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賽季，國際米蘭在歐冠半決賽中淘汰了巴塞羅那，令人大跌眼鏡，這是一場被載入史冊的天雷地火般的碰撞，也是兩種此消彼長的足球哲學之間的較量。

前記

從2008年起，到2012年之前，關於那支如日中天的巴薩，卻有一點曾被人們反覆指摘，不過現在佩德羅已經可以欣然坦承，當年“夢三”的輝煌戰績並不足以稱之為白璧無瑕，因為他們沒能贏得“封神之路”上的關鍵一戰。

“我們本可以（率先）實現歐冠三連的偉業，”最近佩刀向《獨立報》表示，“那時球隊風頭正勁，有信心去追趕傳奇的步伐，實現對歐冠聯賽的統治，向世界宣告我們就是地表最強。”

但有場比賽卻如同一道坎，長久橫亙在這份回憶裡。2009-10賽季歐冠半決賽對陣國米的場景猶在他眼前：兩回合總比分定格在2-3，大熱的巴薩慘遭淘汰。

“我們怎麼就輸了，”佩德羅表示不敢相信，“那是我紅藍生涯最黑暗的時刻之一。”

但那也正是穆里尼奧和藍黑軍團的巔峰時刻，隨後他們乘勝追擊，時隔45年後再度登頂歐洲，並一舉拿下隊史首個三冠王，打破了縈繞已久的“心魔”。

名場面之狂人繞場飛奔慶祝

“魔力鳥”的魔力在那時盡情顯現，這也是他心目中最為光輝的戰績。不僅是因為擊敗了“宇宙隊”，而且是全方位、多層面的取勝，還有他對自己言論和計劃的既出必踐。

那還是在首回合的比賽中，當穆里尼奧看到其戰術成功擾亂了那支堪稱完美的巴薩時，他志得意滿。

穆帥的成竹在胸有例可證：上半場佩德羅首開紀錄，隨後斯內德為球隊扳平比分，在中場休息時，他告訴球員們，比賽的風向已經轉變了，他保證只要繼續貫徹這套契合球隊的防反戰術，就能贏個4-1或5-1。

雖然最後的比分是3-1，但憑藉這場勝利表現出來的種種，穆里尼奧的才情讓國米的球員們心服口服，天命主帥實錘了。在足球世界裡，身邊有這樣一個“看穿一切”的人意義重大，如此便可以催生出那種“盲目的自信”，這正是競技體育所需要的，而由它所燃起的熊熊鬥志，也正是次回合做客諾坎普時所需要的。

穆帥說他的球員會在場上“血戰”，而麥孔真的被打掉了門牙。

也難怪有人向《獨立報》透露，當時的穆里尼奧“唯我獨尊”，他說什麼幹什麼都是對的。

但在巴薩這邊恰恰相反，近幾年狂人可沒少炮轟前東家，在第二回合開始之前，主隊球迷還藉他其中一次關於“跳水”的言論而向他喊話：“你不是該去戲院嗎，穆里尼奧。”

想不到一語成讖，在諾坎普的舞臺確實上演了一出大戲。穆帥自稱它就像“一部牛X的電影”，而包括佩德羅在內的很多人也承認這是“史詩級的”。

穆帥認為這是他職業生涯最佳勝績之一

這輪淘汰賽的意義是劃時代的，在那一刻我們都是歷史的見證者。因為這或許是第一場現代意義上的歐冠半決賽，是一場“真正的決鬥”，它為現在的那些高水平、大強度的豪門對抗奠定了基礎框架。

沒人敢說能將之完全拋諸腦後。

這場比賽跟所有精彩的戲劇一樣，不乏那些經典的衝突。包括意識形態之間的碰撞、思維定式的顛覆、空前的大場面、里程碑式的拐點、對“聖盃”的孜孜追求、一個人的旅程、復仇的橋段，以及對後世的深遠影響。

穆里尼奧把球隊挺過第二回合視為“奇蹟”，並且在賽後到諾坎普球場那個著名的祈禱室去頌揚上帝的恩德。但事實上，他真的應該感謝上蒼對整個比賽過程的“干預”。2010年3月20日，冰島境內的艾雅法拉（Eyjafjallajökull）火山爆發，歐洲的航線幾近癱瘓。

