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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下午兩點,寧平分局內,莫湘熬不住睏意,正打算閤眼瞌睡小會兒,一個資料夾砸到了她面前,孟衡嶂笑嘻嘻地出現,“喲,困啦?正好給你找點事做,提提神。”

莫湘開啟資料夾,果然是上個案件的彙總資料,看來又到了自己做結案報告的時刻。

她更想睡覺了。

“隊長,辦公室裡除了我還有齊哥和曉宇,齊哥就不說了,他是副隊,不能勞駕他做這點小事,但曉宇跟我可是平級,你不能光奴役我不奴役他,”莫湘一本正經地建議,“我看這樣吧,一三五我,二四六他,今天是星期四,給曉宇吧。”

方曉宇不想分擔這份差事,咬著吸管邊嘬可樂邊反抗:“可我沒做過啊,也不會用生動的詞藻讓原本乾巴巴的總結妙趣橫生。”

孟衡嶂也不贊同莫湘的主意:“湘啊,你的總結可是連局長看了都忘不了,頻頻誇獎的,怎麼能交給別人去寫呢?這份工作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沒法指望跟前這兩個黑心的,莫湘向坐在左上的男人求救:“副隊......”

齊陽抬眼:“寫吧,命運使然。早點寫早點結束,哥帶你去吃燒烤。”

孟衡嶂:“順便給你叫麻辣燙。”

方曉宇:“再加杯奶茶。”

一個辦公室四個人,三個男的,莫湘一枝獨秀,雖然年紀不是最小,但依然成為了團寵。

不過這天夜裡莫湘沒能吃成燒烤,結案報告只寫了一半就被擱置了——傍晚六點,晚飯過去不久,他們接到電話,有名兒童在就讀小學附近被綁架了。

————

寧平一小建校七十餘年,從未發生過學生被綁架事件,如今的時代,屁點小事轉眼都能在網上找到痕跡,更別說這樣的大事,搞不好就成為了下一個爆點。因此一接到訊息,校長、教導主任、班主任、值班的任課老師全部到場,和孩子家人一起翹首以盼警方的到來。

孟衡嶂驅車趕來,報案的民警立即上前說明情況:“下午四點五十分,我接到報案,一開始說是孩子失蹤,我和同事過來之後馬上去查看了周圍的監控,發現孩子出校門後往右三百米處的小巷子裡去,但巷子出口各方向的監控卻沒看到孩子出現。當時我們覺得納悶,只是沒往綁架方向想,光圍著巷子找人,直到半小時前,孩子的父親收到了一個影片,影片裡孩子被綁在椅子上,人昏迷著,嘴裡塞著布,不過身上好像沒受傷。我看了影片後立馬打電話請示上級,上級便把案子轉到了你們那,畢竟這方面你們更專業。”

“綁匪有提什麼要求嗎?”

“沒有,”民警也很納悶,“就是一段無聲影片,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綁匪也沒出現。很奇怪吧?”

孟衡嶂沒回答,叫來隊員:“曉宇,你跟著這位同志去把孩子失蹤前最後出現的那段監控錄影複製來帶回去分析,莫湘,你去和學校老師以及附近的店主聊聊,齊陽,我們去見一見孩子的家人。”

2

失蹤的孩子叫林新,一年級學生,母親柳文慧經營一家童裝店,每天都會親自去接林新放學,今天下午四點她估摸兒子應該寫好作業了,於是去學校接人,值班的是數學老師,說林新十來分鐘前已經離開了,柳文慧便以為孩子在校門口哪裡玩鬧,轉身去找人,然而到處都沒有林新的影子,她有些慌了,拜託保安一起找,依舊一無所獲。於是她報了警,然後通知家人。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林安寧,林新的大伯,代替柳文慧回答了孟衡嶂的問題,“警察同志,我們也不是什麼富裕人家,綁匪要是圖個五六十萬,就是借錢我們也能給湊齊,可他萬一獅子大開口要個百來萬,那就完全沒有辦法了。小新是家裡唯一的孩子,你們可一定把他平安找回來啊!”

孟衡嶂:“職責所在,我們會盡力的。我看你們也別在這乾等,先回家去吧。”

一旁的老人家,林新的奶奶肖金華聞言瞪大眼睛,氣勢洶洶道:“我孫子還沒找回來,回家幹什麼?孩子是在學校不見的,那我們就在這兒等著,說不準就是學校裡的誰綁走了我的孫子!”

林安寧拉了拉肖金華,“媽,你別在這裡瞎吵,影響警察辦公,而且我們站著也沒用,不如回家等——”

肖金華急得失了分寸,“不是你的孩子你當然不著急,你弟弟都快擔心得昏過去了,你呢?還能好好站著和別人說話。”

“你看看弟弟弟妹,再看看自己,”林安寧無語,“我要是不打起精神,誰來配合警方?”

