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姐第201個故事

“滾！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怎麼不去死！你這個騙子！”

夜色闌珊，正是萬家燈火盡享天倫的溫馨時刻，天興小區的靜謐，卻被一個淒厲的女聲打破了。

趙亮木訥地看著發瘋的妻子，任她打罵，不還手也不還口。

這樣的日子已經有四五年了吧，他早已麻木了。

從最開始的委屈，苦惱，憤怒。

到現在的絕望，平靜，灰心。

一年化作十年老，趙亮剛剛四十，卻覺得自己已經形容枯槁，白雪暮年。

暮年？

想到這個詞趙亮在心裡苦笑，可能他連“暮年”這兩個字都配不上。

所謂的暮年是衣食無憂，安享晚年，而他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他有的，只有眼前如同墳墓一樣的婚姻，墳墓一樣的生活。

妻子阿美其實是個皮相好看的女人，即使此刻披頭散髮面目扭曲，也遮不住她姣好的身段和白皙的面板。

當年他就覺得她不對勁，但血氣方剛，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又感謝老闆對自己的恩情，一衝動，便答應了跟阿美的婚事。

想到這裡，趙亮苦笑，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人這一輩子，一步錯，步步錯。

樓下的鄰居又開始敲管子了，邊敲邊開窗罵：“他釀的一天到晚地打架，還讓不讓人休息了！再不消停我報警了！”

趙亮不怪鄰居，誰家也受不了這種撕心裂肺的噪音。

警察不是沒來過，敲敲門問清楚家裡的情況後，並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還幫著勸鄰居：“他也不容易，你們多擔待吧。”

趙亮覺得很丟臉，那一刻他像生活的乞兒。

他把地上被阿美摔碎的玻璃茬子撿起來，打掃乾淨，以免阿美像上次那樣扎破自己的腳。

收拾妥當後，便披上外套出了門。

他不在家，她自己鬧夠了，鬧累了，也就睡了。

這是趙亮對待阿美的唯一辦法了。

有人說趙亮還是對阿美有感情，這麼漂亮的老婆，不鬧的時候，摟在懷裡還是舒心的。

趙亮冷笑，感情？

感情早在被老闆一家的欺騙中消磨掉了。

他只是怕阿美被扎到腳，自己還要送她去醫院。

他沒有多餘的錢給她治病了。

趙亮以前打工的服裝廠黃了，他已經下崗兩個月了。

他腿有殘疾，只能再找類似看大門這樣的輕活兒。

可現在經濟不景氣，健康人都不好找工作，何況他一個廢人。

嘆了口氣，趙亮慢慢往樓下走，冷風吹進來，他瑟縮了一下。

2

剛出樓門，他就遠遠看到有一個女人推著小車，往他這邊走來。

隱隱地，還能聽見這女人隨口哼著的歌兒。

這女人帶著一股生活的熱騰勁兒。

趙亮心中一蕩。

他太久沒有被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滋潤過了。

“大哥，這麼晚了還出去？”

那女人走近，竟主動跟趙亮打招呼。

趙亮細看，原來是頂樓新搬來的那個女人。

這個女人搬來那天，趙亮有印象。

她傢俱不多，沒有什麼貴重的家用電器，一個人來回地往樓上倒騰。

趙亮遇見了，有心幫忙，可是自己這條廢腿，卻使不上力。

他一個大男人有點尷尬，沒料到這女人卻主動請求他：“大哥，能在下面幫我看著點嗎？我來回上去，這東西怕丟了。雖然都是些不值錢的物件兒，可破家值萬貫吶！”

趙亮於是就在下面守著，看著這個個子不高體形勻稱的女人，熱火朝天地來回跑著。

這女人模樣算不上好看，但乾淨利索，手腳麻利，渾身透著一股爽利女人的成熟勁兒，飽滿而蓬勃。

那天趙亮不太敢跟她直視，不知為什麼，一看她就心臟就彷彿要從身體裡跳出來般。

“大妹子，原來是你，你怎麼又回來得這麼晚？”趙亮笑著跟她說。

女人說著，從包裡掏出個塑膠袋，裡面放著四個發麵大包子，香噴噴的肉味兒散發出來，直衝趙亮的鼻子窩。

還別說，趙亮還真沒吃飯。

本來做好了剛要吃，但家裡那個婆娘就發瘋了。

叫這包子勾引的，肚子馬上“咕咕”叫了兩聲。

“這，這怎麼好意思。”趙亮囁嚅著，想推辭又實在捨不得。

又或是，想下意識地跟這女人有些瓜葛，彷彿吃了她的包子，他們就算真正地認識了。

“給！拿著，難得大哥不嫌棄。”