這直接導致巴塞羅那隻得轉走陸路，他們這輪淘汰賽之旅始於乘坐了1000多公里的大巴，而終於穆里尼奧擺在自家門前的“大巴”。

“成了。”穆帥後來笑著說道。

可以說，維持這場淘汰賽、甚至這賽季的動力只有一個，就是阻止巴塞羅那——這支在瓜迪奧拉手下能夠比火山噴發還危險的球隊。

當時巴薩已經打破了Continental足球的格局，並且是永久性的，他們也重新整理了各項資料的上限。瓜迪奧拉的隊伍不僅重新定義了何為頂級球隊，他們的神奇表現以及所取得的成績也是史無前例的。在這兩年間，這支歐冠衛冕冠軍單場從未輸過2球以上——當然，統共也沒輸幾場。所以那個賽季的研究課題即：剋制巴薩的戰術是否真的存在。

冰島的艾雅法拉火山

正是在這種前提下，誕生了可能是足球史上最具顛覆性和影響力的戰法之一，而正是它所蘊含的那種反向的特性，使得這場較量充滿了火花。

序幕

在2008年初，巴薩的高管們——主要指索里亞諾、貝吉里斯坦和馬克-因格拉——開始物色繼任者，以接替萌生去意的裡傑卡爾德。擺在他們面前的有兩個人選，一邊是入行不到一年的巴薩B隊主教練瓜迪奧拉；另一邊是已經名滿天下的穆里尼奧。

最後，他們還是做了一個相對容易的決定，出於對俱樂部更新換代的考慮，董事們認為還是要選擇“體內流淌著更純粹的紅藍血液的——瓜迪奧拉”。

正是這個決定惹惱了穆帥，葡萄牙人一向對那些拒絕他的俱樂部抱有成見，鑑於他和巴薩之間的淵源，這份敵意就越發濃烈。

“他沒能收到邀約，所以有些怨懟。”因格拉曾對格拉漢姆-亨特說過。

淘汰賽的很多伏筆，在那時起就已經埋下了，當然也包括“魔力鳥”棲身藍黑軍團。他夢想著能在四個不同的國家拿到聯賽冠軍，並且帶領三支不同的球隊捧起大耳朵杯，而他的足球抱負和歐戰專長，也將在這支傳統豪門裡得到安放。

穆里尼奧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構想打造球隊，他手下的球員們各有所長、訓練有素，渴望著用歐冠冠軍來證明自己，這正是葡萄牙人需要的精神力的核心，也是成就了這個賽季的要素之一。“這是一隻充滿飢餓感的隊伍，不達目的不罷休，”作為第二回合的9名年齡28+的首發之一，迭戈-米利托說道，“不管是硬實力還是技戰術，我們都無與倫比。”

穆帥說這是一支“強大、奮進、精明、務實”的球隊，十分符合他理想中的完全體形態。

穆里尼奧組建了“實用至上”的隊伍

國際米蘭在那個賽季踢出了一種“宿命論”的味道，16強對話中淘汰切爾西的比賽首先被貼上了穆里尼奧的標籤。此外，三員皇馬棄將——斯內德、薩穆埃爾、坎比亞索都在當年的伯納烏歐冠決賽中故地重遊了一番。

還有激情四射的埃託奧，身為巴薩三冠王功臣，他卻被瓜帥“憑感覺”排除出了陣容，而這一舉動又橫生出了另一條枝節——伊布拉希莫維奇的轉會。

實際上瑞典人才是這一系列風波的主角。他不想再留在國際米蘭了，因為他斷定在這裡“根本不可能拿到歐冠。”

事後他也坦白：“我當時真不覺得球隊有這樣的實力。”

但正是由於他的離開所換來的高額轉會費，國米得到了進一步的補強，而伊布卻沒能打動瓜帥，後者把他視作那賽季歐冠衛冕失敗的原因之一。

“一名球星凌駕在了我的陣容之上，我腦袋裡想的不是怎麼排兵佈陣，而是怎麼讓花在他身上的6000萬歐元物有所值。”在自傳《佩普的祕密》中，這位加泰人向作者馬爾蒂-佩拉納烏透露了此事。當時的國米主席莫拉蒂一口咬定這個價格，所以巴薩付出的代價可能比當時皇馬從米蘭引進卡卡，並間接導致斯內德離隊還要大。這種價效比讓人實在難以恭維。

而情況的轉折也同樣令人唏噓，伊布在巴薩的開局順風順水，哪怕是在瓜穆第一次交鋒時——歐冠小組賽首輪，國際米蘭在梅阿查球場0-0悶平巴薩，除了球迷們對“大奉先”的“熱烈歡迎”以外，比賽的過程雷聲大雨點小，沒掀起什麼波瀾。