“……反正你總是有理的!”

這對母子眼看著要開始新一番爭論,那邊孩子的親生父母只顧著急,順帶向上天祈禱,孟衡嶂覺得是問不出什麼有效資訊了,便打算去林新最後出現的小巷子裡看看。

倒是齊陽,幫著林安寧勸了幾句肖金華,齊陽長相斯文,面容溫和,常年的從警生涯又為他的一言一行增添了正氣。他的正氣和孟衡嶂的不同,後者哪怕只是進行正常的詢問,也會讓人感到壓力,而齊陽就好像春日和煦的暖陽,讓人舒適、安心,甚至於放鬆警惕。

總而言之,老太太被成功安撫,林安寧帶著母親和弟弟弟妹回家等候訊息,走之前留下了地址和電話。

孟衡嶂已經在巷子口站了好一會兒,齊陽走過去,“發現什麼了沒?”

“發現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孟衡嶂從做刑警的第一天起,就沒幹過安撫家屬的工作,在他看來,與其花這個時間不如多看會兒現場,尋找蛛絲馬跡,“好了,表白時間結束,說回正事。這巷子其實不算偏,旁邊都有小賣店,下午學生出現的高峰段在三點半到四點,四點半到五點之間,而林新正好在前一高峰段進入巷子,周圍學生湧動,店主忙著做生意,根本不會分神去注意。”

齊陽接道:“所以綁匪是經過觀察,特意挑選的時間和地點。”

“沒錯。”孟衡嶂說,“走,我們進去看看。”

小巷子並不是一條直線,在三分之一處有個拐角,緊接著五六十米後又一個拐角,兩拐角之間形成了隱蔽性極好的空間,而且這幾日巷子內正在進行下水道維修,阻擋了往常想要抄捷徑的家長,真真成了個實施犯罪的絕佳場所。

由此可見,綁匪肯定事先踩過點。

孟衡嶂和齊陽從頭走到尾,沒有任何發現,於是原路返回,然而這次孟衡嶂在施工處的沙礫中瞥見了一團白色,他走過去蹲下,將那團白色挑出,發現是一塊還溼潤著的方形毛巾,嗅了嗅,“還有點乙醚的氣味,應該是綁匪留下的。”

齊陽:“林新獨自離校,走進巷子,被等著的綁匪迷暈帶走,他們應該互相認識,事先約好在這裡見面。”

兩人回到校門口,莫湘已經結束詢問,正在等他們,一行人告別校方回到車上,莫湘說:“曉宇去交警隊那邊複製監控了,完了他自己回局裡。”

孟衡嶂稍一點頭,“你呢?有什麼發現?”

莫湘回答:“值班老師說林新今天寫作業特別認真,完成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不少,她表揚了一句,林新就回答說因為今天是媽媽的生日。而學校附近的幾個店家,都沒注意到林新是什麼時候進巷子的,也沒看到哪個成年人進入,不過我按照隊長的意思問他們今天之前有沒有發現奇怪的人進出巷子,他們倒是提到了一個女人。對方戴著口罩帽子,給人的感覺和其他家人很不一樣,以前也沒見過。而且巷子裡自從開始施工後就幾乎沒有人進出,但這個人進出過兩三次,最後一次就在昨天下午,時間和今天林新進去的差不多。”

齊陽:“十有八九是綁匪了。”

“不過這綁匪膽子不小,光明正大的踩點,而且她發來的影片也很有意思,”孟衡嶂說,“什麼要求都沒提,什麼警告都沒有,光展示孩子在她手上。這不是一般的綁架案,綁匪想要的應該不是錢。”

齊陽:“她應該和這家人有矛盾。介於綁匪是個女人,也許和林新的父親林安平有情感糾葛。”

“隊長,”莫湘看了眼手機說,“曉宇已經回局裡了。”

孟衡嶂聞言加快了速度。

等他們到局裡,監控已經差不多有結果了,大家夥兒見怪不怪,方曉宇記憶力超群,隨便說一個錄影裡的時間點,問他畫面中出現了幾個人他都能給你回憶出來。

“結合犯罪嫌疑人可能為女性,從另一頭進出巷子,以及案發的時間段,我確實發現了一名疑似綁匪的嫌疑犯。”方曉宇截取了幾個監控畫面,“這是巷子另一端的監控拍到的,這名女子在三點三十分鐘拖著行李箱進入巷子,四點匆忙離開,以行李箱的尺寸,足夠裝一名7歲兒童。我在發現她之後又去調取了學校附近的監控,”監控畫面一變,“果然又發現了她的身影,陸續出現過四五次,不過都做了偽裝,無法識別面部。”

方曉宇點頭,“主幹道的監控上拍下了她的車牌號,我查了下,是位叫朱佩蘭的女子,本地人。”

“叫什麼?”一旁正在搜查林安平關係網的莫湘突然發問。

“朱佩蘭,怎麼了?”

