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老爸家的時候，總能看到一位老人手持柺棍坐在自家門口，泛黃的手指摸索著陪伴多年的老菸袋，雲煙霧繞裡一雙看透世間浮華的眼睛略有思量的望著前方。

那是三爺爺，爺爺的親兄弟，爺爺兄弟四個，現在只有三爺爺還在世，其他三位爺爺在我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已沒了印象。

我還記得每次路過他家門口，都會看到三奶奶和三爺爺坐在門口的石墩上一起打牌。三奶奶是一個胖胖的開朗的老太太，愛笑，特別愛打牌，打牌時時不時的兇老頭兩句…有時候耍個賴，偷偷換張牌。不知道三爺爺看到沒有，笑呵呵的，也不說話，我想…他老人家是知道的吧…

三年前三奶奶去世了，也一併帶走了三爺爺的朝陽和歡愉的曙光。

不知道是沒人願意陪三爺爺打牌，還是老頭不願陪別人打，在那之後再沒見過老人打牌，沒了奶奶的陪伴，三爺爺也是個孤苦的人，不像別的老人兒孫滿堂，繞膝呈前。

幾年前，三爺爺的大兒子酒精中毒去世，大兒子育有一子，雖有家室，但是沒有了主心骨，兒媳便也不如從前。

小兒子已經五十的人了也沒能討個老婆，之前到是來了個女人，可是沒多久沒過住跟人跑了。其實小兒子很能幹，也很孝順，長的也不錯，就是一張嘴笨笨的，不太會說話。

後來別人也介紹了幾個，都因為說話的問題掰了…就這樣一直單著也沒再找， 老人家也著急啊，但是時間久了年紀大了似乎許多東西也放下了，倒是由著他順其自然了…

三爺爺腿腳不太好，出門都是 三輪車代步，隨身準備著小馬紮，但是這並不能阻擋老人那顆愛勞動的心，平時地裡、院裡、門口……那些個鬆動的土裡到處張揚著老人的勞動成果。

不過這些個平地頭倒也罷了，偏偏那些溝溝壑壑的地方老頭也是不捨得放過，扯著能抓住的草啊一點點…往下挪，就為了開闢溝裡的那片荒涼，年輕人下溝還磕磕絆絆，更何況一個老人，每每看到時，都忍不住唸叨他兩句，替老人捏把汗。

老人笑笑，也不辯駁，然後下次在溝裡…你還能看見老人的身影，我無奈的笑笑。種的菜老人也吃不了，可就是骨子裡不捨得閒著，倒是鄰居們得了濟，今天給這家送點，明天給那家拿點。

這不…這天…

“唉！唉！虎子，別打牌了，你快看看你爸，他在東頭溝里拉著一挎子樹枝正往上拽呢，你趕緊去看著，那溝這麼深你說，摔著了可咋整哦！”

男人一聽，也沒了興致，氣呼呼的將牌往桌子上一摔，起身走開…

男人到時，老人正艱難的往溝上拖拽呢。

“哎呦，我說爸啊…您老就不能消停會…你老老實實的待著不好嗎？”

說著男人趕緊扶著老人往岸上走。

“撒開，不用你扶，我咋的了，我幹個活礙著你眼啦！”

聽兒子這麼一說，老頭還不幹了，倔強的抬著頭，蜷縮的背讓老人看起來更加的瘦小，本混濁的眼眸裡帶著些許怒氣。

“爸，你看你還不讓說，你說這麼深的溝，你萬一摔了，咋辦？”

“摔了，摔了你伺候我！我能有啥事！”老頭氣鼓鼓的說。

“行，就算我伺候你，這罪誰替你受，苦你可得自己吃吧，你說你好好的不比啥都強，咱差這點柴火嗎？你讓我幹也行啊”。

“哎呀，叔，你這恁大年齡了，照顧好自己就行，顧好自己的身體就是給孩子們積福，這萬一磕著碰著遭罪。”

“誰說不是啊，你說你這要磕著了，誰替你受。”

“……”

旁邊叔叔嬸子都七嘴八舍的勸說著老頭，說是勸說，更多的語氣是夾雜著批評。

老頭子也不說話了，彎腰拉著樹枝踱步往前走，男人勸說著接過老人手裡的那挎樹枝，

老人摸了摸蹩在腰間的老眼袋，眼裡一陣沒落…

老爺子今年八十又七，眼神不好使，耳朵也更沉了，以前從三爺爺門口過的時候都是還沒到就聽到三爺爺招呼，現在主動喊，走到跟前才認得，有時候喊幾聲聽都聽不到，漸漸的，連跟三爺爺打招呼的習慣都磨沒了。

遠遠的看見三爺爺又一個人坐在門口的石墩旁，夕陽打在了老人的身上，本不熱絡的陽光格外的刺眼…

夾雜著縷縷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