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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我們當地的風俗,冬至要回老家給故去的長輩"上墳"。所謂上墳,就是在墳頭擺些供品,燒點紙錢。

過去上墳,都是母親自個兒用剪刀鉸好火紙或者疊好元寶,我和哥哥去父親以及列祖列宗的墳頭去燒。現在除了母親餃的紙錢外,還要買上一些。因為眼下殯葬產業很發達,小到一沓火紙,大到墳地,一條龍服務。尤其是墓地,比房價還高,既有陪葬的紙轎車、紙別墅,又有高頭大馬、侍童侍女,轎車是靚號,鈔票一張動輒就是百萬千萬,是因為那邊的世界奢侈繁華呢,還是這邊的人心功利浮躁?所以總怕鉸的不夠花,再買些大額的鈔票和元寶吧。

牢騷少發,言歸正傳。因為今年的冬至這天是週一,所以我和哥今天上午約好回老家上墳。我到家剛停好車,我的東院大叔就過來了。說:冒侄,怪早啊!我回了他,又遞枝煙。

這大叔在我上小學一年級時才搬來。他的父親我叫大老爺,原來在鄰村當支書,家就安在那個村,後來調到我們村繼續幹支書,就搬了回老家。老家有老宅,在我家西邊,大馬叔家的南邊,大門往西。但是當時他的老母親和一個妹妹住著,妹妹還帶著兩個孩子,所以就在我家東邊另外起了一處宅子,成了鄰居,只是中間隔了一條南北路。

我這位大老爺雖然不識字,但的確有魄力,敢做敢為,頗得公社領導賞識,調到老家村當支書應當是重用,村子大人口多土地肥沃,是鄉里有名的紅旗村。他的兒子我叫大叔的比我大三歲,卻插班和我一起讀一年級,即使這樣,也跟不上趟,而且特別調皮,老師也不敢管,還得寵著由著他。

每天上學我總要經過他家喊上他一起走。記得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的堂屋裡總有幾麻袋花生,那種帶殼的花生。進了屋,他總是要抓一大把給我吃,花生米是新鮮的,嚼起來很香,我便愈發地願意和他一起上學了。這樣,我從一年級一直到小學畢業都是同班。

記得有一次他在鄉里開會,晚上下雨,就留下來喝酒,半夜喝醉回來,手腕上的電子錶丟了。據說這塊電子錶是礦務局的老鄉從香港帶回來的,要他一百塊錢。因為不識字,他也看不懂轉圈的手錶,電子錶上的數字還能勉強識得。

第二天早上發覺手錶不見了,全家出動沿途找了個遍也不見蹤影。沒過幾年,電子錶開始流行,便宜的也只幾塊錢,而且知道這表進水就短路,才明白當年這一百塊錢花冤枉了,當然冤枉的還有那些花生和香油,那些口挪肚攢的酒菜,那些掏心扒肺的話語。打那往後,礦務局的老鄉再沒見過回來,也許晚上回來時我們沒有遇見。

大叔見我哥還沒到,硬是把我拉到他家坐坐。他家的房子已經翻建,原來的堂屋已落成兩層小樓,倆兒子一人一層,他和嬸子住在兩間過道屋裡,支書大老爺已經九十三歲了,正在大門口曬太陽,也認出了我,問了半天家裡的情況,末了說:天怪冷的,這個歲數,出門該戴頂帽子。

我聽得鼻子一酸,直想掉淚。

大叔都看在眼裡,說:你大老爺身體還好,就是有些胡塗了。

我知道,就是胡塗,也是從心裡牽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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