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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故事選刊·下 2020年1期

我要去找阿媽

在毛埡大草原上一所低矮的石頭房子裡,住著頭髮銀白的老阿姆,她每天都搖動轉鈴,為洛桑祈福。洛桑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有著捲曲的頭髮,是一個喜歡搗亂的“小犛牛”。

洛桑的阿媽叫白瑪,是草原上的醫生,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有人生病,她就要騎著黑馬出診。一個月前,家裡突然來了個健壯的漢子,他在阿媽耳邊說了幾句,阿媽就跟著他匆匆走了,再也沒回家。

洛桑想念阿媽,就給老阿姆搗亂,在她擠羊奶的時候,用皮鞭抽著老母羊的屁股。溫順的老母羊跳了起來,把羊奶打翻在地。老阿姆給了洛桑一巴掌,洛桑不哭,只是求著老阿姆:“我要去找阿媽。”

“白瑪在康定,暫時不能回家。”

“我要去找阿媽,我要去康定。”

老阿姆用衣角擦著眼角流出的淚水:“我也想白瑪,可她現在是大醫生,要為很多人治病……”

門外是遼闊的草原,洛桑跳上小黑馬,在草原上馳騁,直到累得筋疲力盡,才跳下馬,躺在草地上發呆。陽光下,花兒開得千嬌百豔。洛桑的眼睛卻盯著一株奇異的植物仔細地看,他記得,阿媽說過,這叫雪上一枝蒿,有劇毒,人吃人死,馬吃馬亡。

如果把雪上一枝蒿給家裡的犛牛吃,那犛牛就會生病,阿媽是醫生,肯定要趕回家來。

洛桑騎著小黑馬回到家,老阿姆沒在家,肯定是去喇嘛寺拜佛了。桌上放著熱氣騰騰的酥油茶、糌粑。洛桑拿出一個鐵罐,接著把雪上一枝蒿搗碎,連同酥油茶和糌粑倒了進去,攪拌均勻。然後端著鐵罐,找到犛牛,放在它的嘴邊。犛牛上當了,撲哧撲哧地把鐵罐裡的食物吃得乾乾淨淨。

洛桑興奮不已,緊張地盯著犛牛。不一會兒,這頭犛牛就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

草原上死一般地寂靜,洛桑害怕起來。

他拿起一塊小石頭,砸了犛牛一下,石頭反彈回來,犛牛還是沒有動靜。洛桑大著膽子,抱住犛牛,心裡就感覺一陣冰涼。要是老阿姆知道自己把犛牛毒死了,肯定會打自己。帶著恐懼,洛桑騎著小黑馬在草原上瘋跑。

孤獨無助

天慢慢黑了,恐懼籠罩著洛桑。老阿姆說過,草原上有狼,晚上出門,會被狼吃了。

洛桑害怕了,他想念老阿姆,他寧願被老阿姆揍一頓,也不要在這草原上過夜。洛桑騎著小黑馬,往家的方向跑去。可草原太遼闊,他和小黑馬迷路了。小黑馬漸漸不堪重負,發出粗重的喘氣聲。不管洛桑多麼生氣地揚起手中的皮鞭,小黑馬還是邁不動腿。

洛桑跳下馬,肚子餓得咕咕叫。月色中,一隻鼠兔冒出頭來。鼠兔體型小,外貌像兔子,身材像老鼠。阿爸曾經說過,鼠兔是大壞蛋,吃掉了很多牧草,把草原搞得千瘡百孔。因此,阿爸每年都要帶洛桑去捉鼠兔,不讓它們破壞自己家的牧場。

捉鼠兔一般在夜晚,看到洞口,就靜靜地趴在草原上,屏住呼吸。等到鼠兔小心翼翼地爬出洞口,就一把抓住它。

為了填飽肚子,洛桑趴在一個洞口前,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洞裡有鼠兔爬動的聲音,可它就是不出來。洛桑不耐煩了,又往另一個洞口爬去。洛桑不知道爬過了多少個洞口,衣服都被露水打溼了,還是沒有抓到鼠兔。洛桑累壞了,趴在草地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洛桑感覺臉上毛茸茸的,就如小羊在蹭他的臉。他伸手猛地抓住小羊:“別惹我,不然我剝了你的皮!”

