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張浩》接上篇
我不忍心告訴她,因為除了跟著著急,一點用都沒有。
我打電話到加盟的母嬰總部,告訴我家的情況,請他們把錢先退一部分。總部回覆:部分產口已發過來了,而且已在影片中教授妻子一些實際操作專案,錢退不了。
第二天上午,護士就給我了賬單:餘額3215元——一次搶救,加上昨天的藥錢,共花費16785——我實實在在有點不知所措了。父親剛剛住院時,我心定意定,救治父親,不怕花錢,那時我手裡是有錢的,我知道救治需要錢,可不知道是如此的需要錢。我仔細一項一項看著手裡的花費明細,開始並沒有仔細看過醫院賬單,現在我不能不看了。我發現,大部分錢是儀器和各項護理費,用藥只佔錢數的4分之一左右吧。我再次去找了林醫生。林醫生說:父親在慢慢恢復中,不可預料的事會經常發生,昨天是因為老爺子自己翻身造成呼吸困難,他現在不能讓左側翻身。我藉機要求:林醫生,讓我爸轉普通病房吧,我來照顧他。林醫生看著我說:你家老爺子現在是清醒的,他說過要見你,護士和他也說了現在是疫情時期重症室不能進來見,他要求過轉出來,我們現在不建議轉出重症室。但如果是病人和家屬堅持,我們也會同意,但需要籤免責單。
父親從重症室裡轉了出來,進入普通病房前,先拍了片子,醫生說腦部的出血點止住了,胸部有輕微感染,要注意不能起床,尤其是不能左側翻身,平躺累了,可以往右側躺著,尤其不能情緒激動,避免腦部二次出血。我沒有見過救治父親的情景,看現在父親的情況,直覺著父親如果早些出來,應該也沒有大礙。
父親說話除了聲音小些,聽上去比較無力,其它看上去是正常的,心跳監護儀顯示一切正常。我伺候著父親,給他擦著手,忽然心安靜了下來——錢會花得少多了,我問過其它病房的人,一天1或2千元住院費,儘管也是去借錢,和重症室比起來,我安心多了。
為了預防萬一,我以房子做抵押,在某付寶提高貸款金額至28萬,多了批不下來。普通病房裡用錢很清楚,我少了一些擔心,不等護士再次催,我又交了2萬的住宿費。
父親精神很好,和我說,早就和護士說要出來,每天護士給擦身子,端屎端尿的,太不方便了。我住了多少天院呀,我都忘了?花了很多錢吧,原來聽別人說很貴的。
父親拉著我的手說:雷浩,告訴爸,花了多少錢呀,聽村裡王海(我村裡的人)說,他爸爸住院3個月花了100多萬,村裡人都知道,可他家有錢呀。咱家怎麼能和人家比?是不是也花了很多錢呀?“
”沒事兒,爸爸,你才住了幾天呀,沒有花多少錢,兒子有錢,放心吧!”我拍著父親的手,安慰著他。父親深深嘆了口氣,閉上眼,不再說話。
妻子來後,看過父親,簡單問候了幾句,我們一起走到樓道里。妻子問我錢找到了嗎?和誰借的。我和她說了妹妹的事,告訴她我知道她借了妹妹錢的事。我沒有過多得埋怨她,她說得也許有道理:沒有貨賣怎麼掙錢?再說,已經這樣了,埋怨也沒有用。
妻子問:“住院的錢,從誰那借的?借了多少?
我說了從某寶上借的,當我說以房抵押借了28元萬時,妻子控制不住的大聲喊了起來:“雷浩,你是不是瘋了?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和我說一聲?那房子雖說寫得你的名字,可那是我們一起買的?你有什麼權利把它抵押了?”
我急忙拉著她往外走,怕父親聽到,我解釋著:“並沒有貸出來,只是抵押提高了金額。”
妻子甩開我的手,猛的停下:雷浩,如果你父親需要錢一直救治,你會一直從上面借錢,是吧?這麼大的事,你竟然不和我商量,雷浩,你只顧你父親,就沒有想過我和你女兒嗎?