小組賽第二次對陣時，伊布枯坐在替補席上，但巴薩卻以2-0贏下了這場關鍵戰。當晚，就連“狂人”也不得不敬服於他們的“美麗足球”。

巴薩在小組賽階段擊敗了國米

ROUND 1

穆帥通過這場比賽獲益匪淺，也為他後來備戰更重量級的比賽拓寬了思路。而伊布這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與瓜迪奧拉的風格完全不搭，甚至還會起反作用，因為他經常會阻斷隊友的轉移球、限制梅西的活動範圍。

在伊布養傷期間，瓜帥已經開始考慮把他拿下來了。梅西改踢偽9號的位置後，在當年四月份，巴薩以2-0輕取皇馬，笑傲那場至關重要的國家德比——還是在讓了一個受傷的伊涅斯塔的情況下。至此國內聯賽冠軍已經十拿九穩，焦點轉移到了如何稱霸歐洲上。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雖然確實有一條1060公里的陸路通往米蘭城，但直到念頭被打消的最後一刻前，巴薩還是寄希望於能搭乘航班，哪怕是要去法國的尼斯登機。

最終，他們還是在當地時間周天下午的2:43離開了甘伯體育城，（坐車）去參加週三舉行的比賽。

把比賽延期對歐足聯來說是不存在的。

一些球員在聽到這個方案後表示難以置信，但更多人明白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並默默地接受了現實。旅途的第一階段長達8小時，大家一邊向前隊友古德約翰森傳簡訊，吐槽他老家的火山，一邊看著《成事在人》《無恥混蛋》等電影打發時間。晚上10點55分，他們到達了戛納的馬丁內斯酒店；休整一晚後，並沒有等來航線恢復通行的訊息，於是在上午10點，隊伍再度開拔，最終於下午2:20到達了終點——米蘭美利亞大酒店。

伊布把這形容為一場“災難”，其他人也是叫苦不堪。但是現在博揚在接受《獨立報》採訪時，依然堅稱此事“與輸球無關”。

當然了，決定性的因素肯定不止這一個。就在巴薩長途跋涉之際，另一個因素已經在穆里尼奧的腦海中醞釀，他苦思冥想，為球隊制定了一個周密且詳盡的“兩步走”計劃。

瓜迪奧拉堅持使用伊布

第一步也是最讓人絞盡腦汁的一步，毫無疑問，就是如何限制梅西。在這一點上穆帥甚至都有些走火入魔了。

“每次有跟梅西的比賽，我都會花上好幾個小時研究他，”後來2015年重掌藍軍時，穆里尼奧曾跟幾名記者如是說，“單純的阻攔肯定不行，要讓他覺得比賽踢起來很艱難，這才是對付他的最好辦法。”

因為梅西水銀瀉地一般流暢的動作，使得防線尤其容易被開啟缺口。穆帥要求他的隊員們“緊密團結”在禁區周圍，在壓縮梅西帶球空間的同時，也可以減輕巴薩式傳控帶來的威脅。不過巴薩對付這樣的鐵桶陣也有殺手鐗，而且大家都知道，就是防不住。

這一招就是達尼-阿爾維斯，他的突然前插配合上梅西的內切，讓後衛們陷入防右還是防中的兩難境地。常規的反制措施是中衛和後腰把梅西放給後面的隊友去補位，但如果此時巴薩其他的攻擊手再壓上來牽制的話，後防立馬就捉襟見肘了。

當防線出現了致命漏洞的瞬間，也是梅西懷中那柄從不輕易出竅的利刃飲血之時。擁有著極寬的視域，他可以在電光火石之間找到缺口，並且給予致命的一擊。

正所謂用最小的空間，發揮最大的威脅。

當你看著梅西“划水”、遊離於比賽之外時，其實是他正處於專屬的節奏中。他正在閱讀這場比賽，並且實時捕捉著對面的防守體系存在的薄弱環節。

然而，這一幕同樣沒有逃過“魔力鳥”的眼睛，他為梅西打造了一個四人式的“囚籠”，這樣可以牢牢地限制住梅西的遊走，不過缺點也很明顯，就是給了其他巴薩球員更多的空間，並且在防守球員全神貫注時才能發揮效果。

藍黑軍團視梅西為最大威脅

這也就是為什麼穆帥一定要球員有著強大的精神力。

“穆帥教會了我們別人教不了的東西，”斯內德在2010年接受《Champions》雜誌採訪時說，“這就是他的魔力。”

