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大副的照片擺拍

那天，我看了丹鳳眼中噙淚的家子婆，硬著心腸，義無反顧，提了她整理的行李箱上船去了。在浦東82路公共汽車上，我眼前出現了正在路邊農田中吃力耕地的手扶拖拉機，它冒著黑煙，冒著白霧努力耕耘有待開發的浦東熱土。我緊緊地盯在手扶拖拉機上……，……

中學畢業後，我回到自己權霸家族當道的生產隊。阿奶是掛名社員，我的父母都是工人。顯然，我不受待見，他們認為我們是來搶工分的，我只能拿著鋤頭鐵搭到農田勞作。

我很喜歡能在公路、田野奔跑耕地的手扶拖拉機。有一天，我偷偷想把拖拉機發動，可是不懂機械原理的我，把一顆小手指給飛輪皮帶絞的血肉糊糊，至今還留下小小的變形殘疾。我並沒有洩氣，業餘時間看手扶拖拉機的零件結構裝配圖和操作說明書。有的時候還幫助只會開不會修的拖拉機手排除故障。

與陪伴我人生起步的手扶拖拉機合影

我勤奮好學被生產大隊的黨支部書記看在眼裡，正好大隊新購買一輛手扶拖拉機，我就成為了生產大隊拖拉機手並負責團支部工作。我開著拖拉機在各生產隊的菜地中勤奮耕地，為大隊跑運輸。有一次，我還開著手扶拖拉機，花了5小時開到了奉賢奉城水泥船廠接了一艘24噸的水泥船，還將手扶拖拉機和拖斗合理配載在水泥船上，船工搖櫓在黃浦江中回到生產隊，或許成為了當年劃時代的水泥滾裝船。

我還可以非常熟練地把整個拖拉機分解、維修機械故障。我改變了自己不利境遇，但是我沒有條件成為公社推薦的工農兵大學生，卻去了幹部子女不願去的“社來社去”的農大，專門學習農業機械，回來後成為了農機維修的多面手。

不久，趕上了撥亂反正，迎來了77年高考。在那些 “拿五個手指穩抓田螺”、等待公社推薦上大學的霸權子女面前，揚了揚大學入學通知書。他們面對考取的我們大喊：“這不公平，大學是我們上的。”可是時代進步了，你們不努力被淘汰了，我們才有了進大學的機會。冥冥之中的農村巧合，我竟然上了大連海運學院。從此，我放下手扶拖拉機搖手柄，開始拿起了書包繼續學習，以後又開始搖車鍾、盤舵柄，駕駛萬噸巨輪縱橫世界三大洋了。在學院學習時成績差，險些被淘汰也成為我歷史記憶。

四十年前、後的農大同學合影，大隊團幹部合影

當82路公共汽車到了陸家嘴終點站後，售票員對我說“終點站到了！”我才回到了現實。

在整理照相簿中，我發現了一組上大學前與當年的同伴們在手扶拖拉機邊上擺拍照片。這是我特地在照相館裡租的照相機拍攝的。還有在川沙農大與同學們的合影，現在看到之後，不禁讓我浮想聯翩，竟然觸動了我回憶腦神經。

我服從公司調配員的安排，以三副身份上了掛在定海橋浮筒上的“沙河”輪。

“沙河”輪只有2年船齡、德國造。船上有兩座克林吊，肩負著前後貨艙的裝卸任務。整個船舶的裝載量為1234標準集裝箱。船長鄧偉，公司航運處處長。他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一位飽經風霜的船長。據說公司照顧他跑遠洋，賺點錢退休。毫無疑問，他的航海經驗豐富、技術全面、承擔公司管理的資深高階船長，他為人謙遜隨和，成了我第四位船長師父。

船舶執行遠東歐洲班輪航線，沿途靠泊上海、香港、新加坡、經蘇伊士運河直抵英國倫敦、法國敦刻爾克、德國漢堡、荷蘭鹿特丹和比利時安特衛普，然後沿途返回遠東到天津。這就是當年各大航運公司採納的“鐘擺航線”。根據集裝箱班輪的人事安排，海員做兩個來回航次就可以休息了。我在上海上船，下一次回國靠港是天津，再出去回來到上海公休。

跑慣了雜貨船運輸的海員們不喜歡上集裝箱船，認為集裝箱船一直在海洋上奔跑，沒有傳統的雜貨船、散裝船靠港時間長，下舷梯踏地氣的機會都沒有。集裝箱遠洋運輸方式是正在世界航運業蓬勃發展船型，也是公司剛起步進入集裝箱運輸領域的船型。我樂意成為集裝箱船舶的駕駛員，我的目標就盯在成為集裝箱船舶的遠洋船長。

與交班三副完成交接後，利用船舶掛浮筒候泊的機會，我馬上投入了工作，熟悉三副管理的裝置。在“灤河”上，我從駕助做到了三副下船已經提升了二副，正在等待公司批准任職。三副在船長的保駕下，能獨立執行船長航行指示，實現了自主海洋上瞭望值班。三副在航行瞭望值班的責任外，還承擔了消防、救生裝置的維護保養、編制人員上下後的“應變部署表”。

在上世紀80年代，船舶應急安全裝置的規範正在不斷收緊。當我在做駕助時就跟隨三副熟悉消防、救生裝置。只要三副去救生艇內部維護，我都會跟屁蟲一樣出現在現場。我搶著維護記錄本記錄，協助三副清點救生屬具，更換儲水箱內的淡水。

