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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匹峪出口不到三里地,一個不過千人的村子裡,有個叫吳為的,也不知燒了哪門子桅杆香,交了十八輩子好運,幹啥啥掙錢,財源滾滾來,不到幾年功夫,富得流了油,腰粗氣長,走到路上凡人不搭話,趾高氣揚。每天早晨睡到太陽照到屁股蛋上,老婆不“狠狠"地罵幾遍,不拿笤帚把打幾回,不掀幾回被子是不起床的,他還美其名曰:“本人是有功之臣,娘子快來侍候官人穿衣起床。"比古代皇上還“勝皇"哩。這時他老婆氣沖沖地斜眼看著他,沒有半點點好臉色,敢怒不敢言,“錢是人家掙的嘛。”吳為懶洋洋起床後,總是要在穿衣鏡前左照照,右瞧瞧,鬍子颳了一遍又一遍,真想把那鬍子根挖出來。頭上沒有幾根的頭髮,這邊梳梳不好看,又倒向另一邊梳梳,比大姑娘上轎還慢騰,“鴨子打扮了鵝,還是那扁嘴長項脖"。唯恐出門後別人說他不瀟灑英俊,怕沒人和他結親家。

人前處處顯擺是他的臭毛病,也是一輩子改不掉的虛榮心。在紅白喜事禮房上禮,雖然小氣地只上三五十元,反而在上衣兜裡,一下掏出一摞子一百元的更紅人民幣,取出一張,又裝進衣兜,故意亮自己有錢的相。他轉身走後,旁邊坐的人就議論開了:“你看那燒包,不知自己能吃幾碗乾飯,有兩個臭錢就臭美哩,”“多會兒子說下媳婦娶回家,才算你娃有本事,家裡錢再多,你兒子也不能摟著錢睡吧,錢也給你生不下孫子吧……”

前幾年吳為先是搞廢品收購,分類廢品時,想不到收購的爛被子裡掉下八千元,這下本錢足了,柳暗花明。緊接著又開鞋鋪,南方老闆把二十萬元的貨發到後,還沒來得及付款,南方水災氾濫,老闆的工廠被洪水淹沒,老闆人也被洪水捲走,這就又得了筆大渾財。“這娃真有那吃屎運。”背後總有人這麼嫉妒他。

男人一生的“三子”,吳為“銀子鬍子”已擁有並且滿足了,但就這兒子是他的心病。他兒子眉眼倒也好看,雖說算不上眉清目秀,帥氣十足,但也說的過去。眼窩不大不小,不炯炯有神但也烏黑髮亮。兩個招風耳朵大大的,肉厚厚的,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娃。

“都是個子矮惹得禍,"他夫妻二人經常這樣私下說兒子。妻子說:“你那啥種子呀,害的娃不往高的長,光往寬的發展,別人看不慣,我也看著不順眼。”這話吳為不知聽多少遍了,他也總是狡辯:“我的種子再好,你那土地不肥沃也是白搭,當初我怎麼瞎了眼娶回你,下輩子不搭班子了。你別熬煎的頭髮全白完,成了老太婆,別人家的娃娶媳婦花十萬八萬,咱娃娶媳婦不說那什麼‘萬紫千紅一點綠’什麼‘街邊帶拐彎,樓房貼瓷磚’了,咱彩禮錢用秤稱斤稱兩,要多少就稱多少,絕不討價還價。再在城裡買一座新式別墅,憑咱這財力物力,不信咱娃說不下媳婦,走著瞧俺老吳的能耐吧。”吳為在妻子面前漫無天際口無遮攔地吹了半天,也算是給妻子寬了心,他害怕妻子想不開,鑽牛角。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正當吳為一家子四面託媒人八方打聽,給娃說媳婦兒熬煎時,好事送上門了,真是蓋十八層被子也想不到。

鄰村李向前(背後人都叫李想錢),好吃懶做,不入正業,名聲遠播十里八鄉。結婚以後,老婆把他嚴管了,晚上不準出門,死守在家裡。這下他還死有理,陰陽怪氣地對老婆說:“麻將不讓打了,酒場不讓跟了,門兒不讓串了,那我就天天陪你睡覺生孩子,生他個游擊隊或者娘子軍。"這話還真靈驗了,沒幾年功夫,一連生了三個千金。頭一個千金生下來後,喜笑顏開,手舞足蹈。笫二個千金生下後臉色變了,臉拉的比驢臉還長。第三個千金出世後,一甩手抱養給他人,這回他還使了點生育費,美美地花天酒地了幾頓。後來一想,他覺得這生孩子也是個發財致富的好門路,繼續加油生第四個,天不隨願,好景不長,生這個娃時,由於老婆難產,在送醫院的路上兩條人命都沒了。當時,計劃生育政策嚴了又嚴,罰得他傾家蕩產,耕牛牽走了,縫紉機抬走了,甕裡糧食挖走了。這時的李向前活的人沒人樣,鬼沒鬼樣。整天鑽在家裡與世隔絕。

