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點主官

□汪林

上回說到曲阜衍聖公的女兒嫁給單縣首富朱家，婚後第二天清早，新媳婦給老公公朱福請安，老公公和新媳婦爺倆誇起富來，朱家“出城百里，車不軋異姓地，鞋不沾他家泥”，可孔家的“龜窩”是御封的、要飯棍是御賜的……土鱉子地主怎比得了世襲衍聖公家？從此，老公公朱福再也不敢當著二兒媳婦的面誇富啦！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這年春天，朱福老病而死。按風俗，發喪要請“點主官”，“點主”是把事先寫好的死者神位牌，即“某某之王位”擺在靈堂，然後請縣令或當地有功名的紳耆上堂，用硃筆在“王”字上加一點，成為“某某之主位”，象徵紅到頭頂，預示子孫昌盛。朱家哥倆覺得老爹一輩子愛面子，朱家又是單縣的首富大戶，請一般人點主有失身份，可朱家一貫的萬事不求人，別說親朋好友，就連個鄰里街坊也從沒有來往。到了這節骨眼上，朱家哥倆只好硬著頭皮去請縣太爺，縣太爺讓人查了查功名薄，朱家世代布衣怎能勞我縣太爺大駕，一口回絕了。接著朱家哥倆又去請本縣的秀才、舉人，秀才、舉才也不給面子。

哥倆回到家，蹲在靈棚裡嚎啕大哭，哭的傷心到骨，任誰也勸不好。這個時候，二狗子媳婦站出來說話了：“你弟兄倆一人給俺磕個頭，俺去請點主官。”

哥倆一愣，都不哭了。可讓老大伯給兄弟媳婦、讓女婿給媳婦磕頭，不合禮儀呀？朱家哥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咋辦好。還是大嫂開通，一旁道：“弟媳婦讓磕就磕吧。請不來點主官，咱爹咋入土呢？”

朱家哥倆無奈，只好倒頭便拜。

話說朱二狗子媳婦乘著二人小轎，顛顛晃晃來到了曲阜城，一路哭著進了孔府門。衍聖公氣急敗壞地迎出來，喝道：“不孝子孫，你家有喪事，怎麼跑回孃家來哭呢？”

二狗子媳婦哭道：“爹呀，你看你給俺說的個啥婆家吧？自家誇得比誰都富，比誰都好，可遇上事兒連找個點主官都找不著！”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衍聖公鬆了口氣，問：“單縣沒有舉人、秀人、縣官嗎？”

二狗子媳婦說：“舉人、秀才不給點，縣官請不動，他老弟兄倆實在沒法，才打發俺來找你想辦法。”

衍聖公對這門親家的為人處事，早有所聞，心想，這回非治治朱家和縣官不可，就說：“妮子，回去吧。我給你家找點主官，不誤喪期。到時候，我也不多帶人馬，就帶三個兵。告訴你哥，叫他多掏井、多磨面。”

二狗子媳婦當天回到單縣，朱家哥倆有了救星，急忙安排人掏了三眼井，磨了三百升面。你說三個兵能吃多少？

發喪這天，衍聖公駕到單縣，親自當點主官，山東巡府當陪駕官，後跟三位總兵。但見旗牌浩蕩，金鼓齊鳴，刀槍耀眼，衍聖公說帶的三個兵乃三位總兵，三位總兵分別帶了數千人馬浩浩蕩蕩開進單縣，從縣城到十里外的十里鋪駐滿了軍馬，沿途的井水都被喝乾，朱家不但將城內的飯館全部包下，還從十里八鄉買飯……

訊息傳進縣衙，縣太爺驚慌萬分，急忙趕到朱家，拜罷衍聖公和山東巡府，請求在喪局裡領個差事。

山東巡府說：“你這個小小縣官，又沒事可做，我看你就去給客人端盤子上菜吧。”

縣太爺急忙道謝就要下去，衍聖公道：“慢著。”縣太爺趕緊止步聽令。衍聖公對隨從說：“給他戴上暗眼和籠嘴，省的他偷吃，你弄根繩子牽著他。”接著，派人給縣太爺戴上暗眼和籠嘴，脖子裡套上繩索，像牽驢子馬似地牽了出去……

喪事過後，縣太爺把全縣的舉人、秀才召集到縣衙，氣急敗壞地問他們：“你們不是說他老朱家世代沒有功名嗎，怎麼能把衍聖公和山東巡府調來？”

大家望著縣太爺紅紅的眼球，沒一個敢吭聲的。過了許久，驛城（掌管驛站的官。主郵傳迎送之事）才小心謹慎地說：“朱家的確世代沒有功名，就這一家親戚，他二兒媳婦的爹是孔府的衍聖公！”

縣太爺聞聽，大驚失色，沉默了許久，才自認倒黴地嘆道：“有這一家子親戚就足夠了！”縣太爺望著一屋子人垂頭喪氣的樣兒，搖搖頭，無奈地感慨道：“土鱉子大了也咬人啊！”

再說，自這次發喪後，掛了雙千頃牌的朱家一次就給吃窮了，從此再也沒翻過身來。

作者簡介：汪林：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民間文藝家協會副主席兼民間文學專業委員會主任，山東省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濟寧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濟寧市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現任濟寧市政協常委、民進濟寧市委專職副主委。

出版長篇報告文學《好戰士王傑》《好軍嫂韓素雲》《希望聖火》；散文集《水滸遊記》《水滸故地·梁山》；故事集《孔子的傳說》《孟子的傳說》《孔子弟子的故事》《百姓說儒》《孔林之謎》《太子靈蹤》《大運河的傳說》《分水龍王廟的傳說》《濟寧民間傳說與歌謠》《子曰》《山寨水滸》《汪林寓言》《濟寧故事》；民間文藝研究《濟寧傳統手工技藝》《典從風雅》等；參與編選《儒學經典三百句》《百首詩歌詠濟寧》《濟寧新時期文學作品選》《改革開放三十年濟寧文學作品選》《改革開放四十年濟寧文學作品選》等。曾獲民進中央“全國宣傳思想工作先進個人”、山東省文聯“德藝雙馨中青年文藝家”等榮譽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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