莫湘神色怪異,“朱佩蘭,是林安平的大哥,林安寧的前妻。”

7歲侄子突然失蹤,監控裡拎著大行李箱的前妻讓他心頭一跳。

3

就在孟衡嶂讓莫湘深入調查朱佩蘭情況的時候,林安寧打來電話,說綁匪又發影片來了。

這回的影片,還是沒有任何聲音,綁匪也沒提出要求,只有依然被綁在椅子上昏迷著的林新,但這次林新有了變化——他受傷了,臉上佈滿血跡,像是被人重重砸了頭一般。

林家人受不住,柳文慧和肖金華差點暈過去,孟衡嶂一到就撲了上來,讓他趕緊想辦法救人。

孟衡嶂看了影片,問他們是否還記得朱佩蘭這個人?

林家人愣住了,林安寧率先反應過來,“她是我前妻,為什麼突然問起她?”

孟衡嶂直言:“因為我們有證據顯示是她綁架了林新。”

“什麼!”

所有人都很震驚,但含有的情感不同,林安寧和柳文慧是不敢相信,林安平和肖金華是震驚裡帶著憤怒和一絲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

難道他們兩人心裡清楚朱佩蘭綁架林新的原因?

“這不可能,”林安寧說,“我和佩蘭的離婚的時候,小新不過三歲,她和一個小孩子能結什麼仇?”

“是啊,”柳文慧也說,“是不是搞錯了?前兩天我還帶著小新和嫂子在商場吃了個飯,她很照顧小新啊。”

肖金華抓著柳文慧的手,生氣道:“你怎麼帶著孩子去和她見面!還嫂子,什麼嫂子,她跟你哥都離婚了!”

“我們只是在商場偶然遇見了而已。嫂子這些年一直一個人,我就是覺得她可憐,才陪她吃了頓飯,”柳文慧問,“孟警官,真的沒搞錯嗎?嫂——她為什麼要綁架小新啊?”

“我們過來,也是為了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孟衡嶂問林安寧,“你們當時為什麼離婚?”

來的時候,他們在車裡聽了莫湘簡短的彙報,朱佩蘭和林安寧結婚五年,有一個女兒叫林容,四年前意外墜樓身亡,這之後一個月朱佩蘭與林安寧離婚,而在四年後,她又毫無徵兆地綁架了林安平的兒子林新。

朱佩蘭和孩子是無冤無仇,但和大人,就不一定了。

“離婚是因為我們的女兒小容意外去世,她過不去這個坎兒。”

“什麼意外?”

林安寧嘆了口氣,剛想回答,肖金華跳了出來,“意外就是意外,又不是我們故意把小容怎麼著了!警察同志,別管當初的事了,那女人綁走了我的孫子,你趕緊去找人啊!”

“既然你們沒把人家孩子怎麼著,那跟我說說這意外是個什麼意外又沒事。”

“可這不重要啊——”

“重不重要我會判斷。”

“根據我們辦案子的經驗,很多當事人覺得不重要的小事,往往都是犯罪行為發生的根源,所以請配合我們工作。”齊陽適時出聲,消減空氣中因孟衡嶂而產生的壓力,“至於找人的事,我們另外兩個同事已經去朱佩蘭的住處查看了,有訊息會第一時間告知。”

林安寧說:“小容的死的確是一個意外,她在陽臺玩耍,不知怎麼的掉了下去,三樓,將近十米的高度,她一個四歲的孩子,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事發雖然多年,但此刻提起,林安寧仍紅了眼,“我匆忙趕回家,看見的是她冰冷的屍體。佩蘭那時候在外地出差,回來後我們大吵了一架,她差點連女兒的葬禮都不讓我參加。”

“三樓?”

“三樓是我小兒子住的,”肖金華說,“我們家一共六層,二樓我住,三樓小兒子,四樓大兒子。出事那天,我帶著小容小新在三樓。”

“兩個孩子當時只有三四歲,既然陽臺不安全,你們就沒做安全措施?”

