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畢業七八年後的今天,我仍然可以清晰地想起大學宿舍裡面的陳列,就好像它們一直守在那裡,等著我哪天想起。
我要去追那個男生
強烈的白光從陽臺照進來,王明海睡的牆面,被陽光和陰影呈對角線一分為二。床底下纏得很亂的電線和插線板,面朝陽臺的電腦螢幕上,反射出窗臺上的白色柵欄,及柵欄上五顏六色的內褲和白襪子。宿舍木門的上半部分有些凹,那是大二時,我和王明海打架時他踹的。四年中,我們相繼弄丟了鑰匙,最後我們進門都要“刷卡”,一張校園卡或者銀行卡,先用手握住門把手,使勁往上一抬,然後把卡片塞進門縫,對準門鎖的斜面,輕輕一劃,啪地一聲門就開了。
一進門,一張桌子緊靠著左手邊的下鋪,和門口的距離僅夠一扇門開合,上面放著一個已經腐爛發白的蘋果,那是王明海留下的,他的那件破舊的棕灰色大衣掛在上下鋪之間的繩子上,領口和下襬上佈滿了各色的油畫顏料。
在食堂吃飯時,他穿的就是這件,他一邊往嘴裡面送飯菜,一邊和我說:“你真的要去掙錢啊?”
“我要買一輛山地車。”我說。
“你錢不夠我可以借你,但是靠你畫得不怎麼樣的畫去掙錢,我覺得是在侮辱藝術,你看《流浪北京》裡的那個女畫家,她說她寧可賣B,也不賣畫。”
“要是我們家和你們家一樣有錢就好了。”
“這不是錢,這是尊嚴,你還想不想當畫家了?”
“我不知道”。
經過同學介紹,我找到了一個在大雁塔的漫畫店給遊客畫肖像的工作。老闆平時不在店裡,除了我,還有一個白髮老頭,老闆喊他秦老師,秦老師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眼睛總喜歡眯著,有時我甚至覺得他是在閉著眼和我說話。
我本來以為要在店裡學一兩個月才能給顧客畫。但第二天中午,秦老師說他去上個廁所,之後來了一家三口,爸爸讓給小姑娘畫像。我畫完之後,女孩的爸爸說:“畫的有點老”。但還是付了錢。
掙錢比我想象中容易,很快我就攢夠錢買了一輛山地車。
在校園裡經常能看見穿著T恤短褲拖鞋的男生,抱著一個大臉盆,頭髮溼漉漉的,這種肯定是剛從學校澡堂出來的。在澡堂裡,我總能感到一種因為互相窺探而產生的迷離感。我窺探著其他人的身體,我的肉體也任由他人窺探,目力所及都是水汽繚繞中的屁股,臂膀,大腿以及生殖器,白色的泡沫附著在光滑的肉體上,迷離,迷離……但是我只是欣賞,下面很少會硬,它也被社會規訓了,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掩飾。
楊旭就是在澡堂裡出現的。他時不時把目光朝向我,當然,我之所以覺察到,是因為我也時不時地朝向他,我故意放慢速度,等他洗完,一起穿起衣服,走出澡堂,我跟在他的身後,他大約有一米八五,短髮,不戴眼鏡,有絡腮鬍。原來他和我住在一個宿舍樓,也在五樓。他開啟518的門,門眉上貼著動畫系的標牌。我覷了一眼,裡面也是亂糟糟的。
此後我經常碰到這個男生,在二食堂,在宿舍門口,每週五的下午,我們同上一節透視課。每天能和他在校園裡偶遇,成了我平淡生活中的驚喜。
我依舊在課餘時間去大雁塔的漫畫店打工。這個漫畫店所處的位置比較偏,所以老闆平時待在另一個生意好些的店裡,只剩下我和秦老師在冷清的漫畫店裡枯坐,秦老師非常健談,我也樂意聽老人的談話。
“沒談個朋友啊?”秦老師問我。
“沒有”,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個男生的身影。
有一次,秦老師給我講起他母親去世的故事。
“人世間這事都是荒唐,我母親去世是1974年,她五十歲,我們家當時被劃成了富農,我爸為了躲鬥爭就跑出去了,有人來家裡找他,我和他們說我去找我爸。這時候我媽就從屋裡喊:‘我這有病,你不能出去’。她有肺結核,我給她找了一個村裡的土郎中,土郎中說是感冒受寒,就給她打了兩針,就是這兩針給打壞了,當時我們都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就把我小姨叫了來,我小姨說:‘我照顧過那麼多病人,我感覺她不行了’。當時要是往鎮上的醫院送,得走十里路,那會兒也找不到車,就算進了醫院,他們也不會好好給你治。”
“但是我當時怎麼就沒想著試一試呢?找不到車,就算揹著我也得把我母親背到醫院啊。”
我給秦老師遞了根菸,他接過來,說了聲“煙還是少抽”。我給他把火點上,他並沒有悲傷太久,畢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但他的遺憾也是這樣。
我不想留下遺憾,我要去追那個男生。
而我喜歡畫夕陽
第二天中午,我走進二食堂,一眼就看見了他,但他旁邊坐著兩個室友。打了飯,我坐在和他們隔了幾個桌子的位置,過了一會兒,其他兩個人端著金屬餐盤走了。我一邊聽著自己巨大的心跳聲,一邊向他走去。
“你好像我的一個初中同學啊!”我說,他沒有反應。
“真的,你也是河北省清河縣的嗎?”
