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聽妹妹說,大舅得了腦梗,屬於小腦萎縮症狀,比較嚴重,縣城的醫院都不敢接收,直接送進了省城的大醫院,疫情期間,不便去醫院探望,只能祈禱他老人家早日康復。
今天得空和父親一起去探視在家康復的大舅,一進村,首先就碰見了正在打掃衛生的大妗子,我對父親說:“說曹操曹操就到,天隨人願,我們想見的人就在眼前。”
我開啟車窗和大妗子寒暄問好,大妗子笑盈盈地說:“我娃你來啦!先去家裡坐,我這裡很快就好。”
驅車百餘米,快到大舅家門前時,看見大舅正在門口曬太陽,大舅恢復得挺好,面色紅潤,走起路來和常人無異,我們曉得,這些都是大妗子的功勞啊!
大妗子名叫緞子,她的大妹名叫綢子,小妹名叫呢子;父母能給孩子起這樣的小名,意在她們將來吃穿不愁,給父母做溫暖的小棉襖。
緞子十七歲就進了舅舅家的門,當時姥爺自知自家孩子從小嬌慣,沒有過人的本事,所以,對大妗子處處謙讓,委屈求全,希望她能主持家務,成為當家的女人。
然姥爺家一片淒涼,自母親出嫁後,小姨只有十五歲,二舅才八歲,鰥夫之家,孩童幼小,找個大兒媳婦,實際上就是過去姥姥的角色,燒火做飯,洗衣織布,田間勞作,得樣樣精通。
姥爺脾氣甚好,每次大妗子和大舅發生矛盾,他從來都不會怪罪任何人,只是在心裡默默思量:“如果緞子不願意再和兒子過活,要走也成,咱們還落一個大孫子呢!”
大妗子終究還是沒有離開舅舅家,她不僅生了兩兒一女,在這十餘年裡,還幫襯著把二舅看著成了家,小姨嫁了人,其時姥爺已經不在人世了。
小時候,我們去舅舅家走親戚,大妗子做飯特別麻利,不一會兒功夫,她的餃子就包好了,小學生的我幫她擀餃子皮,常常手忙腳亂地趕不上趟。
我母親說:“你大妗子是個能行人,沒有她,那一家人早都散夥了。”
大妗子年逾七十,身體卻一直靈巧精幹,
我們村子裡的一位發小,種菜專業戶,僱傭了多少人幫他摘黃瓜,西紅柿,最認可的人還是大妗子,因為大妗子摘的又快又不傷害枝葉藤蔓。
幾年前,大妗子到縣城的餐館打工,給後廚洗碗,幾家的餐館都搶著要她,一位老闆說:“同等條件下,我更願意僱傭緞子姨來洗碗。”另一位老闆說:“如果緞子姨來我這裡洗碗,我給她發的工資比年輕人的還要高。”因為大妗子幹活麻利又幹淨。
這兩年,大妗子要接送孫女上學,放學,便回家種了七分地的韭菜,三分地的青菜和香菜,每天都要早早捆綁好,讓做批發生意的妹子拿去縣城批發市場代賣,很快就銷售一空。
大舅的身體一直不好,原因很多,從小嬌生慣養,平時心態不好,愛鑽牛角尖,喜歡抽菸喝酒是最大的罪魁禍首,有一天突然摔倒在院子裡,幸虧發現的早,送醫院及時,沒有落下後遺症。
大舅終究是不能幹重活了,三年前新農村開始招聘清潔工打掃村道,二妗子去應聘,被招聘上了,回家和兩個兒子商量,老二兒子說:“甭去了,不夠丟人錢!”於是二妗子把這份工作轉讓給大妗子,大妗子欣然接受,她不怕人笑話,憑自己勞動掙錢最光榮,除了掃地,她還去幫人家捆綁菜,按日工結算,三年下來,不僅有了工資收入,還交了養老保險,二妗子回過神兒來,說:“把這份工作給了大嫂,現在有些後悔了。”
每月一千八百元的工資,雖然不是很多,但足以支付一個農村家庭的油鹽醬醋茶,
大妗子還用自己的工資給家裡添置了冰箱,給品學兼優的孫女買了臺電腦。
每每想到大妗子的過往,我總是感嘆大妗子的勤快,且善於治家:大舅的好逸惡勞,似瘟疫般遺傳給了大兒子,那些年,不爭氣的大表弟整日坐在麻將館不務正業,連個媳婦都討不到,最後還是大妗子多方打聽,透過旁人牽線搭橋,從大山深處的一戶人家裡尋得一位和自己一樣善於吃苦耐勞的女子,關中平原地帶,一馬平川的水澆地,還有大妗子循序善誘的口才,硬是把一個好女子和自己的大兒撮合成功,大表弟如今蓋了新房,分家單過,也是一兒一女,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在我們和大舅攀談的功夫,大妗子去廚房忙活完,又去地裡一趟,給我和父親挖了滿滿的一袋新鮮的菠菜和青菜,讓我們帶回城裡,她把醒好的面用壓面機壓好,再做兩道菜,一個涼拌菠菜粉條,一個蘑菇炒青菜,陝西的油潑辣子夾饃,太香啦!八十歲的父親連著吃了兩個油潑辣子夾饃。
回城的路上,父親還在訴說著,回味著,大妗子的辣子夾饃咋那麼香,不知不覺就吃了兩個,涼拌的菠菜也是那麼地新鮮香甜!
不知為何,我們在外面吃過多少的山珍海味,唯獨對大妗子的飯菜難以忘懷。
大妗子從沒有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我猜她的箱子底也並沒有一件綢子料的衣裳,她這輩子與父母的期許恰巧相反:她勞碌了一生,儉樸了一生。可她是那樣樂觀,那樣開朗,又是那樣健康,以她的品行處處受人尊重,能說她命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