“有的,”林安寧說,“我和弟弟在每根欄杆之間都綁了繩子做阻攔,但...可能是因為小容太重,也可能是因為時間太久了,總之繩子斷了,沒能攔住。難道佩蘭就是因為這個綁架小新?她把小容的死怪罪到了我弟弟一家身上?這不合理,安平...當時又不在場。”

孟衡嶂和齊陽注意到了他奇怪的停頓,以及說完後林安平和肖金華移開的視線。

4

另一頭,莫湘和方曉宇撲了個空,朱佩蘭離婚後生活極其單調,幾乎就是單位和家兩點一線,朋友不多,全在同一地方上班,詢問過後都說朱佩蘭最近除了多次請假去看病外,其他一切正常。

從周圍人口中得知朱佩蘭對電腦並不精通,所以這方法應該是別人交的,她想隱藏的,也肯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不過他們並不是真的一無所獲。方曉宇查到了前兩次發來影片的郵件的ip地址,發現是相鄰街道上的不同商店的公共wifi,根據商店監控,朱佩蘭提著筆記本進店,五六分鐘後離開,來去匆匆。

故而他們推斷,她應該是帶著林新藏在附近某個地方。

兩支影片都是在下午拍攝,這幾日天氣晴朗,可影片中卻亮著燈,說明囚禁的地方視線昏暗,應該是在一個沒有窗戶或者光照不好的室內。

莫湘和方曉宇依照這個標準,劃出範圍,開始上街巡視,沒多久就發現了符合條件的建築,數量頗多——該區域內有個大型的電商中心,聚集了寧平市大部分電商賣家,因為中心城的租金不便宜,賣家基本都是在內辦公,在外租倉庫,因此過去幾年附近湧出了大量住房改造成倉庫的房子以供出租,數量到今天仍在擴大。

朱佩蘭當然不可能藏在已經出租的倉庫或者正在改造的倉庫裡,然而即便如此,剩下的空倉庫數量也不容小覷,而且分佈散亂,一個個排查工作量太大,更別提618剛過去,每個倉庫都在加班發貨,他們光明正大地找人,容易打草驚蛇。

因此孟衡嶂讓齊陽趕去莫湘那邊,聯合負責該轄區的民警打扮成便衣,在街上悄悄巡邏,而方曉宇來林家和他匯合,做技術援助。朱佩蘭一定會再發影片過來,直到提出要求,她做了周密的計劃,不達目的決不會罷休。

果然,在收到第二個影片的一小時後,朱佩蘭發來了第三個影片。

方曉宇剛剛趕來,屁股還沒坐熱就開始了工作。這回,林新又添了新傷,而朱佩蘭也不再隱瞞身份,現身與鏡頭前,說了一番話:“你們應該已經知道是我綁走了林新,想要救他很簡單,給我一個答案就行。林安平,小容到底怎麼死的?零點之前我要聽到真話,否則你將和我一樣,永遠失去自己的孩子。”

屋內鴉雀無聲,還是方曉宇打破了這陣詭異的沉默,“找到地址了,還是在那個區域,我馬上發給齊哥。”

柳文慧回過神,揪著林安平的衣領質問:“嫂子那話什麼意思?你和小容的死有關係?”

“你幹什麼!”肖金華拍開柳文慧的手,看一眼孟衡嶂,大聲道,“你別聽朱佩蘭瞎說,小容的死和安平沒半毛錢關係!”

“沒關係嫂子會綁架小新?你看看他,自從知道是嫂子綁走小新後一句話都沒說過,這不是心虛是什麼!現在大哥也在,你當著我和他面說,”柳文慧激動道,“你說啊!你是不是想讓小新去死?”

“我說,我說,”林安平啞著嗓子道,“沒錯,是我害死了小容。”

5

林安平永遠都記得事發當天的早晨,天氣霧濛濛的,連遠處的大廈都看得不怎麼清楚,他剛辭職,賦閒在家,母親早晨出去買菜,便把孩子帶上三樓讓他看顧。因為前一晚熬夜打遊戲,他陪著林新和林容玩了一會兒便覺得困得不行,最後不知怎的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後面是林新和林容吵架的聲音把他弄醒的。

一睜開眼睛,他就看到林容舉起玩具汽車砸向林新,那車子不小,重量自然也不輕,林新痛得爆哭出聲。

林安平從小被哥哥寵著長大,見到這麼不愛幼的行為,再加上被打的是自己的兒子,也許還有點起床氣的原因,總之他忘了林容也只是個四歲的孩子,火氣上來,啪的一巴掌甩了過去。林容被打傻了,然後也爆哭起來。

兩個小屁孩跟唱雙簧似的,你哭完了我接上,吵得他一個頭三個大,於是他把林容抱去陽臺站著,又抱著林新去了廚房,想著先把兩個孩子分開,安撫好這個再去哄那個。

也許是他焦躁之中不小心帶上了陽臺移門,又或許是林容自己弄巧成拙關上了,總之那道玻璃門隔絕了屋裡屋外,等到他哄好林新出來時,林容已經掉下去了,倒在血泊裡。

林安平立刻帶著林新退到客廳裡,他緊緊摟抱著自己兒子,但仍然渾身顫抖。完蛋了,他想,他害死了小容,說不定還會因此坐牢,就算…就算他哥能看在親人的份上放過他,但嫂子一定不會。

即便不用坐牢,可一旦背上了“害死自己侄女”的罪名,他這輩子也算完了,怎麼辦?他還有老婆孩子要照顧,還有老母親要孝順啊!