接下來是計劃的第二步，看起來比前一步更難了，因為球隊必須在保證防守的前提下還能要威脅到對方的大門。

“我們心裡有數，如果主場都拿不下來，客場連想都不用去想了。”穆里尼奧說道。所以他必須找到一個平衡點，這同樣也牽涉到對時機的把握能力。

“很明顯，我們進攻的關鍵就在於抓住拿回球權、由守轉攻的那一刻，”穆帥後來在《教練之聲》的一段講解視訊中闡釋說，“我們知己，當然也要知彼，對方的阿爾維斯和馬克斯維爾兩翼齊飛，陣型拉到開得不能再開了，這就意味著我們有大把的空間可以利用。”

因此，國際米蘭打算先等皮球轉移到邊路，之後再暴起發難。

“我們一般都回撤得很深來防守，但當我們進行反擊時也很堅決，三個，四個，五個，前場的隊員們會立即投入到進攻位置上。”

這一切都需要極大的專注力、忍耐力和執行力，否則就沒法避免如薩內蒂所說的“足球紅色預警”。也難怪穆里尼奧會在賽前新聞釋出會上說這是“一場費腳但更費腦子的比賽”。

穆里尼奧：都回撤，再深一點！

這也解釋了為何這個賽前的戰術分析會連開了兩天，不然球員們何以領會到如此複雜的計劃。畢竟，他們的對手可是巴塞羅那。

當然在同樣的時間裡，瓜迪奧拉也沒閒著，他在腦海中一遍遍地推演著比賽，考慮著可能發生的任何狀況。

據瓜帥身邊的人透露，他一直明白不該讓剛剛歸隊的伊布拉希莫維奇首發。種種跡象，尤其是小組賽對國米和聯賽對皇馬的勝利都表明了這一點。

伊布在自傳中提到，他有過這種感覺，在賽前最後的訓練課上，瓜迪奧拉似乎對他進行了反覆試探。

“你準備好首發了嗎？”瓜帥問道，“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最終，瓜帥還是維持了原計劃不變，讓紅藍攻擊線的靈動性大打折扣。

這從比賽的第一聲哨響，特別是第一次進攻中就可以看出端倪。

伊布在場上難以施展

就在梅阿查球場的中央，這場高手間的對決被一浪高過一浪的吶喊聲淹沒，只見馬克斯維爾插到了左路的空當，向伊布送出了一記傳中，此時盧西奧和薩穆埃爾兩人的防守都出現了鬆動，但他卻沒有頭球攻門，而是用一個詭異的蠍子擺尾的動作完成了這腳打門。

這是一個非常規的、較為隨性的動作，也不排除可能是為了耍帥。

整場比賽都是這樣，巴薩用伊布踢中鋒無異於自廢武功，哈維沒有了選擇傳球方式的餘地，而梅西沒有了可以發揮的空間，有的只是球一次次地被盧西奧和薩穆埃爾頭頂腳踢解圍出來。

於是，國際米蘭的“一步走”進行得比想象中還要順利。

瓜失策、穆得計，決定了這場淘汰賽的走勢。比如巴薩的唯一進球就沒有伊布的參與，而是因為麥孔“恰到好處”的前跑，這也反向證明了國米的守中有攻並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

後防線被撕開，馬克斯維爾回敲，佩德羅破門。這粒寶貴的客場進球讓巴薩可以舒舒服服的踢完剩餘的比賽了。

但這對主隊來說是致命的，尤其在佩德羅射門前，後防竟然接連出現三次失誤，他們基本上把容錯的機會都用光了。

不過穆帥已經給他們打過預防針，而且是說得球員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所以他們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繼續踐行著比賽計劃。

佩刀客場打入關鍵一球

“那時球隊眾志成城，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斯內德表示。

此時，賽前計劃的效果逐漸顯現出來。

藍黑軍團開始在進攻端發力，迭戈-米利托兩次與進球失之交臂，第二次是27分鐘左右，他的射門偏出了立柱。

但跟隊友們一樣，他並沒有氣餒，他的堅持不懈和工作投入是一把鑰匙，並且勝利之門也已經近在眼前。

就在幾分鐘後，埃託奧傳球找到了中路的米利托，阿根廷人吸引了三名防守隊員，並且不慌不忙，冷靜地把球分給了左路插上的斯內德，後者完成了破門。

扳平球挽救了國米，也再度引爆了現場的氣氛。但這只是一個開始，穆帥的計劃此時變得無比清晰，球員們的疑慮已經被徹底打消，舉手投足間無不充斥著勇氣和信心。

過了不久，梅西試圖內切，但遭到了薩穆埃爾的嚴防死守，而坎比亞索正在一旁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協防。

“小跳蚤”被關了一級禁閉。

梅西深陷重圍

這也是文章開頭的穆帥對他的取勝之道堅信不疑的原因。

再好的計劃也需要執行者，而沒有人比麥孔更適合了。穆帥後來稱他擁有“一副逆天的身體”，儘管很多球員在這個戰術裡都不可或缺，但麥孔的運動能力就像一條線，將他們串聯成一個整體。

