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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嘉慶初年,德州城外紀家莊。

沒錯,就是官至禮部尚書、著有重口味集《閱微草堂筆記》的紀昀長女所出嫁的莊子。

在莊西,有一年輕後生,姓劉名全,做的是席匠活。平素靠著一把三寸席刀,一枚鐵戒指,編織的一手好席。

加上為人本分厚道,街坊對他印象都不賴。還有好心媒婆牽線,成全他娶上媳婦成了家。

媳婦盧氏,出身貧家,性情溫良。

一個勤勞,一個賢惠,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倒也有滋有味。更讓劉全做夢都能笑醒的是,沒多久,媳婦盧氏懷上了!

誰知,老天偏愛捉弄人,這廂正美得夠嗆,一樁詭異且致命的官司驟然臨了頭——

02

但說這日,劉全和往常一樣,挑著篾席出了門,走街串巷,吆喝攬活兒。

走了一天,串了幾個莊,生意還不錯。臨近傍晚,該回家了。

劉全抄的是田野鄉路。

走著走著,一聲招呼從身後傳了來:“席匠小哥,我家炕蓆破了,能幫我補補麼?”

扭頭望去,是個紅衣女子。約莫20出頭,生得細眉細眼,模樣甚是俊俏。

有活自然要接。況且,修補一床蓆子也不費啥功夫。於是,劉全跟隨紅衣女子,兜兜繞繞,走進了一座房舍。

屋內,還有個穿白衣的女子在做女紅。

見劉全進門,止不住媚眼流轉,一個勁衝他吃吃地笑。

劉全被看得臉紅,忙低頭做活兒。他認得那席子,應該出自他手。

三下兩下修補完畢,劉全抬腿要走,白衣女子卻嘻嘻笑著貼上身來:“小哥,我和紅巧都沒錢。要不?”

那動靜,真真的銷魂蝕骨,酥心;而“要不”兩字,劉全雖厚道,卻不傻,當然懂——

以身抵工錢。

若碰上這等美事,你會如何做?別告訴我,你視金錢如糞土,視美色如骷髏。

不過,劉全還真這樣,慌忙後退:“一文都不要。這席子本是我做的,壞了也該我補。”

嗯,免費三包嘛。

可白衣女子仍沒讓路:“你不要可不行,我白菱從不佔人便宜,必須得給。”

就在鼻息撲臉之際,紅衣女子進了屋。劉全也總算得了機會,挑起挑子撒丫子就逃。

艾瑪,好險,差點失身,對不起媳婦!

03

當劉全一陣狂奔,終於找著路,回到家時,天色已經黑透。

盧氏正等得心急,撫著微鼓的肚子迎來:“瞧你慌的,是不是遇著啥事了?”

“沒、沒事,我,”回著話,劉全卻又愣住了。

手裡,居然攥著一支髮釵!

很快,劉全想起,在逃出屋時,叫紅巧的紅衣女子跟上來,執意將這物件塞給了他,說不值幾個銅板,權抵工錢用。

眼下,藉著燈光細看,那髮釵雕琢精緻,還鑲有紅潤寶石,甚是惹眼。

“真好看,哪來的?”盧氏問。

“是個主家賞的,抵了工錢。”劉全含糊回道。

儘管盧氏也以為仿品,但還是稀罕得不行。誰料沒兩天,當地縣令周浦就帶著幾個差役,呼啦啦闖進了院。

一同前來的,還有鎮上米行的錢掌櫃和他那嬌滴滴的小妾。

小妾嘰嘰哇哇,嘚啵不停,出手也粗暴,一把將盧氏扯個跟頭,薅下了鳳釵。

“你們幹啥?別碰我媳婦——”

劉全想去保護盧氏,兩柄朴刀卻架上了脖頸。

“盜墓掘墳,按律當斬。”周縣令喝道,“將兩人押回去,開堂問審!”

04

稀裡糊塗,犯案了,且是掉腦袋的重案。

原來,盧氏戴著髮釵去鎮裡,經過米行時被錢掌櫃的小妾瞧見。

人家識貨啊,一眼就認出那是件寶貝,是貨真價實的紅翡鳳頭金釵!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好像在哪兒見過。

想起來了,是我那死婆婆頭上的玩意!

確實是死婆婆。錢掌櫃的母親去年歿的,而她最稀罕金釵,就隨身下了葬。

如今,卻戴上了盧氏的頭。定是盜墓所得。

聽小妾說罷,錢掌櫃又驚又氣,當即報案。而周縣令抓了人,拿了贓,再找金鋪行家一掌眼,嚯,果然是珍品,少說也能換幾座房宅,幾畝良田!

單憑你個編草蓆炕蓆的,就算編上八輩子,勒緊脖不吃不喝也買不起!