還沒想出辦法,肖金華從菜場回來了,她料不到自己只是像往常一樣出門買個菜,家裡就變了個天。

她憤怒,她痛罵,她大哭,但最後仍是絞盡腦汁想要保住小兒子,於是他們決定趁著朱佩蘭在外面出差,去求林安寧,求他不要告訴第四個人林容真正出事的原因。

肖金華帶著林安平懺悔,兩人跪伏到地上,逼得林安寧不得不答應,告訴妻子女兒是在母親沒看住時自己意外出事的,將小弟完完全全摘了出去。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林安平結束回憶,“是我害了大哥一家,也害了自己兒子。但小新他是無辜的,警察同志,求求你們一定要救他回來,我願意用我的命換他的命!”

“人從高處意外墜落,出於本能反應會尖叫出聲,”孟衡嶂問,“出事時你沒聽到林容的叫聲嗎?”

“沒有,當時陽臺門關著,廚房門也關著,除了小新的哭鬧聲,我什麼都沒聽見。”

第一次聽到內情的柳文慧震驚了,她像不認識似的看著林安平,“你怎麼能這樣?”又像不相信似的盯著林安寧,“你怎麼能答應?”

那是他的女兒,他的妻子啊!

林安平捂住臉,頹然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要保住這個家啊。”

“嫂子真可憐。”柳文慧無語。

肖金華怒道:“她可憐,那你兒子呢?都說了是意外——”

“那也不應該欺騙嫂子。”柳文慧覺得這家人自私到無藥可救,不願再跟他們廢話,“孟警官,我們不是有嫂子的郵件地址嗎?既然已經知道了真相,就提前回復吧?別等到那個時間點了,這樣小新也能早點回來。”

孟衡嶂思索片刻,答應了,但為了安全起見,他要先去車裡拿個裝置,於是帶著方曉宇下樓,到了車裡他給齊陽打去電話詢問情況。

齊陽:“我收到地址後立刻趕了過去,但還是晚了一步,朱佩蘭在五分鐘之前離開了,和前幾次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她藏身的範圍進一步縮小。目前我正帶著人悄悄在重點區域探查。你那邊呢?”

孟衡嶂把最新的進度簡單說了一遍,齊陽沉默片刻,“事情應該沒這麼簡單,林安平沒說實話。”

“他估計都不知道實話兩個字怎麼寫。”

“可是事發多年,當初的意外連案底都沒有,痕跡也早已消失,我們現在要怎麼證明他撒謊?”

“我倒是有一個法子,就看林安平的抗壓能力如何,要是能力強,”孟衡嶂嘖道,“那就真的頭疼了。”

孟衡嶂拿了通訊追蹤裝置,和方曉宇原路返回。

而另一邊,林安寧等不住了,覺得警方磨磨蹭蹭的,於是出來叫人,剛走下樓梯,他就聽到了腳步聲,然後是孟衡嶂壓著聲音問:“曉宇,你知道我為什麼懷疑林安平的話嗎?”

他拉住人放慢腳步,手指了指轉角。

方曉宇明瞭,咬字清晰地回答:“知道啊,因為陽臺移門的玻璃,那麼薄,能有啥隔音效果,就是隊長你站在外面咳嗽一聲,我在廚房都能聽到,更不要說林容墜樓時的尖叫。”

一牆之隔的林安寧聞言渾身震顫,臉上血色盡失,像個喪屍般轉身回去。

6

兩人回到眾人面前,都不用仔細觀察,孟衡嶂一眼就瞧出林安寧神色異常,想來剛才那番話是被他聽了去。

他思索片刻,說自己還有一些問題,想要在回覆朱佩蘭之前先得到答案,並且言明找一個房間另外進行詢問。

眾人聽完後神色不一,柳文慧問:“有必要嗎?真相如何不是已經清楚了?”

“這是為了穩妥起見,我想對整件事有更詳細的瞭解,以防萬一。朱佩蘭既然設定了期限,那麼在時間到之前不會對林新造成致命傷害,現在離零點還有1個小時,我保證在那之前結束。”

“警察同志考慮得比我們周到,多瞭解也好,說不定真有什麼內情呢。”

林安平驚恐地望向哥哥。

肖金華罵道:“你胡說什麼呢!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麼內情,沒事找事!他們要是不說我們自己說。”

林安寧像是沒聽見似的,“弟妹,聽警察的吧,他比我們有經驗。”

“那...行吧。”

詢問開始,孟衡嶂和方曉宇帶著柳文慧走向廚房,那裡將作為臨時的詢問室。他透過玻璃門瞥了眼林安平,發覺對方坐在沙發一角,雙手捏著手機,正垂頭盯著。

柳文慧:“你們要問什麼?”

