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選刊·下 2020年1期

乾隆皇帝喜歡微服私訪，到處溜達。有一年，他扮作算卦先生，來到山東青州一帶遊歷。

這天，眼看天色已晚，乾隆就投宿在青州乾坤集的客店裡。正值盛夏，他也像其他住店客商一樣，躺在通鋪的蘆蓆上睡覺。

當晚住店客人不多，先是隻有乾隆一人，他覺得挺無聊。躺下不久，又進來一個進京趕考的舉子與他相鄰而臥。兩人黑燈瞎火地閒聊，乾隆得知舉子名叫劉國耀，山東諸城人氏。兩人侃了一會兒，劉國耀神神秘秘地就是不肯入睡，後來又幹脆推說要出去解手，一去半天不見回來。

乾隆聽見劉國耀在門外來回踱步，不免心中疑惑：莫非這劉國耀不是個什麼好鳥兒，正在謀劃壞招兒？乾隆立時警覺起來，想著抬頭探看虛實，就得把頭枕高一點兒。恰好旁邊有個破鬥，乾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破鬥扣在席上，讓自己“高枕無憂”，屏住呼吸，偷偷地觀察劉國耀的舉動。

恰在這時，劉國耀在門外驚呼一聲：“哎呀，了不得呀！紫微星已經離位啦──一頭枕著七星北斗！七星北斗之形乃與山東之形狀相似，恐怕皇上已經駕臨山東了！”

乾隆大吃一驚，怪不得這小子半天不回，原來他在夜觀星象！竟然能透過星相看出皇帝的行蹤，看來這位舉子好生了得！為避免劉國耀進一步看穿他的皇帝身份，乾隆急忙推開破鬥，乾脆把頭枕在自己的胳膊肘上。

不料劉國耀又在門外咋呼起來：“變了，變了，紫微星又移位了──頭枕著渾元青肘！‘青肘者，青州是也，看來皇上已經來到青州地界了！”

乾隆又吃了一驚，他乾脆挪開胳膊肘，把頭枕在自己的一雙大手上，心想：我看你小子還能有啥說法？

劉國耀又在唸叨：“是了，是了，紫微星終於定位了──頭枕著乾坤巨手，原來皇上已達乾坤集一帶！”

天吶，憑著夜觀星相就知道皇帝的舉動，這還了得！看來劉國耀確實不是等閒之輩。乾隆乾脆不睡了，坐在蘆蓆上搖著蒲扇，靜等著劉國耀回來。

不大一會兒，劉國耀彎腰走進來，乾隆假裝什麼也沒聽見，黑燈瞎火地與劉國耀攀談起來。

這劉國耀上至天文、治國方略，下至地理、民風民俗，無所不曉且高屋建瓴、談吐不凡。乾隆忍不住讚歎：“足下真乃狀元之才也！”

劉國耀一聽急忙迴應：“可惜先生您是算卦的，若是當今皇上，那我就先在這裡‘謝主隆恩啦！”說罷兩人哈哈大笑，盡歡盡興，直到夜深方才睡去。

第二天早晨，乾隆一覺醒來，嘿，竟然不見了劉國耀！乾隆趕忙翻看自己的行囊，行囊裡東西一樣也不少，看來這劉國耀並不是行騙偷竊之輩。

乾隆正在詫異，店主過來告訴他，那個進京舉子急於趕路，怕打攪先生休息，已經於五更天悄悄上路了。

店主還說，劉國耀讓他代為傳話，說將來定能與先生後會有期！

乾隆聽罷，暗暗稱奇。想起昨晚的“紫微星離位”之說，感到劉國耀確實是一位高人、奇人！

清乾隆十六年科考會試後，馬上就是殿試，拔擢三甲。乾隆特別留意那個山東舉子劉國耀，想知道這小子是否榜上有名。

可是，乾隆查遍皇榜也沒有見到劉國耀的大名，山東只有一個叫劉墉的進士參加殿試。乾隆嘆息一聲：看來這個劉國耀並無真才實學，只是個故弄玄虛之輩。

殿試這天，當值太監一聲吆喝：“山東劉墉上殿覲見！”