那女人把包子往趙亮手裡一塞，轉身就往樓內走，邊走邊回頭說：“大哥，我叫繡珍，以後你就叫我阿珍吧。”

繡珍，趙亮邊往嘴裡塞著肉包子，邊回味著這兩個字。

真是一個好名字。

3

那晚以後，趙亮就養成了習慣，每到繡珍快回來的時候，他就下樓去散步。

一來二去，兩人熟悉了，無話不談。

繡珍也命苦，孩子三歲的時候丈夫出車禍死了，自己獨自拉扯著兒子長大。

如今兒子去上大學了，她租房子住，早晚都去市場賣包子，生意還不錯，勉強能支撐兒子的學費。

“大哥，我不圖別的，把這個孩子好好養大，我就知足了。”繡珍說著，眼圈紅了。

趙亮打心眼裡敬佩這個能幹的女人，於是也跟繡珍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趙亮是個孤兒，無父無母，十八歲的時候出來打工，一家米線店收留了他。

老闆兩口子人很好，管吃管住教他手藝，趙亮很感激他們，把他們當成了再生父母。

兩年後，老闆把自己的女兒阿美帶到了趙亮面前，說他把趙亮當成親生兒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將來這店，這女兒，都歸趙亮。

阿美很漂亮，見到趙亮就吃吃地笑。

趙亮覺得天上掉餡餅了，老闆一家對自己又恩重如山，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三年後趙亮和阿美結了婚。

這三年裡除了老闆創造過機會，讓他和阿美單獨待在房裡，兩個人沒有出去看過一場電影，散過一次步。

米線店裡忙，趙亮也明白不能缺人。

他跟阿美在結婚前就睡了，那時候年輕，孤男寡女單獨一室，自然會幹柴烈火。

結婚時，已經有風言風語，說阿美十五歲時早戀，懷了孩子又被人拋棄，打掉孩子之後就精神不太正常了。

趙亮去問老闆，老闆不承認，還罵趙亮沒良心，吃他的花他的，睡了他的女兒，還想當陳世美。

趙亮厚道，一時無言，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娶了阿美。

婚後才漸漸明白，那些閒言碎語都是真的。

阿美她確實精神不正常。

她什麼也幹不了，平常就待在家裡吃吃睡睡。

偶爾犯了病，把趙亮當成負心的前男友，又哭又鬧地下狠手打趙亮。

趙亮想離婚，可老闆兩口子都生了病，相繼離世。

老闆臨死前，拉著趙亮的手：“亮子啊，我對不起你，騙了你，可阿美是我的心頭肉，我把錢和店都留給你，你好好照顧她一輩子。你要是敢對她不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趙亮想起老闆垂死前眼中的兇光，再看看阿美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憐樣子，便認命了。

繡珍知道了趙亮的往事，同情地抹起眼淚：“大哥，你們沒有孩子嗎？有個孩子能好點兒。”

趙亮搖頭：“前幾年還有想法，可後來，阿美也不讓我碰了。”

繡珍抬頭，訝異地看著這個男人。

原來這世上，還有比她更苦命的。

“大哥，你沒有工作，來市場擺攤吧。我在這邊賣包子，你在旁邊賣粥和小鹹菜，咱倆搭著夥，好歹有份收入。”繡珍勸趙亮。

趙亮的心活了。

4

說幹就幹，趙亮在繡珍的攤子旁也支起了一個攤。

兩人每天早晚一起去市場，一起收工。

時間一長，感情越來越深。

“大哥，你這條腿是怎麼弄的？看著不像天生的殘疾。”繡珍望著趙亮一瘸一拐的腿，心疼地說道。

“哎，老闆兩口子走了，我那米線店一個人也忙不過來，還得照顧阿美。我就關了店，在一家服裝廠打工。一天下班，遇到一個搶孩子的壞人，我救了那男孩，被那男的紮了一刀，腳筋給挑斷了。”

想起往事，趙亮有些傷感。

繡珍愣住：“你救過一個男孩？什麼時候，在哪兒？”

趙亮回憶了一下：“十年前的冬天，十二月，正是冷的時候，在復興路的東面，一個女人在後面邊哭邊喊，‘快來人哪，有人搶孩子’，那男的夾了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在前面跑，我就追上去了。”