妻子迅速轉身離去,走了幾步,一字一句說:還有你的媽媽,她也是病人,天天在用錢。你隨便吧!
我顧不得妻子,急忙走回病房,父親會不會聽到我們說話呀?
還好,父親閉著眼,好像睡著了。我長長舒了一口氣,輕輕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拿出手機,低頭看了起來。忽然我好像聽到了父親微微的哭泣聲,我抬起頭,看向父親:我的老父親,正在哭著,淚從他的兩眼處滾落下來,滲入枕巾裡。
我驚叫著:爸,爸——父親還是聽到了我和妻子的談話。父親抽泣起來,用那隻沒有輸液的手拍打著床鋪:都是我拖累了你們?房子都要賣了,這可怎麼好呀?我怎麼不去死?見父親激動,我急忙按響床頭的急救鈴。林醫生和護士趕了過來,看到父親的情況,只是情緒激動,林醫生說道:老爺子,你要這麼激動,引起腦部出血,還得去重症室。父親聽到重症室時,忽然說了一句:錢花得太多了,便安靜了下來。
醫生們走後,我難受得不行,我用手環抱住父親的腰,頭抵在父親身邊的床鋪上,嗚咽哭泣:“爸,你別這樣,別難過,也彆著急,我有辦法籌到錢。”
父親用手撫摸著我的頭:雷浩,爸爸真是拖累你們了,花這麼多錢,這可怎麼好呀。
我抬起頭,淚眼看著父親:爸,房子不是賣了,是抵押,您老快點好了,我再去掙,不要著急呀。
父親抓住我的手,說:“咱們回家吧,在家裡養著也一樣,會省很多錢的。你去和醫生說,咱們回家。”
”爸,現在還不能,您是危險期呢,每天都輸液,醫生都不讓動,等好些了我們就回。媽媽一直惦記你,醫生不讓進來探望。她說明天要來呢。您不用擔心錢,只管安心養病,能回家了我們就一起回家."
父親說:”告訴你媽,不要來了,她身體特別不好,這些天還不知道血糖高了多少呢,我在家給她打針,看著她吃東西,不讓她多吃·····,真不知她現在什麼樣了。告訴她,不要來了,看見我這樣,她更著急。就說我過幾天就回去了。
父親問道:“你妹妹知道我摔了嗎?告訴她了嗎?”
我伸了伸腰,仰起臉,假裝搖了搖頭,暗暗嚥下眼淚,回覆父親說:“沒有告訴她,她那邊疫情又加重了,都不讓出進,告訴她她也來不了,只能擔心著急。所以沒有告訴她。”
父親點了點頭:“別告訴她了,幹跟著著急”。對於這場疫情,父親理解得比我嚴重。
我拿著水杯吸管,父親喝了幾口水,也許是累了,他閉上眼,我就那麼看著,那麼看著,父親的右眼角,悄悄滑落了一滴淚······我的心都快碎了:父親應該也是想女兒吧。
我精心照顧著父親,並沒有覺得很累,父親吃得非常少,只吃點流食,大小便也很少。我也很高興,也願意這樣看著父親,親自照顧他,看著他好起來。今天母親非要過來,大哭又鬧,為了不讓她來,我和妻子都沒有告訴她在哪個醫院。實在拗不過她,怕她太著急。昨天和父親交談,聽得出來他也惦記母親,普通病房,錯開醫生會診時間,親屬可以探望的。因為妻子店裡有點事,今天來不了醫院,就答應母親明天帶她和女兒一起過來,女兒也說想爺爺了。
看上去一切都好,沒有想到,意外還是發生了。早晨6點左右,父親大小便,解完後,我給父親擦洗乾淨。護士過來給輸液,護士正換著藥時,父親忽然咳嗽了幾聲,他的頭晃動了幾下,護士急忙制止說:大爺,不能搖頭的。護士剛說完,父親忽然就喘了起來,眼看著就喘不上氣,我急忙按急救鈴,值班醫生趕到,招呼著速推回重症急救室,手忙腳亂得推著床車去重症室路上,我看到,父親昏迷了·····
隨著重症室門關上,我癱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