吱吱吱的叫聲,讓洛桑從睡夢中醒來,他手裡抓住的竟然是一隻鼠兔。洛桑興奮起來,拿出打火機,找來乾草,撿來牛糞,燃起一堆火。

洛桑不知道怎麼給鼠兔剝皮,就乾脆用一塊石頭把鼠兔砸死後,丟進大火中。鼠兔的毛迅速燃燒,肉身發出滋滋的響聲來,一股奇異的香味在草原上飄蕩。洛桑餓壞了,撕下燒得漆黑的鼠兔肉,就往嘴裡塞。

一隻鼠兔很快吃完,洛桑感覺沒那麼餓了。遠處卻突然傳來一聲狼嚎,接著就是群狼嚎叫。被黑夜籠罩的草原上,出現了一對對發著綠光的眼睛。洛桑恐懼不已,抓起一根小木棍,驚恐地看著四周。

狼嚎聲越來越近,小黑馬受到驚嚇,放開四蹄,拼命奔跑。草原上,只剩下洛桑了。他吹著口哨,試圖讓小黑馬回來。可小黑馬曾經被狼咬過,怎麼也不回頭。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槍響,群狼嗚咽幾聲,倉皇離去。一匹駿馬賓士而來,馬上坐著一個有著絡腮鬍子的漢子,手裡拿著火把。洛桑急喊:“救命!救命!”

“你是洛桑吧?”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扎旺,白瑪醫生救過我的命。你怎麼到處亂跑?!老阿姆都快急瘋了,草原上的漢子們都在找你,害怕你被狼吃了……”

“扎旺大叔,這兒離康定有多遠?”

“三百多公里,騎馬三天,坐車大半天。你去康定幹什麼?”

“我要去康定找阿媽。”

“瞎胡鬧,我馬上送你回家。”

扎旺把洛桑抓上馬,在草原上賓士。洛桑心裡就打起了小算盤,坐車只要大半天,就能到康定見阿媽了。洛桑搖著扎旺粗壯的胳膊:“大叔,我肚子痛。”

“你這頭搗亂的小犛牛,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天亮以後,扎旺才馱著洛桑到了理塘醫院。洛桑捂住肚子,嘴裡呻吟著。扎旺讓洛桑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就著急地去找醫生。洛桑趁機跑了出去,看到外面停著一輛越野車,後備廂是開著的,裡面放著被子和衣服。洛桑鑽了進去,用被子和衣服蓋住身體。

不一會兒,一個滿臉憂鬱的女人,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上了車。一個臉上有刀疤的漢子關了後備廂,跳上駕駛室。越野車慢慢啟動,外面傳來扎旺的叫聲:“洛桑,洛桑,你這頭瘋犛牛跑哪兒去了……”

我要去康定

越野車一路顛簸,小女孩臉色蒼白,緊閉雙眼。女人握住小女孩的手,低聲哭泣。刀疤臉不耐煩了:“卓瑪,你別哭了,搞得我心煩意亂,怎麼開車?”

“多吉,我擔心梅朵,她怎麼一直昏睡不醒?”

多吉哽咽道:“梅朵一定沒事的,只要到了康定,醫生一定會治好梅朵的病。”

洛桑在後備廂裡高興不已,他們竟然要去康定,那自己很快就能見到阿媽了。可能是昨晚在草原上受涼了,洛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越野車猛地停了下來。卓瑪驚叫:“車裡怎麼有人?”多吉跳下車,拉開後備廂,洛桑露出髒兮兮的臉來。多吉揪住洛桑的胳膊就往外拉:“你是什麼地方來的野小子?怎麼鑽到我車裡了?”

洛桑死死地抱著車後座:“我阿媽是醫生,就在康定醫院。只要你們把我帶到康定,阿媽就能治好梅朵的病……”

多吉半信半疑,卓瑪高興不已:“你叫什麼名字?快坐到前邊來。”

“我叫洛桑,住在毛埡大草原。我要去康定找阿媽,就偷偷地坐上了你們的車。”

多吉凶巴巴地盯著洛桑:“你這小鬼肯定在騙人,如果你阿媽是醫生,她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出門?”

洛桑看著多吉的臉,感覺他臉上的刀疤在跳動,十分恐怖,就膽怯地低下頭,從懷裡摸出一個嶄新的手機:“我沒有騙人,這是阿媽去康定以後,給我買的新手機,她每天晚上都給我發簡訊。可我們住得太偏遠,手機沒有訊號,只有到了學校,才能看到阿媽的簡訊……”

卓瑪接過洛桑遞過來的手機,看著最新的一條簡訊:洛桑,阿媽愛你!可阿媽在康定醫院十分忙碌,沒有時間回來看你。你要聽老阿姆的話,好好學習。

“洛桑,你給阿媽打一個電話,讓她給梅朵安排一個病床,可以嗎?”