受到教練中場訓話的激勵，巴西人在下半場第2分鐘雄起了，在梅西又一次被粗暴地搶斷之後，球傳到了拉至右路的米利托腳下，後者低平球掃給了高速插上的麥孔，他最終把球送進了巴爾德斯把守的大門，而賽杜-凱塔面對他的突進，即使倒地防守也無濟於事。

整個場景與穆里尼奧的設想“一模一樣”，第三個進球也是如此，而且更加簡潔明快。

這也是一次閃電反擊，埃託奧在右路快速傳中，左側斯內德頭球回做，米利托將距離門線咫尺的皮球頂進了網窩，這是阿根廷人應得的獎賞。穩固的防守與無情的斷球反擊結合在一起，穆帥的才能在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感謝這剖析入微的戰術安排吧，感謝這洶湧澎湃的求勝之心吧！

與之相反的是，巴薩則陷入了迷失當中，當國際米蘭進球后，可以看到有些球員頹然地倒在了地上。而“狂人”則感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在《教練之聲》上表示，這種場面巴薩“真沒見過”。

國米的進球確實有一些運氣的成分，因為回放顯示米利托稍稍處在越位的位置上。

但即使考慮到這一點，也不能減輕它所帶來的衝擊效果。這是瓜迪奧拉治下的巴薩第一次顯露出敗相，更不用說是以這樣的比分了。

國米的3-1之夜

瓜迪奧拉自己也看不下去了，他很快換下了跑動距離跟門將巴爾德斯差不多的伊布拉希莫維奇。

巴薩的表現立即得到了改觀，不過也只是部分地恢復到了比賽原本應有的場面上，即賽前人們預想的那樣，也是第二回合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巴薩猛攻，國米堅守——偶爾死守。

第83分鐘，阿爾維斯突破到禁區，在斯內德的防守下摔倒。葡萄牙籍主裁奧萊加里奧-本克倫薩沒有指向十二碼點，而是出示了一張假摔的黃牌，而隨後上前理論的隊長普約爾也吃到了一張黃牌，導致他無緣次回合的比賽。此事引起了一大片加泰羅尼亞的媒體的口誅筆伐，說這位裁判和穆里尼奧“穿一條褲子”。

瓜帥承認國米的表現更好，而巴薩的發揮有失水準，但也忍不住吐槽：“梅西的球衣被拉拽，然後球被斷了，然後我們被反擊，丟球，連著三次，你讓我怎麼辦？”

他還抱怨了主隊拒絕向草坪上噴水：“這場地可真不怎麼樣。”

在球員通道里，哈維用裁判的事情嘲諷穆帥，後者也不甘示弱：“你說的是哪個裁判，去年斯坦福橋的那位麼？”

據在場的人說，哈維當時都要被氣炸了。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穆里尼奧也維持了他一貫的高調作風。

瓜迪奧拉有一肚子不滿

“輸球很正常，只不過他們（巴薩）還沒習慣。沒有永遠的贏家，雖然很難接受，但這就是足球。”

瓜迪奧拉看穿了穆里尼奧此舉的企圖。賽後的巴薩更衣室裡，他的球員們一個個都憤懣不已——儘管很多人都明白這主要是因為輸的不甘心。他告誡大家，不要受到對方的挑唆。

但無論如何，一顆種子已經埋在了土裡，只等著那出空前絕後的好戲拉開帷幕。

ROUND 2

在（首回合）接下來的幾天裡，巴薩一直都保持著憤怒， “remontada”這個詞——也就是“捲土重來”甚至成了全隊的口頭禪。尤其是他們後來的主帥蒂託-比拉諾瓦，在米蘭的馬爾彭薩機場登機時，這位助教的嘴裡就一直唸叨著。是的，當時的航線已經恢復了，不過球員們寧可遭更多的罪，這樣才可以讓心裡更好受一點。

在下一輪聯賽3-1戰勝赫雷斯後，巴薩球員們穿上了印有“我們將戰鬥到底”字樣的T恤。

就連瓜帥也向球迷們發出了號召，他宣稱“巴塞羅那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在更衣室裡，大家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兄弟們，我們要逆轉。”

“人們都被那種氣氛所感染，也明白它意味著什麼。”博揚對《獨立報》表示。瓜迪奧拉甚至還準備了一段激勵人心的視訊，就像他2009年歐冠決賽前夕用過的電影《角鬥士》一樣，但他最終沒有放映給大家看，因為現在隊內已經不能承受更多的鼓譟了。

