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機店門可羅雀,金源捻了捻手腕上的珠串,嘆了口氣,對電話裡那頭還在小聲哭著的阿旺細聲細氣地寬慰:“你別擔心,哥一定給你請最好的律師,你在裡面也要安心,爭取減刑,還有,不該說的,不要說。”
說到最後一句話,金源聲音裡帶上一絲厲色,他這個被抓進去的手下阿旺,知道他金源是什麼人。假如阿旺真的敢咬他出來,那阿旺就算出獄,倘若僥倖不死,下半輩子大概也只能在輪椅上渡過了。
電話那頭愣怔一會,唯唯諾諾地答應了。金源這才長出一口氣。
店門被兩個打扮得花裡胡哨的小青年推開,兩人大大咧咧地走到前臺,看金源衝他們點頭致意,這才靠過來,小聲問:“有沒有那個水果新出的手機,就是十……”
“有。”金源臉上帶了一絲笑模樣,趕緊站起來打算介紹:“來,這邊請,這個手機進貨可不容易,我們這邊應該是全市加價最少的店了,如果不想等一兩個月,選擇我們店,你們是來對了。”
那兩個小青年跟著走了兩步,手裡拿著上一代的水果手機把玩,聲音卻更小了:“我們不要加價的,我們要打折的……有沒有?”
金源停下了腳步,回頭抱歉地說:“事不湊巧,進貨渠道出了問題,沒有那種手機了。”
“耍我們?”兩個小青年立刻就不幹了,擼了擼袖子,金源冷笑著,也慢條斯理地解開袖釦,露出滿胳膊的紋身和傷疤,這些東西像是戰功彪炳的勳章一樣,刺痛了眼前兩個行業新嫩的眼睛。兩個“精神小夥”囁嚅著放了兩句狠話,轉頭就往店門走。
要不是給我供贓貨的阿旺被抓進去了,這錢我就賺到了……這麼想著,金源又重重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幸好阿旺把給他供貨那個賊……叫什麼來著,孔睿?把他供出去以後,阿旺應該過不久就能放出來了。
兩個小夥子在門口和人撞了個滿懷,撞到他們的是一個老大爺,看上去得有六十來歲,長相平凡,現在正滿臉愧疚地道著歉。
兩個小夥子本來一肚子火,罵了老大爺兩句,就轉身出門,這才把胸膛重新挺起來,揚長而去。
老大爺站在店門口,手一翻,手上正是剛才撞到的兩個小夥子的手機,還有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看樣子,撞了這一下,老頭竟然把倆小青年身上的東西掏了個乾淨。
“哎呀,柴大哥,稀客稀客。”金源滿臉帶笑迎了上來,這姓柴的可是附近半個城小偷們的祖師爺,得罪不起。
柴老頭瞪著金源,聲色俱厲:“你把我徒弟孔睿弄哪去了?”
“啊?我怎麼知道他去哪了?我小弟阿旺被抓,他可是成功跑路了,現在你還來問我?”金源眉毛瞪了起來,但轉瞬又笑了:“柴老哥你看看你,都退休多久了,還操這個心,行了行了,晚上我請客吃飯,咱們好好聊聊。不過您能不能以後別在我店裡露手藝,知道柴大哥你寶刀未老,但是你這樣,我這邊不太好交代啊……”
柴老頭本來上門也就是隨便問問,那孔睿又不是他生的,是死是活與他何干?他心裡其實也盤算另外一件事,聞聽此言,怒容斂去,也換上一臉和藹的笑:“行啊,乾脆今晚就來我家吃,我可跟你說,其實我最厲害的不是這些,是做菜。這倆手機你要不要?賣給你了。”
“啊,這倆沒有解鎖,我買了可也……”金源一臉為難。
柴老頭眼角抽了抽,沒再提這茬。
2
柴老頭一個人住,房子倒是不小,裝潢的也挺闊氣,金源提著瓶好酒赴宴,席間盡撿好聽的拍柴老頭馬屁,吃菜多喝酒少,一瓶酒到最後倒大半進了柴老頭肚子裡。
酒酣耳熱之際,金源放下筷子,笑眯眯地開口:“柴大哥,你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找我,肯定是有什麼好事關照,我猜對了麼?”