“不是啊,我是浙江的。”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那怎麼會這麼像呢?”
“很像嗎?你有沒有他的照片?”
“初中同學啊,很久沒有聯絡了,哪裡來的照片。”
“你是哪個系的?”我又問道。
“動畫系。”
“我是版畫系的,我叫許少華,平時經常注意到你。”
“嗯,我是動畫系的。”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一會兒,他吃完走了。
十月份,在沒有油菜花的季節,我們系組織去以油菜花聞名的江西婺源寫生,王明海和我想畫油畫,但是帶隊的馬老師主張畫水粉。臨行前,馬老師和大家開了一個小會,說完事情,問大家:“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我忐忑地站起來:“老師,為什麼不能畫油畫?”,馬老師愣了一下,臉上顯出一絲慍色:“油畫顏料幹得太慢,你怎麼帶回來啊,還不得蹭自己一身啊,再說了”,馬老師這時提高了音量,“你們感覺自己油畫都畫得很好是不是,你們會畫油畫嗎?”我為我能引起馬老師這麼強烈的反應感到滿意,接著說:“老師,我就想畫油畫,我畫水粉一點感覺都沒有。”此時的馬老師已經失去了和我討論的耐心,“行行行,你畫吧,咱們繼續說咱們的”。結果我也沒有用油畫,而是和王明海幾個人選擇了類似油畫的丙烯。
臨行前,動畫系的同學告訴我,他們去敦煌。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去南方。一下大巴車,悶熱潮溼的空氣撲面而來。開始的那幾天,我非常不適應,空氣彷彿阻塞了我每一個毛孔。白天大家結伴出去寫生,工作室大部分人喜歡一起出去,而我一般會自己出門,或者是和王明海。我們提上畫袋,戴上從村民那裡買來的草帽。王明海因為有一次畫小河被老師表揚了,就一直畫小河,現場寫生到天都黑了,回到宿舍繼續修改。而我喜歡畫夕陽,因為不需要修改,也無從修改。每一秒鐘太陽的位置都在下落,每一分鐘天空都在變幻著色調。我把河水畫出各種層次的藍色,我把天空用加過群青的橘黃色和橘紅色填滿,唯獨那個太陽,我留白。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出它的明亮,只有它是純白色的。
王明海救了一個快溺水的小孩。他渾身溼透,提著兩大兜水果,回到宿舍,我們問他時,他說水果是小孩的奶奶跑來送的。
在一個傍晚,我和王明海一塊寫生回來,走在小路上,不經意地一回頭,發現夕陽好美。我讓王明海先走,我要把它畫下來。王明海沒有走,而是站在旁邊等我。天越來越黑,我快速地在畫紙上搭建色彩關係,當我決定不畫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回到宿舍,我拿出剛才畫的,像一坨屎一樣。
還有一次,我和王明海在李坑畫到天已經黑了。他知道我怕黑,我回頭一看,他不見了,然後突然從後大喊著向我跑來,我嚇得瘋狂向前跑。他快追上我的時候,我回頭攥住他的衣領,惡狠狠的說不要嚇我啦,我警告你,後果很嚴重。他還是繼續嚇我。
你就是我的陽光
我們系算是比較早返校的。週五的透視課教室空了一大半,因為動畫系的還沒回來。
過了幾天,我路過518室,門是開著的。我端著盛滿髒衣服的盆進入洗衣間的時候,楊旭正從洗衣機裡往外拿衣服。他看到我,說:“你們回來這麼早啊”。
“嗯,上週四回來的,比你們早幾天。”
“我是個北方人,沒有去過南方,這是第一次去,挺喜歡那邊小橋流水人家的感覺的。”
“我之前和我爸媽去過,那邊的油菜花田一大片一大片,特別好看。”
“可惜我們沒有看到油菜花”,我假裝無奈地笑了一下。
此後,我每天晚上都找楊旭聊天。我們聊喜歡的藝術家,他喜歡倫勃朗和洛佩斯,不過我有些瞧不起這些過時的寫實畫家,我喜歡杜尚和博伊斯。聊我們喜歡的導演,我們都喜歡賈樟柯,文學方面他喜歡莫言,我也有些瞧不起,我喜歡卡爾維諾,他說他不知道,我就給他講《看不見的城市》裡的故事。
2016年平安夜,楊旭約我一起去聽音樂會。是一個捷克管絃樂演奏的肖邦四重奏。第二天就要放寒假了,宿舍幾個人準備出去喝酒,王明海也問我晚上要不要去,我說我晚上有事。其他幾個舍友起鬨:“是哪個妹子啊?”,王明海沒有說什麼,他知道我是。他們看我並不理會,不久就作罷了。
楊旭那天穿了一件綠灰色的羽絨服和牛仔褲,揹著一個斜挎包。“坐公交還是走路?”他問我。我說走路,他說:“我也喜歡走路。”他好高,我還不到他的肩膀。
因為坐在他旁邊,聽音樂會的整個時間裡,我一直在硬。都不是硬了,是脹,很難受,我只能和他說是肚子疼,自己去廁所,我想拉屎,但是因為緊張,無論怎麼使勁,都拉不出來,我想撒尿,站在馬桶旁使了好大勁,才尿出一點。從廁所出去,下電扶梯的時候,我站在他後面,感到很惶恐,我想和他說,你覺得剛才的音樂會怎麼樣?我想和他說,我覺得你今天這身還挺帥的,我想問他,明天你有什麼課?但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一句話都不行。
楊旭突然回過頭:“你肚子好點了嗎?”