“林容出事前後,林安平有什麼變化嗎?”

時間過去太久,柳文慧只能挑記得最深的講:“他是婆家的小兒子,一直被家人寵著長大,性格比較自我。以前很喜歡賭博,還欠了不少錢,也不管孩子,我怎麼吵都沒用,差點都要離婚了。但小容出事後,他二話不說戒了賭,努力工作還債,也願意花時間陪伴孩子。我以為他是被小容的意外嚇到了,現在想來,他是在換種方式補償。”

“那你兒子呢?當時他就在現場,後來有跟你提起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才三歲,嚇都嚇死了,那段時間不怎麼說話,夜裡也經常哭醒,能跟我說什麼?我老公也不讓我們提,怕孩子產生心理陰影。”

孟衡嶂一直注意著林安平的動靜,發現他這時起身去了衛生間。“他們兄弟倆關係怎麼樣?林安平對林容態度親切嗎?”

“他敬重大哥,不過有時候會嫌大哥無趣,有時候又嫉妒大哥財運好。至於小容,他對這個侄女挺好的。”柳文慧答著答著覺得不對勁,“為什麼要這麼問?”

孟衡嶂於是把關於陽臺玻璃的懷疑說了出來。

柳文慧臉色煞白,她無法反駁孟衡嶂的懷疑,但又不敢細想林安平說謊的原因,“也許……是小新哭得太大聲了,所以他沒聽見。”

“嗯,有可能,”孟衡嶂也沒堅持,“我問好了,麻煩你把你婆婆叫過來。”

柳文慧出去後,方曉宇問:“隊長,你是想要讓他們每個人都知道陽臺的疑點嗎?”

“嗯,這樣我再放他們去和林安平待著時,他就會感到壓力,等壓力突破一定界限,我們才好開啟他的口。”

孟衡嶂發現林安平再一次去了洗手間,同樣手機不離身。

肖金華進來了,沒好氣道:“要問什麼快問吧!”

“你還記得出事那天你買菜花了多少時間嗎?”

“哪能忘啊。那天我去了距離比較遠的大菜市場,來回差不多兩個小時。”肖金華惆帳道,“要是我速度快點,早點回來,就什麼事都沒了。”

“為什麼去了遠的菜市場?”

“因為出門前安平說想吃燉雞,大菜市場的雞比較肥。”

“這麼巧?”

“你什麼意思!”

孟衡嶂正準備依葫蘆畫瓢,把陽臺的懷疑告訴肖金華,就聽到柳文慧尖叫了一聲,接著是林安寧的暴怒:“你再說一次!”

他們衝出了廚房,只見林安寧一手抓著林安平的衣領,一手舉拳,臉上流露著憤怒、失望、不敢相信的複雜情感,而一旁的柳文慧捂著嘴,眼神裡滿是震驚。

肖金華跑過去,用力拍開林安寧的手,將小兒子護在身後,“你幹什麼呀你!”

林安平指著弟弟,“當著媽和警察的面,你有本事把剛才那句話再說一遍!”

“我說,”林安平推開肖金華,毫無生氣道,“沒有意外,是我殺了小容。”

“她太吵了,哭起來聲音那麼尖銳,聽得我頭疼。那段時間我正好心煩著,她鬧起來也不是個好哄的主,我們在陽臺上吵了起來,她還對我拳打腳踢,我一急,就推了她一把,然後…”林安平跪了下來,“哥,我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吧,我不是人!”

鴉雀無聲。

空氣裡是死一般的寂靜。

林安寧倒是有想殺人的心,但他已經被巨大的絕望擊倒,又哭又笑,陷入癲狂。

7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孟衡嶂的預料,他沒想到林安平會不打自招,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更多的疑點產生了。

比如林安平為什麼主動坦白?

又比如當天早上點菜的行為,是無心還是有意?如果是後者,他故意把母親支走,說明早有殺人預謀,那麼動機就不會是他所說的失手殺死那麼簡單。

“確定沒有隱瞞了?”孟衡嶂問道。

“都這樣了,還能隱瞞什麼?”林安平徹底放棄了掙扎,“通知嫂子吧,告訴她真相,然後把小新帶回來。”

孟衡嶂的疑惑只多不少,無法放心地把答案告訴朱佩蘭,然而時間即將走到盡頭,這麼點功夫,顯然不夠撬開林安平的嘴。

零點還差十分鐘,郵件發過去沒多久。朱佩蘭主動打來了電話,驚得眾人措手不及。

方曉宇反應迅速,幾秒鐘之內設定好追蹤裝置,示意柳文慧接通電話。

“你們說...”朱佩蘭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和顫抖,“有我想要的答案了?”