“那必須的啊。”柴老頭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金源,也笑著點頭:“你不叫金源吧,叫個什麼來著,金文世?”
金源盤弄手腕上珠串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柴老頭看也不看金源,低頭夾菜:“要掏出你小子的底可真挺不容易,要不是幹佛爺這行認識的人雜,我運氣又好,上次一個來拜山門的小子提了一嘴,說你金源他好像在哪見過,我柴老頭在家閒的沒事,找人查了查你的資訊,嘿,你瞧怎麼著,還真讓我摸到一條大魚。”
金源面沉似水,但身體已經不再僵硬,他緩緩拿筷子夾了一口菜,咀嚼著問:“然後呢?”
“嘖嘖嘖,不愧是幹過大事的人,三條人命,四個替死鬼,唯獨漏了你這麼一個最小的拜把兄弟,你那四個哥哥,除去斃了的那個,剩下那仨還在苦窯裡熬著呢吧?你還真忍心。”柴老頭說著風涼話,看似不在意,卻始終提防著金源。
金源彷彿嚇到了,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他低頭撿起筷子,這才開口:“直說你想幹什麼吧。”
“你那個手機店好像挺不錯的,我想入股,我也不要多了,一萬塊錢,哦,加這兩部手機,我要五成乾股,不貪吧?”柴老頭臉上的貪婪彷如實質,他知道金源那手機店的實際價值,怎麼也得個上百萬,但說出這樣的“入股條件”,卻好像便宜了金源一樣。
“哈哈哈……柴老哥,你想不想知道,那一家三口到底是誰下手殺的?”金源怒極反笑,拿著筷子的手一點點向後拉,彷彿正在繃緊的弓弦:“那男人,他老婆,他那個漂亮女兒……都是我弄死的,你知道為什麼我那四個結拜哥哥肯替我定罪麼?”
“因為他們怕咬出我來,會死!”金源猝然站起,兩隻筷子反攥在手裡,竟是拿匕首的手法。筷子帶著呼嘯風聲猛地捅向桌對面柴老頭,下一秒就要插進柴老頭眼眶裡!
危急時刻,柴老頭後退半步,手輕輕勾了勾,捅到眼前的兩根筷子,就彷彿被什麼東西一刀砍剩了短短一截,連帶著金源掌緣一小塊皮肉都飛了出去。
“金源老弟,你這是……咦。”柴老頭派頭還沒擺完,就看到一點寒光從金源一直藏著的左手射過來,輕巧地摁進了他心口。
金源面色猙獰,一發狠一使力,剛才低頭裝作撿筷子拔出來的匕首一絞一送再一收,柴老頭就只能捂著自己汩汩冒血的胸口,頹然倒在地上。
“金家反手刀第十五代傳人你也敢訛?膽子是真不小啊你。”金源在柴老頭衣服上擦了擦匕首,插回自己褲腿裡,看了看四周,從褲兜裡掏出一個塑膠袋,去衛生間拿了條幹淨毛巾,將桌上自己用過的酒杯器皿全都裝起來,又用毛巾蘸酒,仔細擦起了桌子和地面。
“這老梆子,還得我想個辦法給他收屍……唔?”等一切妥當,金源這才直起腰,走到柴老頭身旁,想著怎麼處理掉柴老頭的屍首,但正在此時,他看到柴老頭胸口有什麼白花花的東西,騰地一下彈了出來。
金源眼疾手快,將那東西一把接住,就著燈光看了看,那竟然是一張黑白兩色的紙,只不過雖然從柴老頭胸口蹦出來,卻詭異地絲毫沒有沾染上血跡。
“這什麼東西?”金源看著這紙,只見上面寫著:
“契約書”
(無厚)
金源看了兩遍紙上寫的字,站在血慢慢洇開的客廳裡,只想了一會,就蹲下身,蘸著地上的血,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紙輕輕從金源手裡飄出去,呼一聲化為火球,燃成飛灰。金源看看四下裡,正要繼續動作,卻驀地一捂左手手腕。