洛桑歡快地點頭:“行。阿媽是毛埡大草原上最好的醫生,一定能治好梅朵的病。”

洛桑按動著那個他撥了無數次的電話號碼,裡面還是和以前一樣,傳來一個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卓瑪緊皺眉頭:“你阿媽怎麼不接電話?”

“阿媽要給人看病,每天都很忙,我馬上給阿媽發簡訊,只要她看到,就會給梅朵安排好病床的。”

卓瑪放心了,讓洛桑坐在她的身邊。洛桑興奮起來:“阿媽每天都要出診,為很多牧民看病。他們說阿媽是救命的菩薩,把他們從地獄拉了回來。”

卓瑪的眉頭舒展開來,洛桑繼續說:“阿媽很久沒回家了,可每天都有牧民來我家裡,幫老阿姆幹活,還送來很多東西。可我不想要那些好吃的東西,我只想阿媽回家……”

假裝重病

越野車開得飛快,終於到了康定醫院。幾個醫生焦急地站在門口,看到越野車停下,立刻用擔架把梅朵抬進急救室。洛桑雙手合十,為梅朵祈福。

簡訊聲音響起,是阿媽發來的簡訊:洛桑,我去成都醫院深造。我已經安排好醫生,一定能治好梅朵的病。你在醫院等著央金老師,她帶你回家。老阿姆急病了,你千萬不要亂跑。

洛桑有點兒失落,一個慈愛的醫生走來:“我是頓珠醫生,你是白瑪醫生的兒子洛桑嗎?”

洛桑點頭:“阿媽什麼時候回來?”

“白瑪醫生太忙了,暫時不能回來。”

洛桑有點兒生氣:“她就知道忙,把她最心愛的小犛牛都忘了。”

頓珠醫生有點兒哽咽:“白瑪醫生最牽掛的就是你,她最捨不得的也是你……”

洛桑不說話,揪著自己的手臂,那上面的一道道傷痕,都是他對阿媽的不滿。頓珠醫生帶著洛桑去了她的宿舍,洛桑不停地打噴嚏,還流鼻涕。頓珠醫生給洛桑做了很多好吃的,可是他沒有一點兒胃口,感覺腦袋昏沉沉的,倒在床上就睡了。

睡夢中,洛桑在樹林裡燃起一堆大火,把剛撿來的松茸放在火上燒烤。一股鮮香惹得洛桑流口水,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顆松茸放進嘴裡。

突然,刮來一陣大風,火勢在樹林裡蔓延。洛桑被大火包圍,煙霧嗆得他直咳嗽。洛桑不停地奔跑,可大火已經點燃他的衣服,他不停地掙扎、號叫,彷彿要窒息一般。

有一雙溫暖的手握住洛桑的手,洛桑抬頭,阿媽不說話,不停地流淚,澆滅了他身上的火焰,洛桑笑了。阿媽放開洛桑的手,越飄越遠。洛桑大叫:“阿媽,你別走!”

洛桑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正在輸液。

頓珠醫生一臉疲憊:“洛桑,你嚇死我了。你一直咳嗽,還發著高燒,說著胡話。”

洛桑盯著雪白的病房,到處尋找:“阿媽呢?”

“我已經給白瑪醫生打電話了,可她要給病人做手術,沒時間回來看你。”

洛桑憤怒地扯掉手上的針頭:“她肯定是不要我了……”

洛桑使起性子來,就如一頭發了瘋的犛牛。頓珠醫生想給他繼續輸液,可他就是不配合,還又跳又叫,搞得頓珠醫生滿頭大汗。

就在這時候,簡訊鈴聲響起。洛桑趕快去拿手機,是阿媽發來的簡訊:洛桑,對不起!我要給一個病人做手術,不能回來看你。你是小男子漢了,一定要聽頓珠醫生的話。央金老師已經在趕來的路上,可遇到塌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

洛桑趕快給阿媽打電話,明明通了,就是沒有人接。洛桑再撥的時候,阿媽已經關機。洛桑躺在床上,抱著頭,大聲喊叫:“我頭痛,要爆炸了!”