只見一個駝背來到金鑾殿上，樣子十分滑稽可笑。更可笑的是，這個駝背匍匐在金殿上，竟然大言不慚地叩首謝恩：“新科狀元劉墉謝我主隆恩！我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家一聽都大吃一驚──殿試這才剛剛開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劉墉竟然自稱“新科狀元”，搞笑也不擇個地兒！朝堂上下一陣鬨堂大笑。

早有伴駕太監喝令殿前武士：“來呀，把這個欺君罔上的醜八怪劉墉，亂棒打出殿外！”

“且慢！”只見劉墉不卑不亢，磕了個頭對乾隆一本正經地說，“小民冒死進言，聖上可曾記得青州‘紫微星離位之夜麼？當時您可說過我有狀元之才呀！君無戲言，小民如何不能叩首謝恩？”

乾隆聽了劉墉的一席話，愣怔了一會兒，這才想起青州客店那個夜觀星象的劉國耀。乾隆厲聲問道：“店裡那個舉子叫劉國耀，與你劉墉何干？”

劉墉急忙分辯說，平常人們都叫他“劉羅鍋”，在家鄉山東諸城的方言裡，羅鍋兒被稱為“鍋腰兒”，所以家鄉人平時都叫他“劉鍋腰”，他自稱劉國耀，並無欺君之舉。

劉墉說得入情入理，乾隆也記得自己確實說過劉國耀是“狀元之才”的話，頓時無言以對。

可是，要欽點一個“鍋腰兒”當頭名狀元，豈不讓天下人恥笑大清朝無人！

乾隆想了一會兒，振振有詞地對劉墉說：“我大清朝取士選官，向來以‘身、言、書、判為標準，‘身是排在第一位的。所謂‘身，乃指形體條件，凡為官者，需要五官端正，儀表堂堂。以卿之尊容，當狀元何以立官威？”

劉墉不慌不忙地對乾隆說：“聖上提到‘身、言、書、判，小民之‘身雖然令人失望，但還有‘言、書、判三項可取。在下常以范文正公‘先憂後樂之論自勵，上憂其君，下憂其民，為君為民，雖肝腦塗地，猶無悔也。況且‘官威是要靠平時的政績樹立起來的，並不單單依靠儀表，伏乞聖上明察！”

乾隆見劉墉伶牙俐齒，言辭懇切，頗有才氣，可是，要欽點一個羅鍋兒為新科狀元，心裡終歸不踏實。

乾隆想再次試試劉羅鍋的真才實學，就對劉墉說：“卿雖然言之有理，但為堵天下人悠悠之口，朕就以‘羅鍋為題，賦詩一首，如你在八步之內對上了，朕就正式欽點你為狀元。”乾隆說著，隨即朗聲念出一首《羅鍋》詩：臥如心字缺三點，立似彎弓少一弦。縱身折桂天下笑，青州夜闌紫微偏！

劉墉聽罷，知道乾隆這是在說，當時在夜色蒼茫之中，沒有看清他的羅鍋形象。那句“夜闌紫微偏”，更清楚地表明，乾隆對誇獎劉羅鍋是“狀元之才”的話已有悔意。他毫不灰心，氣定神閒地站起來，還沒走出兩步就吟出：心字無點裝河山，彎弓少弦辨忠奸。揹負社稷高聳起，憂君憂民憑寸丹！

劉墉剛剛和出詩，朝堂上下一片轟動，乾隆皇帝及滿朝文武無不稱讚劉墉才華橫溢。乾隆無奈，只好欽點劉墉為新科狀元。

原來，當年在青州客店裡，劉墉早就躲在暗處，細細觀察了“算卦先生”的一舉一動。

劉墉祖祖輩輩在朝為官，耳濡目染，對乾隆皇帝的做派早已瞭然於胸。再加上他天資聰穎，經過一番察言觀色，已經知道算卦先生定是乾隆皇帝無疑。

至於夜觀天象，發現“紫微星離位”之說，則是他偷窺乾隆皇帝的一舉一動，穿鑿附會、隨口胡謅的。

當時，劉墉怕天明後乾隆皇帝發現他是“羅鍋兒”，留下不好的印象，就五更起床，早早地開溜了。想不到他用的這幾招，還真的矇住了乾隆皇帝，巧妙地賺來了狀元之位。

選自《民間文學》20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