那裡多出來一個刺青,刺青圖樣很簡單,是一把長刀,活靈活現。金源瞪大眼睛,他記得柴老頭手腕上也有這麼一個刺青,想到這裡他趕緊低頭看柴老頭攤開的手腕,那裡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想到剛才筷子突然被看不見的東西砍斷的一幕,金源很快理清了頭緒,在原地試了幾下,終於在他心中想著“無厚”揮手的時候,空氣中嗤地一聲,幾步之外的實木餐桌上的盤子齊齊一震。
站在原地等了半分鐘,金源疑惑地走過去,摸了摸餐桌。餐桌被他輕輕一碰,中間一道長痕這才顯現,上面擺著的盤子也露出一道痕,嘩啦一聲響,桌子連帶著幾個盤子,分成兩半倒地。
金源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腕上的小刀刺青,變淡了一點點。他又試探著對分裂的桌子揮手,看不見的“刀”再度揮過,地上的桌子咔一聲再度分開,大理石地面都多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金源再低頭看看手腕,小刀刺青沒有變得更淡,還是像剛才一樣。
他想了想,對著餐桌旁的銅花瓶揮手,當地一聲,花瓶上多出來一條淺痕。金源重新念著“無厚”,再度揮手,這次聲音小了許多,像第一次一樣,嗤地輕輕一響,花瓶上半截緩緩下移,露出光滑的切面。
金源重新低下頭看,果然,那小刀刺青變得更淡了。金源明白了:只要簽下這勞什子“陽壽契約”,拿到了無厚的能力,使用是不會消耗刺青的,但假如想要砍開更堅韌的東西,就必須再度心裡念著“無厚”才行。
又試了試,金源發現這讓“無厚”能力加強的手段,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說,他只能讓自己揮出去的無形刀變得更薄更鋒利,但反過來變鈍,不行。
他站在原地,慢慢咧開了嘴角:“夠用了。”
3
警笛聲讓金源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發現警車呼嘯經過沒有停下,金源鎮定地繼續將沉重的黑色塑膠袋,往自己車後廂裝。
聽見警笛聲他內心一慌,車後箱的東西被發現就慘了。
這是最後兩袋了,金源直起腰,擦了擦冒汗的額角,留下淡淡的血痕。他搖搖頭,蓋好後備廂,發動車子,向著海邊揚長而去。
天助我也啊……金源猛地踩下油門,加速向海邊駛去,現在警力全都被調到了那銀行門口,自己可以順利地處理柴老頭了,但現在,金源卻不只是想這些。
空無一人的廢棄碼頭旁,金源將手上幾個滿滿當當的黑色塑膠袋扔進水中。
解決了心頭大患,金源得意地挑挑眉毛,卻忽然猛地回頭,他感覺到了什麼人的目光。碼頭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尊青銅雕像,是個漁民模樣,此刻正“看”著他。
金源發動了車子,經過雕像前的時候,他忍不住又揮了揮手。
嗤,雕像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在後視鏡裡看到這一幕的金源,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那雕像的脖子裡,竟然慢慢滲出了血。
開車在路上疾馳,金源放大了車載廣播的音量,發現對峙還在繼續的他,終於忍不住露出了興奮的神色,他開車在市中心穿行,找了個沒攝像頭的地方停下車,用後視鏡看了看身上,想了一想,將車上一條運動褲套在褲子外,又把上衣脫下來翻了個面——他很固執地一直穿著兩面都能穿的外套,不得不說,就有為了現在這一刻做準備的覺悟。
