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婚禮定在臘月二十八。
在媒婆的兩邊撮合下,雙方找陰陽先生看了日子,為了讓在外打工的哥哥姐姐兩家人都能趕回來參加,婚禮選了臘月二十八這一天。
結婚頭兩天,即臘月二十六這一天天氣尚可,寒冬臘月大清早草木皆結霜,男方家也在忙忙碌碌的準備著,男方家派了三個長輩帶著準新女婿在媒人的陪同下,一起趕來女方家送嫁妝了,這是兩家人一起提前商量好的,給小雅的六身衣服,分為外套三身、打底兩套、棉衣一套,春夏秋冬四雙鞋,男方的兩套新衣,兩雙鞋,還有剛剛興起來的三金,即黃金項鍊、黃金戒指、黃金耳環,這些也都是兩家各派出長輩陪同兩位新人一起購買的,唯一的家電是個海爾雙缸洗衣機,主要的還是送上彩禮錢,上次訂婚已經給了一部分了,這次再給清剩餘部分,這次也叫過禮。雙方主事人和媒人一起當面點清,好菜好飯招待後,打發走婆家人,繼續各忙各的。
昨天下午請過的鄉親,一大早過來看有啥活幹,村裡一個很有威望的人被定為總管,在總管的主持下,開了個飯前小會,會上對結婚當天進行了各種分工,面鍋、湯鍋、幫廚的、執席的,端盤子的,洗碗的,以及送親的人都進行了合理的分配,書記是一個毛筆字極好的中年人,給書記配了個主家親戚兩個人負責當天的收禮工作,會議中書記用大紅2楷紙寫了執事榜張貼在院子醒目的地方,執事榜上記錄著每個人的姓名和職責,這個時候才會發現大家都是有名有姓的,平時都是六他娘,武他媽,狗娃爺的叫著,一頓簡單的蒸饃稀飯大燴菜的便飯之後,按照不同的分工,買菜的,搭棚的,泥鍋頭的,請廚師的,磨面的,榨油的,殺雞的、修路的(門口的小路加寬,院子的菜地平整)
小雅媽一個人忙不過來,提前叫來了孃家姐妹、婆家姐妹以及小雅的嬸嬸們,縫新被,做新鞋,做鞋墊,趕陪嫁妝,已經熱鬧好幾天了,小雅負責打下手,時不時被這些長輩打趣一下,羞的無地自容,畢竟只是十六歲的孩子啊。
嬸嬸說雅~呀,你去了婆家,可不能吃第一碗飯,以前有個姑娘結婚前奶奶帶著去婆家走了一趟,給婆家說我孫女從小是吃第一碗飯長大的,飯做好第一碗要給她孫女吃,結果婚後那婆家人一做好飯就把第一碗惡狠狠的擺在孫女面前,那架勢,孫女那感吃啊,伺候著婆家全家吃好了,才默默端起那碗早已坨了的冰冷麵條混著淚水下嚥。。。
姨姨說,雅呀,去了婆家可不能貪睡,要早早起來給爺爺奶奶倒尿盆的,誰家新媳婦早上起晚了被婆婆揭了被子。。。
一陣笑鬧,小雅心裡慌慌,不知道結婚了是個什麼樣子,又羞又怕又幢景。
結婚前一天即臘月二十七,一大早就霧大的看不見對面來人,冷更不用說,天亮了,霧還不見散去,一直持續到傍晚,終於爆發了,一場鵝毛大雪悄然而至,如一個不想過日子的女人瘋狂的端起雪白的麵粉從半空潑撒著,彷彿用盡全力要把一口氣撒出來,這口氣卻很長很長。。。
下午趕在下雪前,小雅的哥哥姐姐兩家人已到家了,明天的工作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搭棚的已搭好了,湯鍋已開,臊子餄烙面的流水席不斷,幫忙的人們坐一起,圍著火爐,吃著喝著,聊天抽菸,喝茶,廚師帶著幾個巧手的幫廚女人煙燻火燎的煎炸烹飪。
