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都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隨著家鄉大批打工者的外出,我也帶著孩子跟隨丈夫北上遼寧錦州,過起了居無定所的打工生活。儘管丈夫在當時也算個小文化人,(他念過中專,做過代課教師)但在異鄉乾的是當地人不願意乾的活。掙的是人家不想掙的錢。丈夫做的是油漆工,當時的漆都是化學成分居多的勾兌漆,對人的身體健康有很大的危害。
即便這樣,還有些人活兒做好了,總是想方設法的找理由拖欠工資,用打工者的話說,活兒好做要錢難。記得有一年到臘月二十八了,都還沒有要到工資,身邊只有一千元錢管一家三口的日用。我們商量著討不到錢就不回家過年了。
但在農村自古就有有錢無錢回家過年的說法。思子心切的婆婆見臘月二十八了,別人家的孩子在外打工都陸陸續續的回去了。於是她借用鄰居家的電話,總是催促說沒錢不要緊,一定要回家過年,無奈丈夫只得臨時決定,托熟人買了兩張站票,臘月二十八下午兩點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九十年代初的時候,沒有高鐵沒有動車,一律都是普快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綠皮火車。車上的人多得簡直無法形容。我們夫婦拎著包左推右擠的,勉強跌跌撞撞的擠上了火車,孩子是不回家的老鄉送我們時,幫忙從視窗硬塞了進來的。
整個車廂里人挨人,人擠人,就連過道里也擠得水洩不通。我們只好把裝行李的包放在座位與座位之間的稍有的一點空隙處,就連那一點空隙也需要有座位的人通融,才勉強能擠進的。好在大家都是出門人,表現得也都還友好。
丈夫做活很辛苦的,一天沒有休息就踏上了回家的火車,他實在是累了,坐在行李包上,把頭架在膝蓋上一下子功夫就呼呼睡著了。我抱著四歲的大孩子,靠在車廂與車廂之間相隔的鐵皮上,這也是為了節省一點力氣,防止人擠人容易跌倒的防範之舉。
就在我們上車過了兩站之後,上來了一個瘦瘦小小的解放軍戰士,看樣子只有二十 多一點。別看很瘦,人倒是很精明的。我沒有注意他有沒有行李,只見他手裡拿著一個可以收放的小板凳。他把小板凳放在我的腳邊,然後坐下了。
接著主動的和我攀談起來,一般的時候我是不和人聊天的。因看他穿著軍裝,歲數也不大,防備之心自然鬆懈了許多。他叫我大姐,問我一人帶著孩子到哪裡去?我說我們一家三口在外打工,並用手指了指睡著了的丈夫。
看樣子他是很喜歡小孩的,接著又說大姐你抱著孩子站著很累的,我幫你抱一會兒吧!說完就接過我的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抱著。說來也奇怪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許是兵哥哥有親切感,我的孩子和他竟然像熟人一樣的在說笑嬉鬧著……
又過了一會兒,那個小戰士把孩子遞給我說:“大姐還是你坐著抱孩子吧!我想到處走走”。並囑咐我他要是不回來,讓我務必要把小板凳交給列車員,說是列車長拿給他的,必須要歸還,說完那個小戰士把小板凳丟給了我,擠在人群中一會兒就不見了。儘管有小板凳,但總是坐著而且是擠在一起,不能自由的坐著,覺得還是不大舒服。
我坐了一段時間,便叫醒了窩在行李包上不得勁的丈夫,示意他坐在小板凳上舒服一點。他問我哪裡來的小板凳,我把兵哥哥讓小板凳的事說了一遍,丈夫很開心的說,遇上兵哥哥算是走運了,有了這個小板凳要少受多少罪哦!
此時丈夫已經不在犯困了,他在小板凳上坐了一會兒,看見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男子站在那裡莫奈何的樣子,就熱情的招呼道:“大哥,坐會兒吧!總是站著很累的。”那人一邊說著感謝的話語,一邊就坐下了。
車廂裡的人仍然在不停的湧動著,過道里人擠人搞不好就被擠趴下,被人踩著了。很快的那個坐在小板凳上的人,被擁擠的人群給擠不見了,我在心裡著急著,那個兵哥哥要是找回來怎麼辦?
快到德州站的時候,兵哥哥果然找來了。我滿懷歉意的告訴他,我把小板凳讓給別人坐著,那人連同小板凳一起不見了。還沒等我說完,兵哥哥就說我去找。我說這人擠得一點縫隙都沒有的,乾脆不找了吧!兵哥哥果斷的說,“那不行,這是我們的紀律,好借好還,我必須要找到那個小板凳,然後交給列車長。”
可是我的眼前一無所獲,既沒有看到那個坐小板凳的人,也沒有發現兵哥哥的身影。這一路上我一直鬱悶著,怨自己大意也怨丈夫大大咧咧,更怨那個坐小板凳不知所蹤的人……
二十多年過去了,火車上的那個小板凳,我把它儲存在記憶深處,閒暇時常會想起,那個送我溫暖又讓我愧疚的小板凳,不知兵哥哥後來找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