李向前大姑娘已出嫁,那時姑娘身價低,他也沒賺到幾個錢,後來姑娘出嫁彩禮身價猛增,從一萬八千八升到八萬八千八,又升到十萬八千八,再升到十八萬八千八,一路飆升,還有些男方家庭條件不足,唯恐女方後悔,明裡說好是多少彩禮,暗地裡再偷偷加上幾萬,只要能把媳婦說到手,砸鍋賣鐵債臺高築也心甘情願。向前確實既眼紅又後悔大姑娘出嫁太早,若天下真有後悔藥,他一定會去買。

李向前的二姑娘沒念了幾天書,總算斗大的字識了幾個,學會了簡單的算算畫畫,照土話說“能看了門啦,”因家境極度貧寒,過早地離開了夢想的樂園停學了。小小的年紀、柔弱的肩膀過早地擔負起了家庭重擔,整天洗衣做飯,屋裡屋外的,美好的童年就如此這般虛度荒廢著。望著愁容寫滿臉的二姑娘,李向前心裡打著他的小算盤,“快快長大吧,讓你爹也嚐嚐那在燈下數著幾十萬元的滋味。”

隨著大量農民進城打工的熱潮湧動,李向前也無奈地讓二姑娘隨村裡的姐妹們出去掙錢。出發這天,別人家娃不是這個大人送就是那個親戚送,到村口統一坐車出發,而唯獨二姑娘獨自一人扛著一蛇皮袋子東西吃力地往村口趕。“遇到這號子倒灶鬼老子,娃恓惶的。"“再過幾年找個好家嫁過去,有人疼愛娃就不恓惶了。”二姑娘走過去引來鄰里們同情地議論。

二姑娘雖然文化不高,但人聰明,心眼多,老老實實。到了南方,她無心欣賞大城市的美麗夜景,無心去逛超市商場,一門心思趕快上班掙錢。她的工作是分裝賀年卡,一百張一袋,數字點準確,裝進包封好,列印上年月日和工人名字,按數計酬,多勞多得,數量如有缺少,對方查出來,還得罰款。三個月試用期滿了後,凡是二姑娘負責的產品沒有一件出麻煩的,獲得了好評。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與二姑娘在同一車間的班長對她產生了愛慕之情,向二姑娘表白了山盟海誓,餐廳裡同桌吃飯,下班後牽手散步,工作上照護,生活中照顧,無微不至。慢慢地二姑娘確實感到班長是真心愛他,就羞澀地答應了……

村裡快腿媒婆這日來到李向前家串門,李向前也沒讓座,也沒給她好臉。知道她愛東家長西家短,說這個人的不是,翻那個人的閒話,沒有正事。媒婆沒趣地隨便找了個只有三條腿的破凳子,歪著身子坐下說:“不是我說你,你把二姑娘打發到城裡打工,就不怕跟別人跑了,到時候一分錢也使不到,你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嘛。”李向前聽她這麼一說,若有所悟,一想也是這理兒。當今大齡剩男遍地都是,如果哪個小子娃心懷鬼胎,甜言蜜語把二姑娘騙走咋辦?這事得抓緊辦,夜長夢多,拉鋸不如截鋸快,當斷則斷,否則反受其亂。經媒婆這加鹽調醋一煽動,向前起疑心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趕忙對媒婆說:“把你的手機拿來,我給二姑娘打電話。”“你給我說號碼,我撥通你說。”媒婆覺得有好戲,便痛快地答應了。

李向前拿著媒婆的手機,胡編了一通謊言,說他自從二姑娘走後,一日三餐吃不下去,晚上也睡不了安然覺,已面黃肌瘦不像人樣了,走到路上風都能把人颳倒,要二姑娘立刻動身,回來到大醫院檢查,看是不是得了要命的病,若要是回遲了,就看不到爸最後一眼了,等等危言聳聽的話,嚇得二姑娘直打哆嗦,決定馬上請假回家。畢竟父女一場呀!