“好了一點吧,沒事,每次都是這樣。”
“為什麼?”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想談音樂的事情,而不是肚子。
“其實我不太能聽得懂,但是因為音樂很放鬆,我一直在想我自己的事。你呢?”
“我感覺是我最近聽過的最好的,你說你在想自己的事,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我畢業以後想幹什麼,相比於藝術,我覺得我更喜歡文學。”
“那你覺得自己有做這些的能力嗎?”
“我覺得,我覺得我對文學一直有一種執念,在美術上,我會感覺有很多人比我厲害,我會從心裡敬畏他們,但在寫作上,我沒有這種感覺。那你畢業以後想幹嘛呀?”我問楊旭。
“我想去遊戲公司。”
“為什麼要去遊戲公司。?”
“因為我學的動畫專業包括遊戲建模方面的,遊戲行業比動畫賺錢。”
“可我還是更喜歡動畫。”
“是,我也更喜歡動畫。”楊旭說。
進了宿舍樓,楊旭突然說要到我宿舍看看。我開啟宿舍門的時候,沒有開燈,讓我驚詫的是,今天這幫夜貓子怎麼睡得這麼早,我聽到了他們打呼嚕的聲音,把燈開啟,他們都七倒八歪地倒在床上。有的連鞋都沒脫。
我和楊旭坐在床上,我把宿舍燈關掉,把檯燈開啟。楊旭翻著我桌子上雜亂擺放的書。看完這本的前言,再翻下一本,他彷彿不是為了看書,我感覺出了什麼,然後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氣問他:“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啊。”
“我喜歡你。”
“那經常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女生是怎麼回事?”
“掩人耳目,她是les”,我們倆都笑了,長久地看著對方。我把嘴唇貼上他的。在四周舍友的呼嚕聲中,我們接吻了。
“能不能答應我兩件事?”,楊旭說。
“沒問題,三件都行”,我說。
“第一件,馬上就要放寒假了,假期我要去我叔叔的公司實習,可能會比較忙,不能及時回你訊息,但那並不代表我不喜歡你了。”
“好,我知道了,你不回訊息,我就自己玩。第二件呢?”
“如果我們以後分手了,請不要把我寫進你的小說裡。”
“為什麼?”
“不為什麼,不要寫就行了。”
“嗯,我,許少華,不會把楊旭寫進我的小說裡。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帶著楊旭來到五樓和六樓樓梯的交匯處。六樓在大四的畢業走後就沒有住人,沒有亮燈。我把他按在牆上,手指伸進了他的毛衣裡面,咬他的耳唇。他發出悶哼的聲音,把手放在了我的襠部。窗外暴雨如期而至,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忽然我的耳邊傳來一個聲音:“你就是我的陽光”。
我不知道自己要幹啥
再見到楊旭的時候,是開學後的第三天。已經是早春三月,天氣有一點回暖,他穿了一件黑色牛仔外套,裡面是白色毛衣,出了校門,我們一直往北走。我想拉一下他的手,他抬起手躲開了。
“老實點,旁邊都是人。”
“怕什麼,你嫌棄我”,我說。楊旭繼續向前走,沒有接我的話。
“放假前你答應我的事還記得沒?”
“哪一件?”
“第一件。”
“我很難受你知道嗎?你真有那麼忙嗎?一天打個影片都不行?”
