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紹興年間,杭州西湖有一名妓曹妙哥,接客十多年,結識豪門紈絝子弟無數,趁下金銀珠寶若干。曹妙哥有意要尋一人作終身之靠,卻無一人能入她的法眼。
有個汴京來的太學生叫吳爾知,與曹妙哥相處了幾晚。妙哥見此人是個至誠君子,不是虛花浮浪小人,有心看上了他,便開始謀劃如何留住他。
吳爾知是個窮酸,不能常去妙哥處。妙哥對吳爾知說:“我知你客邊缺少盤費,是窘乏之人。你索性搬到我這邊來住,省得自己起鍋動灶,多費盤纏。我斷不會費你錢鈔。”吳爾知樂滋滋地搬到妙哥處,吃起她的軟飯來。
妙哥又問吳爾知,他將怎樣謀生?可曾學得一技之長?吳爾知說,除了賭博在行,其餘一概不會。妙哥笑著說:“此便是謀生之計了。我做個圈套在此,叫幾個慣賭之人,與你做成一路,勾引那少年財主子弟來此聚賭。那些人不知民間疾苦,漫撒使錢,況他們的錢財也是其父輩盤剝而來,我們不贏他們的錢,別人也會贏他。我把本錢與你,你時常改換姓名,看準火候下手。你若積攢得來,以為日後功名之資,何如?”吳爾知聽罷,拍手稱快,依計而行。
曹妙哥便去招了十個慣賭之人,與吳爾知結為八拜之交。從此為始,招集那些少年財主子弟、貪官汙吏子孫,做成圈套局賭。
吳爾知本是精賭之人,又得了這幾個幫手,賺了許多錢鈔,數年之間,何止三五千金,連幫手也趁了若干銀子。
曹妙哥見火候已到,便勸吳爾知金盆洗手,博取功名。誰知吳爾知樂不思蜀,道自己肚內空空,當不了官。妙哥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天下的官員都是假大空,哪個來考你真才實學,無非拼著些銀子買頂烏紗,博個進身之階而已。
爾知見妙哥說得有理,遂絕了賭博這行當,收拾起書本,重新裝模作樣做起書生來。
妙哥明白,憑他那爛不濟的文才,是不可能得第的,要想做官,得另想辦法
妙哥於是就叫爾知結交那些讀書人、名士之流,請以酒餚,送以詩文,又盡禮奉贈,不計成本,結交那權貴之士。漸漸地,爾知名聲傳揚了岀去,道他是個慷慨的文士。
那時當朝宰相為秦檜,秦檜有個門客名曹泳,官為戶部侍郎。曹泳有個心腹名陸士規,為曹泳解決一切疑難,陸士規三言兩語,曹泳盡聽。
那時節,曹妙哥已討下兩個粉頭接腳,自己洗乾淨了身子,與爾知做了夫妻,養那夫人之體。一日,陸士規來嫖妙哥家的粉頭,妙哥暗暗計較:爾知的功名要著落在此人身上。遂極意奉承,化費數百金在陸士規身上。陸士規過意不去,遂替爾知引見了曹泳。爾知又送曹泳明珠異寶、金銀彩幣等千金之禮,曹泳就吩咐知貢舉的官兒,與他通了一個關節,與秦檜之子秦熺、侄秦昌時、秦昌齡做了同榜進士。
爾知登了進士,選了伏羌縣尉,妙哥同到任所而去,做了三年縣官。其時秦檜之勢驚天動地,殺戮忠良,罪大惡極,曹泳為虎作倀,罪惡滔天。妙哥見勢不好,只怕秦檜一倒,日後要受牽連,不如及早抽身。遂與爾知商量,假託有病,岀了致仕文書,辭了官職,帶些金銀細軟之物,改名換姓,夫妻二人隱於他州外府去了。
後來,秦檜倒臺之後,曹泳、陸士規果然被牽連獲罪,當日若不是妙哥神機,吳爾知定然也難免其禍矣!
這個故事選自《西湖二集》第二十二卷巧妓佐夫成才。這個故事說盡了妙哥的“巧”,她的“巧”在於她會識人,挑人只挑性至誠,不浮浪,至於才學倒在其次。比起穆瓊瓊、杜十娘、敫桂英等妓,她可是“巧”多了。
妙哥的“巧”又在於她善於把握人的心理,知道賺錢要用腦袋賺,故而與爾知設下圈賭,讓爾知快活地去賺那少年財主子弟的錢。
妙哥的“巧”又在於她的目標始終不變,她扶持爾知,並不是為錢,而是為了他能保全她的終身。倘若爾知不上進,不做官,依舊不能保護她周全。故而,錢財到手後,又讓爾知結交達官貴人,拼儘自己的力量把這個爛不濟的爾知送到了進士榜上,她的目的由此達到。
妙哥最後一“巧”,便是她能及時止盈。秦檜勢焰,她看到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重重危機,深怕秦檜門下的爾知遭受其禍,當機立斷,勸爾知辭官隱居。秦檜倒臺,其門下果然被牽連,而吳爾知與曹妙哥,早已做了神仙夫妻,無處可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