用毛巾把臉遮住,戴上一雙勞保手套,金源這才大搖大擺地下車,不急不慢地向前走著,他抬頭四下看去,遠遠看到一個攝像頭,就輕輕揮手,攝像頭嗶咔一聲裂開,再也不能用,金源這才邁步向前,直直地走向那家自己每次經過都要多看幾眼的金店。
店裡只有寥寥幾個人,金源一身奇異的扮相,成功的讓保安在大堂經理之前攔住了他,但保安手伸出來還沒說話,金源就已經揮動了手指。
慘叫和尖叫聲戛然而止,隨後是玻璃被劃開的聲音,硬物被收斂的聲音。
幾分鐘後,金源提著一個袋子施施然走出金店,腳在地上蹭了蹭,將鞋底血跡蹭掉大半,一步一個血腳印地走進了迷宮一樣的小巷子。
咚。
沉重的袋子砸得副駕駛座輕輕一偏,金源關上車門,換好衣服,這才發動車子,神色如常地向自己家行去。
他臉上的殘忍兇戾一點一點地隱去,等到停車上樓的時候,他看上去又是那個和和氣氣的手機店老闆了。
只不過這種平靜顯然是裝出來的,因為金源進家門以後,只隨後將裝滿金銀珠寶的袋子一扔,就興奮地原地轉起了圈子,他臉上滿是陶醉的表情,不住地重複“太帶勁了”“就是這個感覺,我還以為我已經忘記了”“真爽……”
他突然停下腳步,看著門口鏡中的自己,自言自語:“過個半年,隨便找個城市……再去做一票吧?”
他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緩緩點了點頭,於是他滿意地笑了。
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金源一下愣住,向外開的,加了三道鎖的防盜門,是怎麼被人向裡推開的?沒等他反應過來,門裡伸出一條胳膊,把他一把拽了進去,防盜門呯地一聲重新關上。
金源想反抗來著,但那胳膊的力氣根本不像是人,攥著自己手腕的手指彷彿鐵鉗,讓他痛得險些暈過去,而且門後,竟然不是自己家門外的景象,而是一片背山面海的景區,金源認得這裡,這明明是中海望夫石所在的地方,匆忙中金源回頭一看,自己出來的門竟然是景區旁邊的小廁所的門?
面前的年輕男人拉著他,彷彿拖一條死狗,任憑他怎麼掙扎都沒用,最終將他拖到了望夫石前面,令金源驚詫的事情發生了:那“望夫石”雕像竟然動了起來。
“小意思,這孫子今天可沒少殺人,正好他不是得罪了你們麼,我就捎帶手的讓小蔣開門把他弄來了。”那被叫做王半仙的男人看著金源,彷彿正在看一坨垃圾,眼神中厭惡至極,伸手又來抓金源胸口:“這種雜碎怎麼能活到現在的,弄死弄死……”
金源向後退了一步,但那王半仙也跟著向前進了一步,眼看就要被抓到了,金源忍不住揮了揮手。
嗤。
血花飛濺,王半仙衣袖開裂,手臂上多出來一道淺淺的血痕。金源差點被驚呆了:自己那“無厚”的能力,連金屬雕像都能一刀切斷一半脖子,竟然只能劃破眼前男人的皮?
金源表情立刻兇狠起來:既然這樣的話,那麼,無厚,無厚,無厚!
目光落到自己手腕上,那裡的長刀刺青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金源心一橫,衝著眼前那王半仙,用力揮手。
電光火石之間,那王半仙不知從何處掏出來一柄碩大的錘子,擋在身前,巨響聲中,錘頭應聲而落,王半仙擋在身前的胳膊上也多出來一道巨大的豁口。
“哈,能行。”金源站直了腰,衝狼狽躲閃的王半仙抬起了胳膊。
那“望夫石”雕像突然動了,金源眼前一花,只聽呼呼風聲,再看過去,就發現王半仙,那望夫石,連同旁邊扶著廁所門站立的憨厚男人都不見了蹤影。
金源站在原地,忍不住笑出了聲。
“什麼神仙妖怪,不堪一擊!”