二姑娘把家裡的事情有板有眼地給正在熱戀的心上人說了。她二人趕快忙忙碌碌地收拾東西,定飛機票,又抓緊時間互相給對方吩咐了些話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歸心似箭。二姑娘一進家門,情況跟電話裡說的截然不同。他爸不問二姑娘吃喝,先來了個下馬威。“你是要爸活還是要把死。要爸活,不出去打工了,找個好人家嫁了。要爸死,你又去打工,我立馬死在你眼前。”“騙局”二姑娘腦子裡馬上閃出這個念頭。“我也長大了,我要追求屬於我自己的幸福。”二姑娘也不甘示弱,對他爸進行了反擊。“爸知道你出去沒幾天心就變野了,不管你你還不上房揭瓦了?"他爸更來勁兒了:“我已打發媒婆去吳為家了,把你許配給他娃了,你願意也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趁早死了嫁到外地的那份心。”二姑娘一路累了,頭一扭鑽到屋裡,傷心地哭了,遇到這號老子有啥法子呀?

此時,快腿媒婆已急急忙忙趕到吳為家。一進大門,她雙手在大腿上一拍,大聲喊道:“吳為,好事來了,你娃真幸運,向前願意把二姑娘嫁給你娃了。"她這一叫吳為猶如他鄉遇故知,喜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兒了。連忙把媒婆請進北廈正房,讓座,倒茶。媒婆坐定,陰陽怪氣地用她那三寸不爛之舌,一五一十地把向前如何用計謀把二姑娘從遠方騙回來的事說了一遍,說著便嗑著瓜子,喝著糖茶,洋洋得意。吳為站在一旁豎著耳朵仔細聽著,不停地伸出大拇指,誇獎媒婆。說完,吳為隨手在上衣口袋捏出幾張一百的,塞到媒婆手裡,媒婆假裝不要,故意推擋,最後還是按奈不住想吃回扣的心,順手接住不客氣地塞進懷裡。吳為接著又說,這是小意思,等事情八字見了一撇,板上釘了釘釘,還有更好的禮物謝你媒婆哩。“別管了,包在我身上,事情往前辦就是了。”媒婆臨走時十分有把握地撂下一句痛快話。

二姑娘在家裡其實過的是“軟禁”生活。不過還好,手機沒有沒收,她能瞞著她爸與遠方的心上人通話,此時二姑娘為了不分她心上人的心,沒有說出實情。向前對這門婚事已下了死棋。一是吳為家光景好,二是一個村結親,春播秋收,有事好招呼,二姑娘也受不了屈,他自已也有福可享,有啥事叫他們過來幫忙,那不是鼻子往嘴裡流嗎,不然有他們好果子吃。我女方家怕他啥呀,不行就離婚,你再有錢,看能折騰地娶幾回媳婦兒?整不死你。他背後這樣尋思著,給自己壯著膽,也給二姑娘開著心。

快腿媒婆也沒跑了幾個來回,沒費口舌,一家得人,一家得錢,一樁強扭的婚事就定了下來。二姑娘整天悶悶不樂,以淚洗面。她思念遠方的心上人,她難以想通她爸對她未來幸福的極端不負責任。

“吳為和向前兩家結親了。"

“ 日子都定了。”

“吳為家可是說下個好媳婦兒。”

“向前愛錢不要臉,彩禮肯定破紀錄了。”

“唉,就恓惶了二姑娘,聽說她外邊有好下的。"“這話可不敢亂說,沒憑沒據的。”

大街小巷裡熱鬧了,各種聲音沸沸揚揚。

吳為家的兩層小洋樓早幾年已經裝修,電視牆,造型頂,大吊燈金碧輝煌,專等兒子結婚的日子。院裡牆上的“迎客松”“富貴圖”油光鋥亮。木質大門重新噴繪了“棗兒紅,”一行行金色釘蓋和兩隻金色門環熠熠生輝。門前一對石獅子“張牙舞爪",好象也在為主家喜事的到來起舞歡歌。

此時的吳為,像戰前指揮戰爭的將軍派頭一樣,運籌帷幄,手機不離手,一個一個地撥打。“是家電傢俱城嗎?給我送一套結婚用的傢俱家電,最起碼幾年內不淘汰,錢不是問題。”“是婚慶公司嗎?從村門樓開始一千多米到咱院裡,全是紅地毯,不要露出一塊洋灰地面,街道兩旁綠化樹上披上紅色彩帶,電杆上貼上燙金紅喜字。院子上空紅綢子布編織成喜慶圖案,八八六十四個紅燈籠懸掛四周,中間一個大燈籠光芒四射。樂隊,旗隊服裝一致,車隊“白頭到老”禮炮車開路,要在咱村裡插頭號旗。"