加泰巨人為第二回合打足了雞血

對此皮克的總結或許很到位，他說：“我希望讓國米的球員們在這90分鐘裡後悔進了這一行。”

這就是穆里尼奧為這些球員們準備的“預熱活動”，也是他要築起一座銅牆鐵壁的原因。

這注定是一場極端的比賽，如果說首回合是靠穆帥用執教能力“放大招”的話，那麼次回合就是兩種足球基本法的終極對決：最銳的矛vs最堅的盾。

這次藍黑軍團的計劃只有一個，那就是守，球權不要了，只要保住這一畝三分地。

雖然描述起來簡單多了，但這個任務的難度卻絲毫沒有減小。

穆里尼奧指示球員們蹲好自己的坑，在球進入門前25碼的區域後才可以實施緊逼，要嚴格執行區域防守。在最高壓的環境下，用最緊繃的神經，踢最“玩命”的比賽。

客場的這種氛圍正是穆帥求之不得的，正如瓜迪奧拉所預料的那樣，對手正在下一盤大棋。巴薩的球員們都在熱烈地討論著“千載難逢的機會”——去伯納烏踢歐冠決賽，而葡萄牙人正好又添了一把火。

“我們都有夢去追，”穆里尼奧說，“但是追逐夢想和執迷不悟是兩碼事情，巴薩已經有些魔怔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

“誓要把加泰羅尼亞的旗幟插在伯納烏的球場上，這不是執念是什麼。”

國際米蘭做好了戰鬥準備

穆里尼奧的這番話或許戳中了瓜迪奧拉的心思，身為一個巴薩主義者，怎能忍得了那些年的皇馬在歐戰賽場呼風喚雨。然而這卻正中對手下懷，當下的巴薩變得狂熱，變得不能冷靜地發揮。儘管瓜帥在更衣室裡一再強調：“忠於我們的風格，打出我們的節奏。”

然而，他也沒能忠於自己的內心，瓜帥再一次動了讓伊布替補、梅西踢單箭頭的心思，又再一次放棄了。

終於，當開場巴薩的隊歌響起時，瑞典人還是站在了球場中央，迎接著這場狂風驟雨的到來。

“當時球場內的氣氛太強烈了，”博揚說，“球迷們已經等待了好幾個鐘頭，這注定是一場不平凡的比賽。”

開局階段，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巴薩把國米壓到他們球門前25米的範圍內，進行著“攻防演練”。這種情形確實更適合伊布的發揮，而他的狀態和存在感也有了明顯提升。在第10分鐘，伊布與盧西奧發生拉扯後倒地，他爬起來展示被撕破的球衣，這是本場“戰鬥”的一個縮影。

不過當值主裁弗蘭克-德布里克雷並沒有判罰點球。

幾分鐘之後，麥孔在一次與梅西的拼搶中，直直的撞到了場邊的廣告牌上，這也是他在這輪淘汰賽中第二次被迫接受隊醫的治療和處理，其激烈程度可見一斑。

國際米蘭在賽前已經進一步“強化”了他們的陣容，左後衛齊沃替下了因傷缺陣的左邊鋒潘德夫。如果說這個調整提升了球隊的防守屬性，那麼比賽第26分鐘出現的那堪稱著名黑歷史的一幕，則是推波助瀾，更加堅定了他們死守到底的決心。

兩邊鬥得天昏地暗

當時蒂亞戈-莫塔的手確實掃到了布斯克茨的臉，但後者卻表現得好像眼睛被戳瞎了一樣，最騷的是在那之前“佈教授”還透過指縫偷瞄了一下，看看裁判有沒有向這位國米中場出牌。他成功了，莫塔被罰下了。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更有意思的是莫塔本人還曾在賽前警示過這一點。

“我們都知道巴薩的球員們特別會摔，所以我們動作一定要乾淨才行。”

但他忘了說過的話，再加上對手高明的“演技”，負負得“正”，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生。但這對藍黑軍團來說，卻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面對那“已臻化境”的表演能力，穆里尼奧笑了，他看著裁判出牌，就像在看一齣戲，但也沒耽誤他指揮若定，部署球隊迅速轉入全員防守狀態。

“我們當時只能龜縮起來，嚴陣以待。”米利托解釋道。

“那樣只能讓他們的大巴擺得更加堅決。”博揚表示。

在瓜帥決定調整自己的戰術，並招來伊布拉希莫維奇面授機宜的時候，穆里尼奧曾忍不住走上前去潑冷水。

“你覺得這就完事了嗎，不，還沒有。”