劉全聽得如做大夢,心驚肉跳:

“請官老爺明察,小民從不做那喪良心之舉。送我髮釵的主家,是兩個女子。我聽著好像一個叫紅巧,一個叫白菱,”

不等劉全比比劃劃,描述完兩個女子的形貌,周縣令陡地打了幾個寒顫,想起一樁公案來——

去年時候,一日深夜,城北彩月樓失火,兩個妓家女不幸殞命,喪身火海。

案子是他周縣令偵辦了結的。那兩個死者,恰恰一個叫紅巧,一個叫白菱,且燒得肢體焦糊,慘不忍睹。

也就是說,給了劉全髮釵的,壓根就不是——人!

05

是人是鬼,是人話是鬼話,實地一查便知。

接下來,差役押上劉全出了城。

循著印象,繞來繞去,最終,一行人竟踏進了一片荒草萋萋、鬼氣森森的亂葬崗。

屋子呢?咋變無主墳了?連塊墓碑都沒立!

劉全正發懵呢,一個差役突然臉色蠟白,認出這無主墳裡葬的,正是喪命火災的紅巧和白菱。

因為,當初來埋屍的就有他。草草挖個坑,隨便一扔,完事。

與此同時,米行錢掌櫃則指向數丈遠處的一座大墳,瓢著嘴說,那裡面合葬的是他爹孃。但墳冢周遭,並無半絲被盜掘的跡象。

既然沒被盜,金釵怎就進了劉全的手?

這也太離譜,太匪夷所思了吧?

06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之時,錢掌櫃的小妾尖著嗓子叫起來:

“金釵是我婆婆的,我是她兒媳,應該傳給我。官老爺,挖墳!要是我婆婆手裡沒有,就是他們偷的!”

這也倒是個驗證辦法,那就…挖開瞧瞧?

周縣令也是滿心好奇,想查個子午卯酉,便命差役取來工具,開挖。可一鍬下去,詭詐再生——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錢掌櫃竟似中邪般,重重甩了小妾一記耳光。

的確是中邪了!

錢掌櫃兩眼發直,樣子可怖,氣咻咻罵道:“挖啥挖?都滾。還嫌丟人不夠啊?”

小妾一聽,頓時嚇得腿軟,跌坐在地。

因為,老公口中發出的居然是婆婆的聲音,惟妙惟肖,絕非能學的出來!

從母子合體的憤憤責罵中,大夥很快聽明白了是咋回事:

錢掌櫃的爹,姑且叫老錢,生前總愛往煙花粉巷裡鑽。兜裡有銀子,卻摳門得緊,變著法子賴賬,久而久之欠下了好大一筆風流債。

而彩月樓的紅巧和白菱,也是他的債主。

後來,老錢突發腦中風,掛了。

人死債亡。哈哈哈哈,這回不用還了,白嫖,沾大光了!

再後來,彩月樓突燃火災。

發那日,小席匠劉全正巧經過,見一眾看客圍著兩具佝僂蜷縮、一絲無遮的焦屍指指點點,頓覺心頭悲涼,便取下兩領篾席,分別卷裹起來。

那差役還笑他呢:“你進過這兒吧?要不能有這好心?謝了,省得我們花銀子買草蓆了。”

說來也巧,劉全走後,紅巧和白菱便被差役運至此地,草草掩埋。

嘿,不是熟客不聚頭啊,老錢也在這兒。正沒吃沒穿呢,趕緊還債!

連本帶利一起還,差一個子兒都不行!

見紅巧和白菱天天登“門”討債,夫人擔心風流老錢又被勾魂,在嚴防死守的同時,一咬牙,以鳳頭金釵衝抵了風流債。

原來如此。若非小妾被附身,借其口道明蹊蹺,鬼才理得清此案竟有這麼多彎彎繞!

07

至此,案結。

好心終得好報。劉全小兩口獲釋,金釵也歸了他們所有。

周縣令叱令,如果錢掌櫃和小妾再敢去索要,必大刑伺候。

後來,小兩口閒聊逗趣,盧氏一再追問劉全:紅巧長得那麼好看,白菱又那麼主動,你到底動沒動過心思,喜不喜歡她們?

劉全每次都漲紅著臉發誓:沒有。

而另一個事實是,半年過去,盧氏生產,竟誕下一雙女兒。

瞧那眉眼,如花如畫,頗有幾分紅巧和白菱的影兒,直讓劉全喜歡得不要不要的,抱進懷裡就不捨得放下。

再後來,紀曉嵐女兒回孃家,跟爹說起這檔子異事。紀曉嵐當場橫了眼,嗔怪道:

“你作踐你爹的吧?你爹做人做事向來對得起良心,從未賒過賬!”

紀曉嵐影視形象

據清人採蘅之《蟲鳴漫錄》雲:

“紀文達公自言乃野怪轉身,以肉為飯,無粒米入口。日御數女…”

但聽老紀的語氣,應該沒在這方面欠過銀子。

嗯,自古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在這世上,有些債是不能欠,也賴不掉的。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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