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好像與我沒有任何關聯,可我又長了一歲。
我幾乎忘了這個屬於我的日子,就在昨天,我娘打電話告訴我說,她早晨四點鐘起床,好像毫無原因地用手電筒晃照了一下掛在牆上所剩無幾的幾頁日曆,然後想起了我。就在四十多年前的今天,家裡多了我這樣一個“臭小子”。我想那個時候的我一定瘦小枯乾,像一隻沒毛的猴子,只會躺在一堆棉被上,張開沒有牙齒的嘴毫無來由的乾嚎。我娘當時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我呢?她的二兒子能不能給她帶來幸運,或者讓她老有所依?
我曾經想象過這樣的場景,我娘一從地裡回來,我奶奶就叼著煙桿走出房門,把我們兄妹三人丟給我娘,在昏暗的廚房裡,我哥和我纏抱住我孃的雙腿,我妹妹在我孃的背後環住她的脖子,我娘費力地拖動雙腿,往灶膛裡填入柴草,然後在黑色鐵鍋裡面貼上玉米餅,她在廚房裡流出的汗水一定要比在田地裡多出很多。忙亂聲和哭嚎聲擠出門窗的縫隙,在中午也在黃昏。而到了夜晚,我們哭鬧累了,躺在土炕上睡得嘴角流出口水,我娘還在昏黃的燭光里納著鞋底。一年四季,我娘有忙不完的活計!
時間過得太快,轉眼就到了四十多年以後,我昨天在電話裡問我娘,還記得我剛出生時的樣子不?我娘笑而不答,這老太太,都四十多年過去了還有什麼不好說出口的?
我娘六十六歲,眼睛不好,腿腳也不利索,她沒有去過太遠的地方,只是在夏日的黃昏偶爾去村中的小廣場看一會兒秧歌,除此之外,房前屋後幾乎就是她的全部世界,當然,她的世界裡還有我們兄妹三人。我曾經說在夏日裡帶她去一次查干湖,但我娘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說得最多的就是她的腿腳不好,會影響我們,其實我知道,我娘怕花錢。
每年春季,我娘拖著無法伸直的腿在菜園裡躑躅勞作,經常會打電話問我,希望她在菜園裡種些什麼?我不敢提過分的要求,只是說和去年一樣就行,我娘總是說,去年種的什麼菜她已經忘記了,這老太太什麼時候開始學會和我打太極了?我知道,她希望從我這裡得到確定的答案,然後盼著我早日回家看她種的菜,其實她盼的是我早日回家,盼的是她能看到我。
我感謝我哥,每年秋收之後,他就會把院子裡的擋風禦寒的塑膠大棚架起來,讓我娘可以坐在裡面的木凳上曬太陽。我問我娘,冬天到了,來我這裡住些日子吧,可我娘給我的答案在這幾年裡只有一個:她還有雞鴨要養,家裡離不開她。我習慣了她的倔強。
我已經有了白髮,我以前非常在意,經常對著鏡子艱難地尋找,然後拔出,可現在我逐漸失去了耐性,我無法抗拒歲月,只能做一個與年齡相符合的不惑之人,認真地梳理我能記起的所有回憶,去留住屬於我和身邊的人的陳舊時光。
今日冬至,祝我娘健康!(白城四中 三班老葛,2020年冬至,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