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中講了太多的故事，卻沒能講出自己的故事
張大伯已經過世兩三年了，現在有90多歲。去世時有88歲了，他的父親是外遷到我們村的人。曾經正值戰亂年代，是從外地逃難過來的人。那時候，他的父親才20多歲，從另外一個城市跑到我們縣來安家落戶，娶妻生子。不過，他除了有一個姐姐，就剩張大伯一個，只有姐弟倆。在那個年代，作為普通人家生下再多的孩子，能活下來的都是命大的，很多都被餓死，病死了。雖然說張大伯論兄弟就他一個男人，他個子高大魁梧，年輕時讀了很多的書。娶了一個鄰村的女人做老婆。人也長得挺不錯的，高高瘦瘦的身材，賢惠又能幹。結婚以後，他們生了四個兒子，四個女兒。個個都是不錯的人才，能文能武，個子也都很高，男孩俊朗，女孩漂亮。所以，即便他是從外地搬過來的，但是他們一家子的底氣都非常足。說話，做事從來沒有怕過誰。這說明了農村的一個風俗習慣，有人就有天下，天不怕地不怕。主要是那時以生產隊為單位，集體幹活，分成一小組一小組。所以說群體勞動難免會鬧糾紛，普通人家都要怕他們家三分。畢竟他們家的人說話，做事都不會落後於別人，言之有理，做得坦蕩。張大伯在年輕人面前說話也很有份量。當然，他也算是個百事通。事實上，他也確實懂得不少。平時農活做完以後，大家晚上在院子裡乘涼。張大伯一高興就跟大家講故事，那時候我們還沒有什麼課外書看可言。他已經可以跟我們大家講有關薛仁貴和薛丁山的故事了。講有關宋江他們108位好漢，又是怎樣去攻打梁山，各種細節講得有聲有色。只是我曾經也小，再說我又是個女孩不好意思擠到男孩子堆裡去聽。有太多故事情節也記不太清楚了。但是，張大伯他自己的故事卻任由他人談說了。這也只有跟他同齡的人才知道的。當然是在私底下講起屬於張大伯的過往，我們也只能當作傳奇故事來聽聽。記得在我們長輩年輕的時候，很多人挑過鹽，就是所謂的腳伕。為了養家餬口，他們唯一不需用技術，只需要用力氣能賺錢養家的就是做腳伕。當然，都是能吃苦的人去幹。那些年，我的父親可能比張大伯也小過幾歲，父親是為了掙錢給弟弟妹妹上學去做了腳伕。張大伯卻已經是一個結了婚的人。那時候才剛剛跟張大娘結了婚沒多久，就匆匆去做了腳伕挑鹽。一去就是一兩個月。因為地方比較遠，掙夠了一些錢才回家。就在他出門挑鹽的階段，發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據部分老年人講起：在他去挑鹽不在家的時間段，張大伯的父親奸Wu了他的老婆。張大伯的老婆死活不從，最終還是被老公公用剪刀剪斷了褲腰帶（曾經條件一般的人家，男女都是用布當腰帶）。張大伯的老婆覺得無顏面對世人，幾度想自殺都沒有成功。直到張大伯回家，知道了此事，父子之間的關係也水火不容。過了三，四年他的父親精神上出了問題，換作現在的話應該叫抑鬱症。有一天，趁大家不在家，張大伯的父親喝農藥死了。而張大伯生的第一個孩子，村民們有一個共同的傳說：孩子很有可能是張大伯父親的。就是在稱呼上面說起來都很尷尬，是叫弟弟還是叫兒子呢？不過，這都是傳說，人家的日子照樣過。接著後面一共生了八個小孩，長得個個都非常優秀，還是挺自強自立的。上一代的糾葛與愛恨情仇，隨著張大伯父親的離世也就結束了。張大伯自己可是也遺傳了他父親的一個習性——好色。中間的一個兒子娶了一個媳婦非常漂亮，面板白裡透紅，身材也非常的好。一見到人就喜笑顏開，簡直在男人面前是人見人愛。有一天，他的兒媳婦跟婆婆聊起了心事。說有一天，趁大家都不在家，公公竟然摸了她的臉。從此以後媳婦從來不敢一個人呆在家裡，怕她的公公又佔她的便宜。這個兒子和媳婦後來就另建了房子，搬開去住了。但是張大伯卻心裡很失落，喜歡的兒媳婦走了，可愛的孫子也不在身邊。每天跟他的老婆吵架，吵得不得安寧。甚至，有時候兩個人還打起來，老婆生氣了，把他的臉都撓破了。在別人面前張大伯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人家問他的臉怎麼啦，他說被蚊子咬了，自己受不了癢才摳破了。大家都是看破不說破，知道他是被老婆撓了臉。其實一個越要強的人，看起來他什麼都不在乎，內心的偽裝卻會讓自己很累。而在張大伯的內心，他在乎的事情越多。平日全憑自己在外人面前偽裝，遲早都會被這種偽裝而壓垮自己。記得張大伯在70多歲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精神失常現象，情緒總是容易暴躁。每次村裡的人路過他家門口，就聽到張大媽邊哭邊罵在哭哭啼啼的在跟張大伯吵架。作為他們的兒女們都各自成家了，而且大的孩子也有了孫子。也無暇顧及兩個老人的生活，小吵小鬧不斷二十多年。村裡面的人有時看不下去，好心勸張大媽別計較張大伯。只是時日已久，張大媽也已經是心如止水。兩個人都到了耄耋之年，一切都到無法改變的地步了。直到有一天下著大雨，張大伯拄著柺杖要去地裡撥菜。由於雨大路滑，張大媽一直阻止他別去弄菜。可是張大伯仍然執意去了，從那一天起再也回不了家了。張大伯由於路滑在去菜園子的路上摔倒在土坡下，再也沒有醒來過。連擺放也只能在外面菜地裡，當地風俗在外面的老人去世了不能再抬回家設靈堂。而張大媽也因為張大伯的離世，她的兒女們多少有點埋怨母親沒有阻止到父親的出門。從此，張大媽也相繼在張大伯去世後的下一個月一病不起，經過治療也無力迴天。畢竟她年紀較大也已80有餘，接著也離開了人世。二位老人就在兩個月內接連走了。即便張大伯二老下半輩子吵吵鬧鬧過，但是最終他們相繼離世。相伴了60餘年，有愛也有恨，子孫後代倒是滿堂和諧。因為，他對後輩的兒孫都很嚴格，誰也不敢幹出格的事情。人生在世，猶如草木一生，夫妻之間生死相伴，坎坎坷坷走到最後算是圓滿的。張大伯也許他太過聰明，對一些人生中的需求太過於力求完美，對自己和身邊的人要求都太高。總希望自己生活中的一切是最好的，直到自己抑鬱暴躁，也從不跟人坦誠自己內心的苦惱。日積月累之下，最終讓自己煩躁不安，與老伴吵鬧多年。就是應驗了那句話：死要面子活受罪。但是，往往事與願違，在失望的時候給我們自己帶來了許多很不愉快的思想情緒。若一個人讓自己的思想逼到了極限，最後整個人都變得崩潰。多少人因為抑鬱而自殺的都是因為想太多，對自己要求太多而造成悲劇的！張大伯就是太要強，把所有不愉快的心情都藏在心裡。在最憋屈的時候，只有找他老婆吵架，張大媽也不是那麼好惹的。兩個不服輸的性格，日夜針鋒相對，相處了多年艱難的日子，其實兩個人心裡都是很苦的。張大伯把他自己的故事全部隱藏了起來。只有張大媽跟別人提起了點點滴滴，以釋放自己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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