣型打法設計上的要求。這種矛盾會讓一個球隊陷入極大的不確定性，這是非常危險的。

“球隊做的，就是需要弗格森堅定信念，激發球員們的鬥志和韌性，把戰術要求執行到位。他們需要止住危險，需要勝利。然後才是更長時間的磨合。”

查爾頓說：“我一直信任和支援弗格森，那一刻我最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因為主場球迷的舉動而自己放棄。如果他主動辭職，那就誰也無法挽回。那樣的話，我們之前做得一切能力就都結束了......我很擔心這一點。”

弗格森說，“我沒有放棄，從來就沒有考慮過主動辭職。我知道球隊的問題在哪裡，我也有解決問題的辦法，有繼續努力的決心。我清楚自己要堅持到底，當時的董事會包括馬丁-愛德華茲和博比-查爾頓都支援我。”

即使弗格森認為自己有信心有決心，也有耐心和辦法，即使弗格森性格堅韌意志堅定，即使自信董事會和更衣室都會支援和信任自己，但先是慘敗給曼城這個同城死敵，然後在主場被魚腩部隊水晶宮隊逆轉擊敗，在主場被自家球隊的球迷拉橫幅要求滾蛋，被成千上萬的球迷狂噓咒罵，這一切也是弗格森沒有想到的。

多年以後弗格森回憶起那一幕，還是神色凝重，弗格森說：“這是我執教生涯中最困難的時刻，是我最難以想象的時期。我們看上去好好的，一切正常，但我們對誰都會輸球，對手簡單的進攻就會讓我們犯錯，隨便的逼搶就會讓我們丟球，看上去沒有威脅的射門也會變成詭異的進球。有人說我的戰術有問題，有人說我是隻會無能狂怒的傢伙。我不知道為什麼輸球，這無法解釋原因。我只能獨自煎熬，默默地接受這這種過程。”

弗格森說：“我相信這是命運的考驗，這一切終會過去。我不能屈服於命運的打擊。我和球員們一個一個單獨談心，讓他們放下心理包袱，放鬆焦慮心情，儘可能地平靜渡過這一切。”

老特拉福德球場發生的這一幕迅速成為了媒體的熱點，鐵桿球迷在主場比賽時憤怒反戈，高呼主帥立即下課滾蛋，引發激烈迴應的情況異乎尋常，只能說球迷已經忍無可忍。媒體們都認定弗格森的曼聯之路走到了盡頭。

“不炒掉弗格森，難道眼睜睜看著球隊降級嗎？！”媒體的煽風點火，就如同火上澆油一樣，徹底激起了曼聯球迷的情緒。

媒體們甚至開始製作所謂的弗格森下課倒計時：如果賽季末曼聯降級，弗格森必然下臺；如果曼聯在餘下比賽中依然一蹶不振，踢得沒有一點內容，即使保級弗格森也難逃走人的結果。

弗格森沉默著，他謝絕了一切的採訪要求，獨自承受著質問和懷疑。弗格森攬下了所有的責任，他堅持說，“我們並非不能振作起來，只是壞運氣連續地襲擊了我們。我們不是不盡力進攻，更不是不盡力求勝。該死的足球，總是會讓我們有一些難以解釋的低潮，我堅信曼聯不會一直沉淪。”

皮特舉起那個著名的標語牌抗議，很快也就成為了電視臺和報紙等媒體的寵兒。不過他已經發洩過自己的情緒，也知道不能給俱樂部再添亂，因此在鏡頭面前並沒有再說什麼攻擊的言語。

弗格森功成名就之後，曾經專門和皮特見面。聊起當年往事時弗格森說：“我能夠體會得到皮特這樣球迷的真摯情感和表達方式。我一點都沒有怪他，哪怕我當時真的就此下課。每一個俱樂部都是為了球迷而生的，我們曼聯擁有全世界最好的球迷，我們有責任為他們去爭取勝利，奪取冠軍。”

皮特同樣很高興和弗格森爵爺見面。他後來在接受採訪時說：“和老爵爺見面是我的榮幸。我既感到驕傲，又感到慚愧。弗格森讓我看起來像基督徒裡最大的傻瓜。我記得他當時花了大約700萬英鎊鉅款買了一大堆人，但感覺並沒有什麼用。球隊當時表現的確糟糕，我內心十分氣憤。我當時拉開那個橫幅時並沒想太多，我記得現場時大家的氣氛都很激動，很多球迷都同意這條橫幅。”

皮特說：“結果當然是我錯了，徹底的大錯特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我的嘲諷也越來越多，因為弗格森贏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冠軍。人們會這樣介紹我：‘皮特就是那個想讓弗格森離開的蠢蛋！’但這又有什麼所謂呢？”

皮特說：“在弗格森第一次贏得英超冠軍後，我給他專門寫了一封信向他道歉，稱讚他幹得漂亮。我從弗格森的反對者變成了稱頌者，我覺得這一點都不違和。”

皮特說：“我們都想要同樣的東西，那就是曼聯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