“那女人後來沒感謝你？”繡珍繼續追問。

“沒，我把孩子救下來就去追歹徒，挨紮了之後自己去醫院了，後來的事就不知道了。”趙亮說。

“大哥，你是英雄啊！你真了不起！”繡珍感動得哭了。

趙亮憨憨地笑笑：“這沒啥。”

晚上兩人一起回家，趙亮家在三樓，繡珍家在六樓。

還沒等進家，趙亮就聽見阿美又在屋子裡摔東西，邊摔邊罵。

他尷尬地回頭看了看繡珍：“阿珍，叫你見笑了。”

“嫂子，一直這樣？”繡珍問。

趙亮點點頭：“這幾年犯病越來越頻了，也不認人，總把我當成以前負過她的那個男的，對我非打即罵。我真可笑，跟她結婚十幾年了，她根本都不記得我這個人。”

“大哥，今晚，去我那吧。”繡珍忽然一把握住趙亮的手。

趙亮嚇得一哆嗦。

女人的手溫熱，柔軟，蜜糖般一下子纏住趙亮的心。

繡珍的身子貼過來，女人特有的香氣襲得趙亮渾身燥熱，恨不得一下子把繡珍摟在懷裡。

可是理智，終歸戰勝了衝動。

繡珍是個好女人，他不能毀了她的名聲。

聽到樓下有腳步聲走近，趙亮推開了繡珍，逃也似地進了家門。

門外，繡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屋內，看著滿地的狼籍，趙亮又變得木訥而絕望。

妻子像一個厲鬼，死死盯著他看。

趙亮想，她什麼時候能變成一個真的鬼，他就解脫了。

5

第二日，趙亮跟繡珍又如常地一起去開攤。

繡珍再也沒提前晚的事情，趙亮也不敢提。

只是，他看繡珍的眼神越來越纏綿。

她才三十幾歲，正是風韻最盛的時候，柔軟而曲線十足的身材，常常將趙亮的眼睛刺痛。

他真想把她摟在懷裡，去感受一下正常女人的溫情。

這天回到家裡，阿美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把刀。

趙亮嚇壞了：“阿美，你要幹什麼！”

阿美冷冷地笑著：“你這個負心人，我懷了你的孩子，你卻拋棄了我，我要殺了你。”

趙亮怒吼一聲：“你看清楚，我是趙亮，不是你那個野漢子，我沒有負過你！”

阿美拿著刀衝了過來，趙亮一閃，把阿美的手腕死死地扣住。

阿美扔了刀，開始“嗚嗚”地哭。

趙亮想起老闆臨死前的眼神，看著阿美，內心五味雜陳。

“來，喝點粥吧，今天的粥特意給你留了一碗，還熱著呢。”

趙亮邊哄著阿美，邊喂她吃飯。

阿美已經平靜下來，機械地張著嘴，等著趙亮喂。

一碗粥眼見吃到底，阿美忽然捂住肚子，“嗬嗬”地喊著疼。

過了一會兒，嘴角滲出黑色的血跡。

趙亮大驚，搖晃著阿美：“阿美阿美，你這是怎麼了！”

救護車來的時候，阿美已經死了。

醫生說，她可能是中毒死的。

趙亮呆呆地坐在地上，阿美的屍體被救護車拉去了醫院。

天矇矇亮，趙亮想著，他該跟繡珍去擺攤了。

可這時候突然窗外警笛大作，一輛警車停到了趙亮家的樓下。

四五個警察衝進來，把趙亮的家團團圍住。

“聽說這裡有人中毒死了，我們來調查下是什麼情況。”其中一個警察說道。

趙亮一晚上沒睡，腦袋昏昏沉沉地，費力地站起來。

“我老婆有精神病，昨晚發病了，鬧了一陣之後，我喂她喝粥。

粥還沒喝完她就喊肚子疼，然後嘴角就流血了，是黑色的。

我嚇壞了，打120，大夫來了之後說她是中毒了，已經不行了。”

趙亮努力地回憶著昨天，一切都像是在夢中。

警察用銳利地眼神看著趙亮：“粥是哪來的？”

“我是個在市場擺攤賣粥的，粥是我給我老婆留出來的。”

趙亮答道，“粥是我親自煮的，其他的都賣光了，沒有一個人吃了說有毒。”