頓珠醫生緊張起來,摸著洛桑的額頭:“已經退燒了,怎麼還痛?”

洛桑捂住胸口:“我難受,想吐。”

“洛桑,你吃過什麼東西?”

“鼠兔。”

“天啊!那會染上鼠疫的。”

頓珠醫生趕快給洛桑戴上口罩,穿上隔離服,推著洛桑做了很多項檢查。

檢查報告很快就出來了。頓珠醫生疑惑地問:“洛桑,你是不是在裝病?”

洛桑捂著腦袋在地上打滾:“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頓珠醫生喃喃自語:“真是奇怪,檢查結果一切正常,你怎麼還頭痛?看來你的病情很特殊,只有送你去成都做檢查了。”

洛桑暗暗高興,其實他的腦袋根本不痛,是在裝病。

梅朵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醫院讓她馬上去成都治療。頓珠醫生和多吉商量,帶上洛桑一起去成都。多吉點頭答應,有了頓珠醫生在車上,他的心裡踏實多了。

去成都治病

越野車開得飛快,現在離成都越來越近,很快能見到阿媽了。

簡訊鈴聲響起,又是阿媽發來的簡訊:洛桑,你別怕,頓珠醫生會保護你。道路已經搶修通了,央金老師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洛桑興奮極了,馬上回復:阿媽,我馬上來成都,就要看到你了。簡訊鈴聲再也沒有響起,洛桑打電話過去,阿媽又關機了。

越野車剛到二郎山,梅朵就昏迷不醒,還好有頓珠醫生給她輸液。卓瑪又擔心起來,流下了眼淚。洛桑也累了,倒在後排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洛桑聽到卓瑪打電話:“配型成功了?只要換上他的腎,梅朵就能好起來?”

多吉興奮起來:“梅朵有救了!”

梅朵睜開雙眼,卓瑪激動起來:“大哥哥捐腎給你,已經配型成功,你馬上就要變成一個健康的孩子,可以和大哥哥一起玩耍了。”梅朵笑了,笑得很燦爛。

洛桑聽到大哥哥,就緊張起來。梅朵就是喊自己大哥哥,難道他們要割自己的腎嗎?如果割掉腎,就會死去,那就見不到阿媽了。洛桑越想越害怕,悄悄地開啟手機,想給阿媽發簡訊,卻看到了一條未讀簡訊:洛桑,我今天晚上有急事去北京,你安心治病,要聽頓珠醫生的話。

糟糕!阿媽沒在成都,那自己多麼危險。洛桑看著多吉臉上那道深深的刀疤,心裡充滿恐懼。洛桑想要逃跑,一直盯著車外。

越野車在長長的隧道里開了很久,好不容易開出洞口,洛桑就捂住肚子叫了起來:“我肚子痛,要拉屎。”

越野車停了下來,多吉罵罵咧咧地說:“就你小子事多,快點兒去,別耽誤了梅朵的病情。”

洛桑跳下車,翻過防護欄,順著水溝往前爬行。等離越野車遠一點兒的時候,洛桑就站了起來,如猴子一樣,迅速地翻過防護網,往密林裡鑽去。可才走了不遠,發現前面就是懸崖,沒有路了。

洛桑正憂心不已時,他看到草叢裡有一條大腦袋的小蛇。洛桑聽阿媽說過,這樣的小蛇有毒。只要自己被毒蛇咬了,那就無法把腎割給梅朵了。洛桑想到這裡,顧不得恐懼,就朝小蛇踩去。小蛇仰起大腦袋,咬了洛桑一口。洛桑忍住劇痛,走了幾步,就感覺頭暈目眩,跌倒在地。

多吉在車上等了很久,還不見洛桑回來,心裡急了,推開車門下去,大聲喊著:“洛桑,你要把腸子都拉出來嗎?”

多吉翻過防護網,走了一會兒,就看到暈倒在地的洛桑,趕快把他抱了起來。頓珠醫生看到洛桑腳上的牙印,驚叫起來:“他被毒蛇咬了。”

頓珠醫生馬上扯下鞋帶,拴在洛桑的小腿上,就用雙手去擠壓裡面的毒液。經過頓珠醫生的簡單處理,他們到了附近的醫院,給洛桑注射了血清,繼續往成都疾馳。

阿媽不要我了嗎

洛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病房裡,有小孩在哭。洛桑抬頭看看四周,找不到一個認識的人。洛桑企圖站起來,可腳上一陣刺痛。頓珠醫生端著一碗稀飯進來,洛桑警惕地看著她。

頓珠醫生把稀飯遞給洛桑,自言自語地說:“梅朵真可憐,一路上受了不少折磨,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裡。”

“頓珠阿姨,梅朵會不會死?”