“我不喜歡打影片,我不知道說什麼。”
楊旭說:“這學期我報了個教軟體的課,一週上三個半天。”
“那你是不是更沒有時間陪我了。”我說。
“你應該找點自己的事幹。”楊旭說。
我幹什麼呢?我沒想到我要幹啥。
從電視臺的大樓裡出來,我發現我的山地車丟了。因為趕時間,我就把山地車放在樓下,隨便找了一個地。我轉了好幾圈,又把周圍都找了一遍。最後我只能坐著公交車回學校。在公交車上,我媽給我打來了電話。周圍人聲嘈雜,她的聲音特別地小,我只聽到她在喊:“少華,少華,少華”,我著急得對著手機大吼:“我腳踏車丟了!”吼完,就把手機掛了。
“在忙,晚上回去說吧。”
楊旭回我訊息已經是晚上11點了。他說他一直在忙學生會的事,我說讓他出來我要和他說話,他說要洗漱了,明天吧。我說不行。他說,上六樓吧。
“你不知道這個山地車對我很重要嗎。”
“我一直在忙,沒辦法給你回啊。”
“你知不知道我丟了車很難過,那是我掙的第一筆錢買的,所以我很心疼你知不知道?”
“但是我回了你訊息,也無濟於事啊。我下午在上軟體課,下了課,團委賈老師讓我幫他整理明天要發的獲獎證書,一直到現在。”
看著楊旭理直氣壯的樣子,我覺得我找錯了人。“你一點也不關心我,就想著自己的事。你就知道巴結那個賈老師,他讓你幹嘛你幹嘛,你是他的狗啊?”
這時樓下有腳步聲朝我們靠近,但是一會兒又遠去了。我把聲音放小,“這樣沒有了結,我睡不著覺,明天早上醒來我會更難過。”
“那是你的事。”楊旭走下了樓。我一個人蹲在牆角,他怎麼這麼絕情,我想。
我走到學生服務中心的樓下,轉了幾圈,沒有上去。
晚上,楊旭給我回了訊息,“今天一天都在弄學生會的事。”他提議要去大雁塔走走,我答應了。
“我覺得我們不合適,但不怪你,你千萬不要自責。這兩天我想了很多。我覺得即使咱們現在繼續下去,日後也會產生更大的矛盾。”
“你感覺咱們哪裡不合適?”
“性格,主要是性格。我問了我一個閨蜜,她說如果咱們繼續下去,以後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老師都是騙人的
我晚飯是和王明海一起吃的。在二食堂,眼前的座位就是我當初和楊旭搭訕的地方。眼淚掉到了米飯裡。
“你怎麼了?怎麼吃飯還能吃哭了呢?”
“分手了。”
“那個男生?”
“嗯。”
“他那種人就是非常務實的,不適合你。”
“但是我喜歡啊。”
“沒事啦,還會有更適合你的。告訴你一個好訊息,有畫廊和我簽約了。”
和楊旭分手後,我一度不想在學校裡待著,害怕碰見他。更多的時間去大雁塔畫像。轉眼到了大四。在我們這樣的美術學院純藝術系,大四沒有實習,我們整整一年都在搞一個叫畢業創作的東西。沒有老師關心我們畢業能不能找到工作,他們只關心我們的畢業創作能不能完成,時刻告訴我們:“要表達你自己”。
下課了,我走在操場圍欄的外面,操場裡面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夏季運動會,學弟學妹們神采飛揚,“許新宏,加油!”“梅志成,加油!”是啊,加油,你們要加油,你們跑的那麼用力,彷彿前面真的有什麼值得爭取的東西一樣。你們穿的那麼少,看起來可真年輕。
我離開了操場,回到了工作室。工作室一如往日地讓我感到緊張,不,比往日還要強烈地讓我感到難堪。工作室的中間放了一張巨大的長方形桌子,大家圍著這張桌子坐,畢業創作期間管得比較松,除了我,還有幾個同學,他們坐在裡邊,我坐在教室門口。我幾乎不和他們說話,他們也幾乎不和我說話。四年的時間。我好像從來沒有融入過這個班級。
這時,馬老師來了,從桌子對面走雖然他沒有和我說話,但是我還是抬了抬頭。
“你們現在還有文化課啊?”
“最後一門,就業指導課,讓寫什麼大學生創業策劃書。”有人說。
“呵,那些老師都不知道怎麼創業,還教你們。”馬老師接著說:“老師都是騙人的。”
旁邊的同學都在低低地笑。但我笑不出來,這句話聽來如此地刺耳,一位老師怎能說如此不負責任的話?
晚飯的時候,王明海和我說那家要和他簽約的畫廊是騙人的,但是他爸爸託關係幫他找到了一個版畫基地的工作,我沒說什麼,我不知道說什麼。我又聽說楊旭沒有去遊戲公司,而是去了一家獵頭公司。
畢業了。我陷入了巨大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