柳文慧小心翼翼地回答:“有,是…是安平殺了小容。”她把林安平的話複述了一遍,然後乞求道:“嫂子,你答應過的,知道真相後就放小新回來!”

“林安平親口這麼說的?”

“對,我,大哥,媽,還有警察同志,都聽到了。嫂子,是我們對不起你,可小新是無辜的,你放過他吧,我求求你了!”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只剩下朱佩蘭緩不過來的呼吸聲,牽動著屋裡人的心絃。

孟衡嶂突然覺得朱佩蘭這次根本就沒打算隱藏行蹤,她甚至在給警方追蹤的時間。

而方曉宇也很爭氣,順利定位了朱佩蘭的藏身地發給齊陽,並很快收到了對方的回覆——就在我附近,等好訊息。

同時,朱佩蘭掛了電話。

十幾分鍾後,齊陽送來好訊息:“找到他們了,朱佩蘭已經被抓捕,至於林新…他身上的傷其實是假的,整個人除了受了點驚嚇,毫髮無傷。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讓莫湘陪他上了救護車,去醫院好好做個檢查。”

孟衡嶂轉告了這個訊息,柳文慧聞言軟到了沙發上,喜極而泣,林安平捂住臉,隨後嗚咽出聲。

孩子被安全找回,然而警方的工作遠沒有結束。

回到警局後,孟衡嶂和齊陽只來得及喝口水,然後便開始審訊林安平和朱佩蘭。

審訊室內,孟衡嶂問:“你為什麼主動承認?要知道事情過去多年,什麼證據也沒留下,就算我們有懷疑,找不到證據的話根本沒法拿你怎麼樣。”

林安平:“嫂子做了這麼周密的計劃,心裡肯定已經有了八九分把握,只差聽我親口承認而已,我怕我再瞞下去,她會殺了小新。”

“那事發的時候,你兒子在哪裡?”

“我哄好他後就把他帶進臥室,放了動畫片給他看,所以他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孟衡嶂眯眼:“聽起來像是故意的。”

“隨你怎麼說吧。”

“我詢問柳文慧和你母親的時候,你進了兩次衛生間,去幹嘛了?”

“上廁所,緊張。”

“我看沒這麼簡單吧?你不是還和別人打電話了?”孟衡嶂報出一串數字,“第一次你打過去,通話二十秒,第二次是對方打過來,通話十五秒,你們聊了什麼?”

“能聊什麼,我都不知道電話那頭的是誰。一開始是我不小心撥出去,根本沒注意,後來對方回撥過來罵我,我就跟他對罵了幾句,出出氣。”

“這麼巧?都在你上廁所的時候發生。”

“就這麼巧。”

“我看未必,這號碼可不簡單,”孟衡嶂道,“我們查過了,它掛在一位孤寡老人的身份證下,可那老人去世都兩個月了,不可能跟你打電話對罵。你真不知道對方是誰?”

林安平縮了一下,嘴唇蠕動,許多話從喉嚨裡湧上來,但他的脖子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掐住了,那些話掙扎許久,最後還是重新落回了肚子裡——那個男人冷血的聲音時刻迴響在耳邊,他說,人是你親手殺的,事情是你自願答應的,後果當然也只能你自己承擔,想想你的老婆孩子,回答警方的問題前,動動腦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跟我通話的是個男人,至於什麼身份,是你們警方要去調查的事,跟我沒關係。”

孟衡嶂分明感受到了林安平開口前的猶豫,還以為能離真相更進一步,可林安平的回答擺明了不配合,甚至他還表示不想再繼續接受審訊了。“我累了,不想再說話。事實就是我殺了小容,還有什麼好問的,直接給我判罪吧。”

“判罪的工作歸法庭管,我們的工作是找出真相,只要還有一絲疑點,案子就不算結束。”孟衡嶂說,“不過既然你累了,那今天就先到這裡。”

審訊室大門開啟,齊陽正站在門口等他,看樣子結果也是不盡如人意。

針對朱佩蘭,齊陽的問詢非常周到,從何時開始產生計劃,到實施計劃前的準備,再到實施計劃那天的詳細過程,綁到人之後又做了什麼等等全都問到了,朱佩蘭也老老實實地一一作答,唯獨在兩個問題上語焉不詳,遮遮掩掩——一個是如何知道當年女兒的死有內情,另一個是藏身的那間空倉庫是怎麼找到的。