莫塔：就是你小樣害我被罰下的

是的，這只是一個開始。

巴塞羅那面臨的大難題，或者說穆帥執教理念的精髓在於：國際米蘭的防守太專注了——無論是站位上還是意識上，在他們的禁區附近甚至都找不到一丁點兒空間。伊涅斯塔的缺席影響巨大，沒有了這樣一個爆點，巴薩的快速移動和換位都難以實現，也找不到角度去做他們經典的中邊配合。

這是典型的義大利式防守，皮球的每一條行進線路都被阻斷，不管以何種方式、什麼部位，只要能把球擋住就算完成任務。第38分鐘，薩穆埃爾把整個軀幹都用上，封堵了伊布的近距離射門，就體現了這一點。

“他們就是在不停地增加防守的縱深，”現在在接受《獨立報》採訪時，佩德羅表示，“埃託奧都回去踢邊後衛了，我還記得我當時要衝破5層還是6層的封鎖線，每前進一步都很艱難。”

塞薩爾也因為拖延時間被警告，他們甚至在中場休息過後都沒有立即返場，讓巴薩球員等到花兒都謝了。

巴薩真的太難了，他們不光要與對手比拼，還要跟時間賽跑；表面上要耐著性子執行戰術，但內心卻不斷地催促加快節奏，否則就沒法實現計劃；他們首先得進球才行。

巨大的比賽壓力，狂熱的球場氛圍，都讓人感到窒息。

“我們就像是揹著千斤重擔在踢球。”佩德羅訴說道。

塞薩爾因為浪費時間吃到黃牌

這手以靜制動是穆里尼奧“反其道而行之”的又一妙著，類似於柔道的思想。巴薩要控球，就讓他們控，讓他們敗在自己的控球上。

“我們不要球，否則當巴薩緊逼併搶回球權時，我們的防線就亂套了，”穆里尼奧說道，“我只希望球員們能站住自己的位置，球權什麼的，就讓給他們好了。”

“我告訴大家，沒有球的一方反而更有可能笑到最後，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防守嚴絲合縫。”

但在中場結束前，防線還是出現了一絲裂縫，梅西突然在禁區前沿橫向帶球，然後完成了一腳打門，球被塞薩爾堪堪撲出。

這也給國米敲響了警鐘，他們的任務依然艱鉅。

於是在此之後，他們又把空間進一步壓縮了。巴薩球員們一直在嘗試衝破這個由10人組成的密集陣法，哈維說這堆人“直接都掛在橫樑上好了”。

麥孔把這種踢法形容成“遭罪”，但他的這中工作時的煎熬感，跟之前皮克想要的那種“後悔”是不是同一個就得兩說了。這是一種拼盡全力後發自內心的成就感。

國米的控球率只有19%，雖然沒碰到幾次球，但也足夠了。瓜迪奧拉又坐不住了，他用博揚跟赫弗倫換下了伊布和布斯克茨。

下半場瓜帥終於做出調整

“在這個級別的比賽裡，你會不自覺地被那種緊張所感染，”博揚說道，“佩普只想讓我衝擊他們的禁區。”

隨著巴薩小快靈球員的增多，加之國米的疲態越來越明顯，防線開始屢屢出現險情。瓜帥的換人奏效了。

比賽83分鐘左右，梅西看準了路線，一腳精準的傳中找到了博揚，但後者頭球攻門稍稍偏出。

在第84分鐘，巴薩終於扳回了一球。這球來自前插的皮克，但不是一個長傳衝頂，而是一次繡花般的腳法秀。哈維發現了空當，完成了助攻一傳，皮克面前是棄門出擊的塞薩爾，後面是替補上來的科爾多巴，他用兩次觸球完成了靈巧的轉身，騙過這兩名國米球員，將球打入了空門。

總比分來到了2-3，巴薩只要再得一分，就可憑客場進球優勢晉級。

人們紛紛屏住了呼吸，比分是如此的接近，而壓力也是前所未有的排山倒海般湧來，什麼比賽，什麼競技，什麼團隊，在這一刻都只是一個單薄的名詞而已。

這就是歐洲冠軍聯賽的極致。

但是還沒到達劇情的最高潮。

皮克扳回一城

隨後哈維和梅西都考驗了塞薩爾的撲救能力，大家的心此刻都提到了嗓子眼，任何微小的失誤都可能會一失足成千古恨。

在補時階段，國米球員們甚至都收縮回了本方禁區裡，只見一腳解圍打到亞亞-圖雷的身上，他順勢做到了前插的博揚腳下，後者拔腳怒射，皮球直直地飛入球門上角，諾坎普沸騰了，博揚和他的隊友們也開始奔跑慶祝。