警察環顧了室內，這是一個潦倒貧困的家庭，幾乎家徒四壁。

牆上有許多抓痕和劃痕，地上凌亂不堪，還扔著一把刀子。

顯得昨晚這個家裡有過打鬥。

“你妻子患病多久了，平常什麼症狀？”警察繼續問道。

“哎，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有病，只不過症狀沒這麼明顯。

我被她父母騙了，娶了她。

這幾年她的症狀越來越嚴重，經常砸東西，對我非打即罵。”

雖然老婆死了趙亮有點難過，可一想到她平日裡的所作所為帶給他的地獄般的生活，趙亮的心頭又有一絲解脫。

“怎麼不送她去精神病院？”警察繼續問。

趙亮嘆了一口氣：“沒錢，醫院不收。我就這個命了，想想也認了。”

“你，有沒有想過跟她離婚，拋棄她？”警察忽然換了一種試探的語氣問趙亮。

趙亮困得有些支撐不住了，想也沒想就回答道：“想過，怎麼沒想過？可是她父母都不在了，我就算把她扔大街上也得有人給送回不，我是真的沒什麼辦法了，只能這樣忍著。”

警察看著他昏昏欲睡的樣子並不放過他，繼續問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妻子是怎麼死的嗎？”

趙亮搖搖頭：“大夫說她是中毒死的，我們是窮人，沒錢，也沒什麼仇家，可能是她白天自己胡亂吃東西，不小心吃錯了藥吧。以前有過一次，我胃疼買了一瓶藥，回來她都給吃了，我還帶她去醫院洗過胃。”

想起阿美那些往事，趙亮發現，沒有一樣是好事，與她有關的一切，都是煩惱。

6

那天警察什麼時候走的趙亮不知道，他一直昏睡到黃昏，被敲門聲驚醒。

開門一看，是繡珍，穿一件淺藍色的毛衣，沒有穿外套，高聳的胸部令趙亮渾身一震。

他暗罵一聲自己該死，老婆剛死，怎麼能立刻想三想四？

雖然他跟阿美沒了感情，可從道義上講，他們畢竟夫妻一場。

“大哥，今天我也沒出攤，鄰居們都知道嫂子不在了，你也別難過，節哀順變。你一天沒吃飯吧，到我那兒吃口飯，身體要緊。”繡珍說道。

趙亮真想拔腿就衝上去，可他又怕給繡珍添麻煩：“阿珍，這樣合適嗎？”

繡珍不由分說地一把拽住他：“走吧，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前怕狼後怕虎的，這麼封建。”

繡珍做了幾樣素菜，趙亮感嘆她的細心。

阿美屍骨未寒，這個時候不適合吃大魚大肉。

他跟繡珍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默默地吃著飯。

繡珍先打破了僵局：“聽說嫂子是中毒死的，她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了嗎？”

趙亮搖頭：“白天給她留了饅頭，晚上我喂她吃了粥，這兩樣警察都化驗了，沒毒。

我估計她可能又亂吃藥了，以前她經常翻家裡的藥吃，藏哪兒都能翻到。”

繡珍點點頭，不再說話。

趙亮想，以前天天聽別人說什麼“歲月靜好”，他一直覺得離自己很遙遠。

這一刻，不正是歲月靜好嗎？

儘管阿美的意外之死令趙亮措手不及，有些傷感。

但他還是忍不住開始憧憬以後的日子了。

7

警察再次來的時候，帶走了趙亮。

他們說阿美不是亂吃藥中的毒，而是有人給她下了毒。

屍體解剖的時候，在她胃裡的蘋果消化物中，查到了劇毒物。

警察調查取證，鄰居們說趙亮跟繡珍最近過從甚密。

有人看到他倆曾在樓道里拉拉扯扯地說，去誰家過夜。

有人還看到阿美死的當晚，趙亮就進了繡珍家的門。

趙亮成了唯一的嫌疑人。

警察帶走趙亮的時候，整樓的人都出來看熱鬧。

“他也怪不容易的，誰遇著個這樣的老婆不想早點擺脫她？”

“再怎麼著殺人也不對，那也是一條人命啊。”

人群中忽然衝出來一個人，聲嘶力竭地喊：“你們不能抓他，他是英雄，他不是壞人！”

趙亮抬頭一看，是繡珍，她的臉上全是痛苦的淚水。

趙亮努力地朝繡珍笑笑。

心裡默默地對繡珍說：“妹子，對不起了，你要好好活著。”