吳為又把手機換到那隻手裡,點了根菸又打:“是小馬廚師班嗎?三天行事,頭一天羊湯餅子麻花,來者不拒。笫二天,油糕油條豆腐腦隨便吃隨便喝。第三天正日子,每桌一瓶汾酒,一盒芙蓉王,碟子十三花,五大件,八大碗,中間一個銅火鍋,八寶粥甜甜蜜蜜,啤酒飲料管夠,每桌再發一包食品袋,吃不了打包帶走。”好氣派,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婚事的喜聯是村裡老先生連寫帶編,“花好月圓”“百年好合”等等吉祥話好聽詞全用了。

萬事俱備。婚事事宜也沒讓媒婆做難費口舌就談定了。吳為家出手大方,“咱是要人哩,其它一切都不是事兒,不能讓媒人當錢的使喚,既跑腿又做難。”這是吳為一家人的心態。只是彩禮錢數大了,吳為辦了個銀行卡,但是向前死活不願意,他硬要現金,整的吳為又託關係找熟人兌換了嶄新的百元鈔票。連錢帶物送到向前家時,向前高興的那個勁兒,一股子討吃鬼見錢眼開傻子氣。實在是當今說媳婦兒難,要不誰和他結親?丟人顯眼。

有了結婚的日子眨眼就到了。這良辰吉日是吳為特意請鄰村一個學了十幾年奇門遁的殘疾老先生看的,算來算去,掐來掐去,非今天莫屬——“天晴道幹,婚姻美滿,早生貴子,日子蜜甜。”

早晨,天下起了雨,好像故意與吳為作對。儘管當地百日雨星未滴,久旱逢甘霖,但是三年不下雨,也有怨雨之人。吳為一肚子窩囊氣,“啥爛先生呀,還說他算得準,騙人。”吳為家一切安排就位,前兩天的吃吃喝喝,村裡人可享受美了。家家不動鍋灶,吃了喝了嘴兒一抹走人。今天就更美了,除了美吃美喝以外,還能欣賞歌舞鑼鼓表演。“真是三天神仙日子。”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

音響裡,“今天是個好日子”“送吉祥"等好聽入耳的歌曲在一遍遍地播送著,威風鑼鼓也在震耳欲聾地敲打著,來入席的親朋鄰里有磕瓜子的,有吃喜糖的,有抽香菸的,說說笑笑,聽著欣賞著,好不愜意。突然,各種聲音戛然而止,人們都停止了呼吸。“停電了,快看是不是掉閘了,”有人急忙吆喝著。這時正房裡走出一個胸前彆著印有“總管”二字的男子,滿臉通紅,像有幾分醉意,嘴裡嘟囔著,“什麼停……停……停電了?跑……跑……媳婦跑啦。”

“怎麼就跑啦?”

“強扭的瓜不甜!"

“現在的婚事得由娃們作主。”各種聲音在不停地議論著。有好事者已在四處打聽著事情的來龍去脈,有的人豎起耳朵在靜靜地聽著。

原來,這一段時間,二姑娘就有出逃的想法,只是她爸看得太緊,實在沒辦法脫身,她只好“以不變應萬變”等待時機。正日子這天要去美容店盤頭,她認為機會來了,“此時不行動,還待何日?”有了這想法,二姑娘更加表現地沉著穩定,不露聲色,喜喜歡歡地坐著新郎官兒的寶馬車走了。李向前絲毫沒想到二姑娘這樣聽話順從,心裡想道:“今天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下兩家人都把心放到肚子裡啦!

到了美容店,二姑娘急中生智,先讓新郎官兒美容,她謊稱要去上廁所。“這是最佳時機,”二姑娘想到這裡,機智勇敢地走出美容店,叫了計程車坐上“逃走”了。

雨越下越大,還颳起了大風,沒有要停的可能。吳為家院子裡空蕩蕩了,像被掃蕩了一般。院子上空的綢緞彩布在風中上下搖晃,燈籠隨風飄動,有的已掉在地上,紅紅的地毯已被水淹沒,大大的雨點在水裡打起許多水泡,水泡在不停地破著生著,生著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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