“如果不換腎,就會死。”

洛桑託著下巴發呆,他想起了梅朵清澈的眼睛,燦爛的笑容。

“洛桑,你在想什麼?”

“頓珠阿姨,人如果被割掉一個腎,會不會死去?”

“當然不會了,因為還有一個腎在工作,還會活很久很久。”

洛桑沉默了。

“我不要梅朵死,我要割一個腎給她。”

頓珠抱住洛桑:“你真是一個好孩子,你那天是不是偷聽到我們的談話,然後偷偷地逃跑了?”

洛桑黑紅的臉蛋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來:“我以為割掉腎會死掉,就見不到阿媽了,那我割一個腎給梅朵,要她好好活著……”

頓珠醫生的眼淚直往下落:“你這孩子,和白瑪醫生一樣善良。”她撫摸著洛桑捲曲的頭髮:“梅朵有一個親哥哥,他們已經配型成功,只有等梅朵病情穩定,才能給她做手術。但是,我還是要感謝你,你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

就在這時候,央金老師急匆匆地趕來,一看到洛桑腳上包紮的傷口就哭了:“你這頭小犛牛,怎麼獨自跑了?要是你出了意外,老阿姆怎麼活?”

“老師,我只想找阿媽,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阿媽肯定要你啊,但她要工作,要救很多生病的人……”

“不用謝!我能為白瑪醫生做點兒事,心裡特別欣慰。”

洛桑坐著無聊,就開始給阿媽發簡訊。央金老師站了起來:“我去給洛桑打飯。”

央金老師出去不久,洛桑就接到阿媽發來的簡訊:“央金老師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很乖,你一定要聽央金老師的話,乖乖地回到老阿姆身邊……”

洛桑激動地撥出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可電話通了,就是沒有人接,洛桑失落地掛了電話。

央金老師端著飯進來:“洛桑,吃飯。明天還要做各種檢查,你要養好身體。”

“老師,我不要做檢查了。我是裝病……”

“你這頭小犛牛,就是太野了,經常幹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是不是我太野了,阿媽就不要我了?”

“洛桑,你是小男子漢了,你不要整天想著阿媽,你還有老師、同學、老阿姆、全草原的人……”

這樣的話,央金老師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就如催眠曲,洛桑沉沉睡去。

草原的女兒

半夜,洛桑從睡夢中醒來。央金老師不知道去哪兒了。洛桑有點兒害怕,拿出手機,給阿媽發了一條簡訊。有一個正在充電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洛桑好奇地拿起手機,這竟然是阿媽的手機,上面有洛桑的照片。

洛桑激動地開啟手機,上面都是自己發給阿媽的簡訊,還有阿媽發給自己的簡訊。洛桑笑了,阿媽回來了。走廊裡傳來腳步聲,洛桑趕快閉上眼睛,假裝睡覺。央金老師走了進來,她拔下充電的手機,塞進包裡。

洛桑突然睜開眼睛,抓住央金老師的手:“你怎麼拿著阿媽的手機?”

“洛桑,你答應老師,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你都要堅強,好嗎?”洛桑點頭。

“我們本來想瞞你一輩子,那你的心就不會受到傷害。可是你太思念阿媽了,以至於偷跑出來。我一直很糾結,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你真相。”

央金老師停頓下來,把洛桑摟進懷裡,撫摸著他的捲髮:“那天,礦山發生爆炸,很多人被炸傷。白瑪醫生是離礦山最近的醫生,可打不通她的電話。一個漢子急匆匆地跑到你家,把她接到現場,進行救援。很多傷員失血過多,急需血漿,可礦山離縣城很遠,送血來不及了。白瑪醫生為了救人,一次次地抽出自己的血,獻給傷員。結果,她把傷員搶救過來,自己卻因為失血過多暈倒。等到縣城的醫生趕來,白瑪醫生卻永遠地躺在礦山上,再也沒有醒來……”

洛桑呆住了,他甚至忘記了哭,只是一個勁兒地揪著胳膊,直到那一道道傷痕冒出血珠……

選自《鄉土·野馬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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