直到他們被裁判拉回現實。

圖雷被認定為手球，比分沒有被改寫，通往馬德里決賽的門票依然印著藍黑色。

“我被一個博揚給搞得差點吃速效救心丸，”穆帥後來說。

最終，一切都結束了，準確地說，比賽是結束於國米球員的一個大腳解圍。

這，就是結局。

沮喪的巴爾德斯

巴薩球員們紛紛倒在了地上，國米球員們也是一樣，只不過他們此刻的心境卻天差地別。與此同時，穆里尼奧高指蒼天，瘋狂地奔向諾坎普球場一端的高層看臺——那裡是客隊球迷區。

無論是巴爾德斯尷尬的阻攔，還是草皮上灑水器的開啟，都不能擋住“魔力鳥”在諾坎普的敖翔。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還“沒有平復下來”的穆里尼奧把他的球員們稱作“英雄的隊伍”，並且用了一種近乎“維京式”的表達。

“如果說要在球場上獻出全部的話，我們的選擇不是任何能力，而是灑下滿腔的熱血。”

他還把這場比賽形容為“執教生涯中最美妙的失利”。

目光回到巴薩這裡，他們的更衣室中有的只是“寂靜”。瓜迪奧拉跟其他球員們一樣黯然地面壁，在腦海中閃回著之前發生的一切。

“沒有人開口，”博揚形容道，“那不是一個需要言語的時刻。”

那是一個屬於穆里尼奧的時刻。

後記

在那個夏天，穆帥最終前往皇家馬德里執教，他新辦公室裡的裝飾，既不是在伯納烏2-0戰勝拜仁後的奪冠慶典，也不屬於其他任何一個捧杯的時刻，那是一幅真人大小的、他在諾坎普單手指天狂奔慶祝的照片。

足見這場比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這也是他能夠成為皇馬主帥的原因。在被穆帥無與倫比的才華征服後，主席弗洛倫蒂諾當機立斷，拍板促成了這筆簽約。

不過即使精明如FP，恐怕也不能算清楚勝利的天平到底向國際米蘭傾斜了多少。

阻止了巴薩腳步的，有天災（火山噴發），也有“人禍”，包括大腿級球員伊涅斯塔的受傷、瓜迪奧拉罕見地失算、一些值得好好商榷的吹罰——包括最後時刻的那個大膽的手球判決，是的，太多太多運氣成分在裡面了。

這就是所謂的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也是瓜迪奧拉在賽後更衣室裡苦思冥想的問題。大概就是從那時起，瓜帥下定了決心，毅然放棄了伊布拉希莫維奇，並引進了一個更加適合球隊體系的前鋒——大衛-比利亞。

也是在那時，梅西總算可以移到中路，標誌著他職業生涯從此向前邁出了最後的一大步。

這一系列變革的成果，都在巴薩與穆里尼奧的下一次交手中得到了很好的印證，而皇馬被虐0-5也被載入了“慘案史冊”。

所以，為什麼說，儘管穆里尼奧在那個夜晚曾手指天空，但該墜落的總會墜落；為什麼說，那場勝利不光是那支國際米蘭末了的瘋狂，也是那種足球風格最後的絕唱。

穆帥的尖峰時刻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此項運動能夠永葆其魅力，這兩種足球哲學，一個如同加速升空的火箭，另一個卻像是下墜的流星，在某個時機，它們短暫地碰撞到一起，迸發出激盪人心的熱與光。

這同時也預示著，走上神壇的穆里尼奧駕臨馬德里，是在錯誤的時間裡遇到了錯的人。

因為這是一家把冠軍視作囊中之物的頂級豪門，而不是一家沒落的俱樂部，他們不搞個人崇拜那一套，反而還覺得他的足球理念“太low”。

確實，這項運動正在經歷著史上最為深刻之一的變革，而發起人的名字是瓜迪奧拉。

經過穆式國際米蘭的洗禮，這支巴薩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聖盃”，並步入了下一個巔峰——在2011年的歐冠決賽中3-1完勝曼聯。

雖然沒能解鎖歐冠三連的成就，但超神的表現卻為他們樹起了一座更加巨集偉的豐碑。

所以對於9年之前的那次失利，佩德羅也不是那麼懷恨在心。

“我覺得當時的巴薩就是史上最佳，我們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有最優秀的隊伍，有世界上最強的球星，也有極其鮮明的足球理念和思想。”

當然，還有那輪偉大的淘汰賽所帶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