這一天,人們早早的安頓下來,伴著鵝毛大雪等待著明天的婚禮。
等到睡覺前,積雪已厚,埋沒了腳面,踩上去一路咯滋咯滋的,淺口布鞋很快被雪鑽入鞋殼裡,院子的路燈是開著的,燈照著雪,這一夜是亮堂堂的。
一面大炕上,親戚們擠在一起,聊天談笑,另一間小屋裡小雅在姑姑的照顧下,洗澡洗頭,姑姑以過來人的身份給叮嚀著新婚的那些事,小雅聽的害臊。由於交通不方便,還有一部分提前來的親戚被安排在隔壁,隔壁的隔壁鄰居家住宿。這一場婚禮,猶如小雅,讓人期待,又懵懂迷茫,等待她的將是什麼?如哥哥姐姐,這是妹妹的人生大事,可喜可賀;如母親,完成一家大事,一個願望。
這一夜,睡踏實的人不多,大家都有些興奮,睡的很晚,小雅洗澡著涼了有點鼻塞沒睡好,母親一夜未眠總想著還有啥事沒準備好,想著各種周全。
天亮了,雪也沒見停,人們起來了,門窗上貼上了大紅雙喜,一掛長長的鞭炮從樹稍垂下,火一點,噼裡啪啦驚醒了四鄰五舍的看門狗,一陣狂吠,清掃完院子的積雪,梳洗完畢,熱氣騰騰的流水席又開始了,大家看時機有空位插縫去吃麵,一口大黑鍋裡紅油汪汪的大肉臊子湯上漂浮著切薄薄的豆腐,蘿蔔片,撒上攤雞蛋絲,蒜苗,滿村子都香了,配上五六個農家小鹹菜,伴著勁道的餄烙面吃,整個人都在冒著熱氣,嬸嬸姨姨們卸下兩個門板,用凳子靠牆支撐起來,墊上紅紙,鋪上大紅的床單,擺上了嫁妝,除了婆家前天送來的那些,孃家這邊兩床新棉花紅色緞面被子,兩對繡花枕頭,小雅的枚紅繡花上馬鞋,新女婿的各兩雙手工白底松筋布黑布鞋,兩身毛衣,親家的手工新布鞋,男方爺爺奶奶的手工新布鞋和繡花枕頭,男方妹妹的小皮鞋,一沓繡花鞋墊,以及成雙成對的臉盆毛巾、頭花,胸花,洗髮水,化妝品,牙刷牙膏牙缸,連梳子皂盒也是一對對的,一律的喜慶紅色,一臺貼上大紅喜喜的彩色電視機。
十二點準時開席,農家十全席,象徵性十全十美,舅舅家是請客,第一排先安排上,接著,第二排親戚也安排上,第三排準備就緒的時候,娶親的隊伍搖搖晃晃進門了,雪天路滑,交通不好,不敢走快,僱了一輛小轎車打頭接新娘,一輛大巴接送親的人,一兩農用車是來拉嫁妝的。
於是第三排,趕緊安排上,一邊坐席,這邊一邊收拾嫁妝打包包袱,小雅已絞面,早已在姑姑姐姐嫂嫂的打扮下漂漂亮亮的等著出格,不知道是絞面的疼痛,還是離孃的不忍,小雅眼淚汪汪的,接過婆家帶來了坐鬥麥,放炕上坐上去,象徵性的插上了頭花,叫上頭,接過婆家帶來的饃饃和兩瓶白酒,按鄉俗換上自己家饃饃,倒出白酒灌上冷水,再配兩根剝的乾淨的大蔥一起給還回去。
這邊收拾妥當,婆家人吃好喝好了,小雅被娶親的一個年輕男人背出了門,背上了車,送親的人們陪伴著上了另一輛大巴車,小雅哭著,母親沒有出門,外婆陪著抹眼淚,離孃的心,離孃的淚,婆家來娶親的女人過來象徵性的送上了離孃的錢。
小雅嫁人了,十六歲,未到法定年齡,未領結婚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