“駕助，我問你救生艇水箱淡水應該幾個月更換一次？”三副在更換淡水時詢問我。“那肯定是每三個月更換一次！”我不假思索地馬上回答他。

三副笑笑：“是的，船舶在不同港口新增的淡水質量還是有差異的，根據規範要求每三個月更換一次淡水。作為在棄船後的保命水，你必須每星期都要開啟水箱進行檢查，聞淡水是否出現異味，看淡水是否變質。作為救生艇應急淡水，儘量避免新增漂白粉味道很大的上海自來水，含氟量大、會滿口大黃牙天津的淡水，及缺少微量元素的船舶造水機淡水。最好加到好水之後，不要嫌煩馬上更換水質好的淡水。不過在更換時，首先要清洗水箱。加註新的淡水之後還要在救生艇維護記錄本上記一筆加註日期，以備檢查之用。”

三副的見解的確如此，以後我特別留心救命水的更換。

除此之外，我還把全船的消防器具的佈置和檢查都記在心裡。特別是船上大型CO2的操縱佈置，各艙內在火災時的CO2投放量都記在心裡。遙控釋放站、CO2艙的管系佈置統統吃進了肚子。後來自己當三副了，每月一次的消防棄船訓練，我都會講的頭頭是道。雖然救生艇分工很細，機艙四軌（三管輪）管理艇機，我對艇機啟動和維修保養一點也不陌生。

經過14個月駕助和三副工作實踐，我完全熟悉了三副所有工作程式。還抽空學習二副的業務，可以說“灤河”打下了良好基礎，我到了“沙河”上很受用。

黃浦江上一艘港監挺飛速駛來停在“沙河”邊上。原來上海港監人員（後為“海事局”安全檢查人員）上船對消防、救生裝置進行檢查，也就是正在國際上漸漸興起的船舶安全檢查的雛形（PSC檢查）。船長電話我帶他們到艇甲板檢查救生艇。從檢查人員的表情詢問中，我判斷港監人員對遠洋船舶的技術、機械裝置並沒有想象中的精煉，他們是向我們遠洋船上船長、駕駛員學習來的。所以態度是非常友善、誠懇的。帶隊的港監說，他們都是剛剛大學畢業分配進入港監繫統的。我一看裡面還有2個美女港監阿妹呢。這下，激起了我的男性荷爾蒙激素，帶他們檢查的積極性倍增，而且儘量表現自己。

已淘汰的開敞式救生艇 網路照片

我帶領他們掀開敞開式救生艇遮蓋的帆布，對照記錄本，拿出屬具和備品給他們檢查。

他們詢問救生艇容納多少人員。我馬上回答35人。機動艇續航時間多少？我回答救生艇的作用是確保海員棄船後的安全，一般不是用來長途航行，而是在遇難船附近守望待救，所以，她只能以6節航速維持24小時續航時間。

檢查人員滿意地點頭：“那麼，救生艇的釋放步驟呢？”

“救生艇的安全釋放比較複雜，對於我們敞開式的救生艇來講，先要將帆布全部解開；將懸掛的救生索解開放下；再將救生艇綁紮解開，檢查救生艇四周情況，艇上留兩個水手和一個輪機員隨艇下，以便落水後釋放艇鉤，控制救生艇漂移等。船上放艇由水手長操縱救生艇捲揚機抬放重力錘釋放。”我一軲轆把救生艇操縱步驟統統講出來了。

兩位美女不斷地打斷我的表述：“三副，你講的慢一點，我們還沒有記好。”

“你們負責救生艇的輪機員怎麼不在場？”當我在講到輪機員隨艇下時，他們發現輪機員不在場。“在上艇檢查前，我已打電話到機艙叫四軌了。可能機艙正在維護其他裝置。有關救生艇發動機的問題可以問我。”

檢查人員疑惑地看我，說：“請問艇機是什麼燃油？”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輕質柴油！”

“什麼標號的柴油？”檢查人員以為會難倒我。我回答：“零號柴油！主要是我們是無限航區的船舶，到了寒冷海區，可以避免燃料油結冰而無法啟動柴油機。”

“艇機的啟動方式？”

我拿出放在邊上的手搖柄：“艇機是兩缸四衝程柴油機，減壓閥手搖啟動方式！”

“如果在寒冷地區，艇機啟動不了，怎麼辦？”

“好辦，只要壓下減壓閥，多搖數次搖柄，讓艇機做做“體育活動”暖暖缸，艇機內潤滑油流動後可以啟動了。“能否試試？”我觀察艇下、艇後有否障礙物，確認無誤後，立即熟練地壓下減壓閥，然後把手搖柄插入孔內，屏住氣，一下子搖了5-6圈後，艇機排煙孔衝出了一股黑煙，艇機啟動成功。我順利進行了正倒車試驗。

“你能夠告訴我如何知道艇機內的潤滑油是否符合要求？”

我把他們領到艇機的跟前，將機油測量孔擰開，我輕輕地提起量油標尺：“你看潤滑油到這個標尺說明正常，到了最下面的標尺就是最小極限，可以考慮新增潤滑油。另外，我們還可以透過觀察標尺上潤滑油顏色判斷，或者用手蘸一點研磨一下，感覺是否有金屬細粒，以判斷艇機是否有磨損，或者是否需要換潤滑油了。”

港監人員見到我熟練地操縱艇機：“你學過輪機大意？”

我點點頭，自傲地說：“是的，我是大連海運學院航海系駕駛專業畢業生！我在農村開過手扶拖拉機！所以，我熟悉艇機的操作。”

美女們對我莞爾一笑，我的頭腦也昏昏熱的“她們一定對我有好感！”我也忘乎所以我是已婚人士。他們檢查完畢回到了大臺，鄧船長接待了他們。他們向船長彙報了我的表現，伸出大拇指：“船長，三副真行，他的業務不但熟練，還給我們上了一課救生艇釋放、保養的課。”

鄧船長微笑點點頭。

救生艇釋放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