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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的人沒有誰不認識黃大兵,此人五短身材兼瘦弱不堪,形容猥瑣,活脫脫一個婁阿鼠。

其本在鎮上一國營棉紡廠上班,娶鄉姑陳妹,陳妹高挑漂亮,圖黃大兵吃皇糧,應了那句“一枝鮮花插在牛糞上。”這蝦子上班手腳不乾淨,終被廠方開除。

黃大兵是土生土長的本鎮人,家裡有兩間老房子,失業後兩口子經營祖傳手藝——炸油果子和散子。他的手藝沒得說,經常吹噓“我炸的散子粗的可拉汽車,細的可穿針引線。”除了給鎮上幾家賣油茶的供貨外,平時黃大兵騎個三輪車,上面放個櫃子,裡面放上自己的幾種產品沿街叫賣。

那時候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工人,學生,居民買個五毛或一元的當零食。黃大兵用給死人燒的那種黃草紙作袋子,一天掙不少錢,至少比上班強。

黃大兵喜歡吹牛,鎮上的人也喜歡聽。因為他一天在四處流動,東家長,西家短,哪家貓下了崽,哪家狗咬了人,哪家老公有外遇,哪家婆娘偷人,他全知道。然後東邊聽的到西邊去吹,南邊看到的到北邊去吹。

“大兵,今天有沒有新聞?”常有好事者把煙給他發起。

“有”接過煙點起“昨天李二娃那個婆娘……”黃大兵講得白沫子飛,其中夾點帶顏色的笑話,一會圍一堆人好不熱鬧,每個人伸長脖子象一隻只搶食的鵝。黃大兵感到莫大的快感,這時他是焦點,雖然他張牙舞爪的動作看起來更像一條狗。

這年夏天南方雨水充足,鎮上內澇,於是開啟井蓋排水。這天早上天剛亮黃大兵騎著三輪給客戶送散子,回來時發現街上東一個西一個放著井蓋,這些鑄鐵板還值幾個錢,黃大兵偷癮犯了,提了幾個放在車上拉到收破爛處賣了。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黃大兵用這錢買了包好煙,正在“嗒叭,嗒叭”抽著,鎮上派出所民警就找來了,以盜竊公共財物罪判其勞教一年。

“我是冤枉的。”一年出來後“那井蓋又沒人看管,我以為是不要的。”黃大兵說。

黃大兵從號子裡出來還是幹原來的營生,但從氣質這塊來講變多了。那時候港臺黑幫片充衝斥國內市場,給社會特別青少年樹立壞榜樣。黃大兵進過道子,認識幾個大哥,一下子成了混社會的人,以兵哥自稱。一如既往喜歡吹牛,但現在吹的是“我們裡面某大哥怎麼怎麼樣,某二哥怎麼怎麼樣。”鎮上人也不咋理會他,誰又不知誰的底子呢?大家都改叫他兵哥,誰又願去得罪一個潑皮呢?

這個鎮趕三六九的場,一到當場天各處鄉民湧上街來,熙熙攘攘,人頭人頭攢動。

有買的,有賣的,有無事來喝茶的,打牌的。姑娘小夥穿得漂漂亮亮在街上亂躥,以便惹異性注意。這其中難免會發生會碰磕以及農村有些鄉鄰有點小矛盾這時候就需要一個有份量的中間人來調停。

兵哥因為有“道上”背景,又是城裡人,慢慢就有人找他幫忙。其實這大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為個面子,兵哥語言不在話下,三下五去二,一邊威脅,一邊吹捧,大都能化干戈為玉帛,大家握手言和。少不了請兵哥喝茶,抽菸,喝酒,也過了兩年舒心日子,兵哥也飄飄然。

隨著改革開放深入,城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批農村青年進到城裡打工討生活,特別是到沿海一帶的年輕人見識和膽識不可同日而語。

到這年年關將近,大批打工人回家過年,當場天鎮上更熱鬧了,人們手裡有了錢,盡情消費,年輕人穿著時髦不輸城裡人。

兵哥這天又當和事佬,可這次碰了釘子。兵哥正在吆五喝六,提勁打靶,誰知道有一方的兒子也是在外開“撬門”公司的,也喜歡用刀在人身上畫地圖。兵哥正在說“都是社會上的人,不聽老子話,後果……”沒等“自負”兩字說出來那小夥子一巴掌拍在兵哥臉上。

“你敢……”兵哥剛說兩字,那小夥子又給他一巴掌。

這兩巴掌打得兵哥神魂顛倒,幾年的自信自尊一揮而去。四邊茶館裡的人看得津津有味,七嘴八舌鬧得不停。兵哥臉上徹底掛不住了,今天被個“土八路”打了“番天印”,兵哥“哇”的大叫一聲操起凳子裝模作樣撲上去。

對方小夥人高馬大,看兵哥撲來,一伸手抓住凳子,一個“懷中攬月”如擒只小雞將兵哥摟在懷裡,右手掏出匕首去那屁股上戮上幾刀,幸虧冬天穿得厚,雖傷口不深,也血染溝腚。

鄉下人大都沒見過這種血淋淋場面,都呆了也有人躲到外面看熱鬧。有人趕快通知陳妹“快點去喲,你老公被人殺了。”等陳妹哭哭啼啼趕到茶館,她老公已被茶館老闆和那小夥子的父親送到醫院包紮,傷不重,只是在屁股上打幾個補釘,少不了要躺幾天。

陳妹要去報警,兵哥這恰恰硬起來“報什麼警,社會上的事社會上解決”,這確實讓很多人對其刮目相看。那小夥子把醫藥費全給了,另給兵哥拿了一萬塊錢將此事了了。

“人在社會漂,哪有不挨刀。”這又讓兵哥吹了好久,但兵哥的“超哥”之路從此斷絕,他積累的威望和人緣在那一刀後煙消雲散。吃著用那賠償的錢買來的香腸臘肉,兵哥感到時代已不屬於他了,是應該作些改變了。

千禧年後,人們的價值觀有了大大改變,大家拚命掙錢,不再用拳頭說話,而用錢說話。兵哥也感受到這股浪潮衝擊,他和陳妹商量決定到市裡發揚祖傳手藝。

兩口子在市區租了門面,一邊作老本行油果子和散子,另又加了作炒貨,炒花生,炒瓜子,炒地瓜幹,炒栗子等。在主打產品散子的帶動下,生意慢慢好起來。兵哥負責產品和送貨,陳妹負責在門面上賣貨,幾年就小發了。

現在的黃大兵象變了個人一樣,有錢了,吃好了,穿好了,人模人樣了。唯一沒變的是喜歡吹牛。這正是“人窮莫怪屋脊貧,勤勞才能立家身。不信請看黃大兵,一朝致富全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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