她沒有透過任何途徑租下那間倉庫,就貿然帶著林新藏進去,風險未免太大,與她縝密的計劃不符。

對此,朱佩蘭的回答是“命中註定”和“賭一賭”。

她說她對女兒的死早有懷疑,婆婆這人雖然有些不講理,但不會拿孩子的安危開玩笑,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安全至上的她不可能會讓這種攸關性命的意外發生。

只是她的這些懷疑是在她和林安寧離婚後才慢慢察覺到的,她不敢去向林家人質問,怕看出他們互相包庇隱瞞的樣子,因為那樣代表著真相很可怕,她怕自己無法承受。

可惜命運弄人,四年後她偶遇了柳文慧和林新,看著林新,她曾經壓下去的不甘死灰復燃,後來她還從柳文慧口中得知林安平這些年的變化,以及最看重家人的林安寧居然和家裡疏遠開,到了只逢年過節才會回來幾次的程度。

一個可怕的猜想漸漸形成。

同時,那些揮之不去的疑惑都有了可能的答案。

於是,為了驗證這個猜想,她計劃了這次行動。

至於倉庫的問題,朱佩蘭說自己一開始就沒想傷害林新,也無所謂會不會被警方抓到,只要能拖到林安平說出真相就可以。誠然這個倉庫的安全性沒法保證,但卻是可行時間內她發現的最好的藏身地,錯過了柳文慧的生日,再想騙林新出來就沒那麼簡單順利了。

孟衡嶂放下審訊記錄,“漏洞太多了。”

比如,一個現在能為了真相不惜綁架人的母親,會在當初因為害怕真相而不敢去求證?還有倉庫的事,什麼叫“拖到林安平說出真相就可以”,她怎麼就能確定呢?萬一在這之前先被警察抓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齊陽:“是啊,供詞滿是漏洞,認罪卻不馬虎。”

“這點她和林安平倒是一致。行了,吃早飯去,”孟衡嶂推著齊陽離開,“這兩人背後一定還有事藏著沒說,看樣子也不準備開口,我們得慢慢撬。”

8

朱佩蘭是在半個月前收到那封陌生郵件的,上面說她女兒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親叔叔林安平殺死的。陌生人告訴她,林安平因為嗜賭欠下鉅款無法償還,於是債主提出要求,只要他殺死一名親人並錄下影片作為交換,賭債便一筆勾銷。

林安平答應了,他選擇的親人就是小侄女林容。

朱佩蘭剛看到這段話的時候覺得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垃圾郵件挑撥離間。林安平好賭她知道,但對方還沒到喪心病狂的地步,而且以他平時對小容的疼愛程度,是絕不可能下這種毒手的。

彷彿猜到了她的想法,陌生人隨後發來了一段錄影,正是上一封郵件中提到的殺人影片——短短的一分鐘裡,朱佩蘭看到一雙手逐漸靠近女兒瘦弱的身板,再毫不猶豫地將她推了下去。

啊!

女兒墜樓時的尖叫,聽得朱佩蘭雙耳泣血,而她也在此時發現,原來欄杆間的繩子早已被人扯斷。

影片的最後,是林安平壓抑著的哭聲,和模糊的對不起,聽起來格外諷刺。

朱佩蘭問陌生人,你從哪裡拿到影片的?想要做什麼?

陌生人隔了一會兒才回復,你想不想揭露真相,讓兇手得到懲罰?

下面附著了整個計劃,從假裝和柳文慧偶遇,到找藉口騙林新出來把他綁走,逼林安平說真話,再到怎麼躲過監控以及警方的追捕,甚至連倉庫的位置都是對方提供的。

只不過在對方的計劃裡,為了萬無一失,林新身上的傷是真的,但朱佩蘭沒有照做——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孩子,而去肆意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孩子。

郵件的最後還有一段話:“你可以選擇不做,也可以選擇沉默,但請不要告知任何人我的存在。你能想象嗎?像林安平這樣的人其實有很多很多,因為自身的劣性闖下大禍,卻用別人的生命來彌補,多麼自私,多麼可惡!然而比他們更殘忍的,是那些提出要求、把人性當做遊戲的人。

我想要做的,是把真相告訴那些和你一樣的受害者,幫助他們找回公道,同時找出遊戲的制定者,將他繩之以法。

如果你透露了我的存在,那麼受害者就會永遠被矇在鼓裡,被信任的人一直欺騙,如同之前的你。而加害者,他會一直進行這樣的遊戲,變本加厲,永不停止。

最後一句話看得朱佩蘭渾身發冷,她替和自己一樣的受害者憤怒,因為他們仍被矇在鼓裡,她恨冷酷的加害者,因為他們以玩弄人命為樂。

為了遏制這種邪惡,她選擇了和陌生人站在一邊。(原標題:《欲蓋彌彰:欠債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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