警察局裡，趙亮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是，是我殺了她，我給她下了毒。如果你們是我，你們也會忍不住想殺死她一千遍的，我過的，是人過的日子嗎？”

趙亮訴說著他跟阿美在一起的這十幾年，肉體與精神雙重摺磨的十幾年。

他落下淚來，原來，自己對阿美早已起了殺心。

只有她死了，他才能有個人樣的活下去。

而現在，她死了，他也要搭上命，活不長了。

趙亮哭過之後又笑了，他不後悔。

至少，他遇到過繡珍了，他感受過好女人的溫情，還有那奮不顧身的愛了。

他知足了。

如果當年自己不是想著報恩，不和阿美結婚，那該有多好？

如果遇到繡珍以後，勇敢一點，把阿美送到精神病院，那該有多好？

趙亮待在潮溼陰冷的牢房裡，等待著自己已經寫好結局的命運。

8

半月以後，趙亮被警察帶出牢房。

他想，是不是該挨槍子了？

走著走著，陽光很刺眼，他手中的手銬被解開了。

他被無罪釋放了。

趙亮瘋了似地衝回警察局，抓著警察下跪求道：“你們把我抓起來吧，阿美是我殺的，是我殺的啊！”

警察推開他：“你再這樣我們可要告你妨礙司法公務了，明明不是你殺的，當初你卻認罪，害得我們破案走了彎路。”

趙亮痛哭流涕，比關在牢房時還絕望。

他無路可去，只能回到家裡，呆呆地坐著。

他知道，往上三層，六樓的那間屋子裡，已經沒有那個好女人了。

此刻的繡珍，應該在警察局裡了。

當趙亮聽到警察說，是蘋果裡有劇毒物的時候，他就知道是繡珍乾的了。

那天早上他們一起出門，阿美跟在他後面走到門口，難得的沒有發瘋。

繡珍笑眯眯地拿出一隻蘋果：“嫂子，給你吃，甜著呢。”

阿美接過蘋果，面無表情地啃起來。

趙亮覺得繡珍是要替他去死。

因為繡珍只是幹了他一直想幹，卻沒有下手的事情。

趙亮懊悔，自己的軟弱毀了繡珍。

當初自己那一顆報恩的心，如今毀了兩個女人。

門鈴響了，趙亮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年青的大男孩。

看眉眼，和繡珍長得一模一樣。

“你是繡珍的兒子吧。”趙亮把大男孩迎進屋裡坐下。

“我是繡珍的兒子小偉。”男孩說話了，看著趙亮的眼神很複雜。

“小偉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媽。”趙亮再也繃不住，失聲痛哭。

“你知道我媽為什麼要殺人嗎？”小偉冷冷地說道。

“因為，她想讓我過上好日子。”趙亮自責地回道。

“那你知道她為什麼想讓你過上好日子嗎？”小偉仍舊在追問。

趙亮愣住了，小偉話裡有話，似乎不像是因為繡珍愛上他那麼簡單。

“十年前，你救了我。”小偉平靜地說道。

趙亮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孩。

“那天晚上我媽下班晚，我跟著她去便利店買麵包。她剛一轉身，一個男的抱起我

就跑，然後的事你都知道了，你救了我。

我媽發誓一定要報答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我們怎麼也沒有找到你。

誰料到天意弄人，前些日子我媽打電話跟我說，‘小偉，你猜我找到誰了，當年救你

的恩人！他姓趙，叫趙亮，是個好人，我要好好報答他。’

後來，她就一直跟我說，你趙叔叔過得太慘了，她不知道要怎麼幫你。

再後來，警察通知我，說我媽自首了，她殺了人。

趙叔叔，你救過我，我很感謝你，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

可你害了我媽，我又很恨你，我媽這輩子，沒享過一天福。”

小偉什麼時候走的趙亮都不知道。

他的心裡有一個洞，空空的，再也無法填滿。

他以為繡珍為他所做的一切是因為愛。

原來，仍是報恩。

報恩讓一切的愛都變得扭曲，殘忍，以飛蛾撲火的姿態去傷害別人。

也傷害自己。

第二天，趙亮同小偉一起，去旁聽對繡珍的審判。

趙亮想，如果繡珍還有機會出來的話，他一定會等她。

沒有感恩，沒有報答。

他想堂堂正正地和她在一起，因為愛。

哪怕，只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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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