他邁步要走,走了兩步,卻無奈地停住腳步,慢慢舉起雙手。
呼嘯而至的警車將金源圍攏在中心,十幾輛停下的警車車門後伸出黑洞洞的槍口,金源苦笑著舉起手慢慢蹲下,大聲喊道:“我沒帶武器,我投降,不要開槍!”
4
入夜了,看守所的監室裡,人們正在聊天。
“三兒,你剛才出去幹活,打聽到今晚誰要來咱們房了沒?”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男人問旁邊那瘦猴一樣的青年,青年眼珠子總是骨碌碌往人褲兜之類放東西的地方瞟,點點頭回答:“好像是個搶了金店的殺人犯。”
“嚯,厲害人物。”那壯漢眯起眼睛,盤算起來。
過了一會兒,腳鐐聲響,金源笑容可掬地捧著自己沉重的鐐銬,走進了監室,還不忘和所有人打招呼:“各位好啊。”
眾人紛紛愣住,因為眼前金源的表現,太……輕鬆了。
瘋子?這些被關進監室的人雖然沒一個算得上好人,但都忍不住往旁邊躲了躲。
夜深了,金源本來安安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此刻卻突然坐了起來。他一坐起來,才發現其他人根本沒睡著,正在徹夜長明的燈光下,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相見就是有緣,朋友們,你們想不想現在就出去?”金源仍然笑眯眯地揮揮手,那彪形大漢冷笑一聲開口:“就知道你小子打這些歪主意,你這重銬子戴著,還想越獄呢?那你越吧,我們這些人最重的也就一個入室搶劫,可不陪你瞎胡鬧。”
金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那我自己出去也行。”
“出去,你怎麼出去……你……你……”彪形大漢還要說話,卻結巴起來,指著悄無聲息走下床的金源,原來不知何時,金源的手銬腳鐐已經被他解了下來。
金源側耳傾聽,好一會兒才突然回過神一樣,轉頭看著眾人,抱歉地揮揮手:“不好意思,既然你們不跟我一起越獄,那我也不能留你們舉報我立功減刑,拜拜。”
咔地一聲輕響,厚重的門鎖被看不見的刀鋒切斷,金源像出門散步一樣擰開斷了的門鎖,信步而行,眼前看到活動的人影,就揮揮手,看到擋住的門,也揮揮手。
再兩道門,就出了看守所了,眼前警鈴大作,但金源混沒當回事,他現在滿臉自信,彷如閒庭信步:反正擋在眼前的一切,只要全部切斷,就可以出去了。
下一道門的門鎖鎖舌被他使用“無厚”能力粗暴切斷,他推開門,感覺入手的力氣不對,彷彿門另外一邊好像同時有人正在拉開門一樣。
面前亮得可怕,讓金源什麼都看不清楚,他站不穩跌入門內,恐懼促使他揮起了手,看不見的刀鋒在空間中來回梭巡,砍斷擋在路上的一切。
……或者說,幾乎能砍斷擋在路上的一切。
當!
火星四濺。
金源從強光中適應過來,也不管為什麼自己推開門,竟然從看守所監室到了這荒無人煙的野地裡——而且看天色,竟然是大白天,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持盾站立的青年,正是那個王半仙,那青年手上有一面極為厚重的大盾,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製作,竟然能擋得住金源“無厚”的斬擊,只不過從盾上深深的痕跡來看,第二下能不能擋得住,不一定。
“又是你?”金源好整以暇地伸手,開口發問:“你就不怕死麼?”
“你這種隨便殺人的雜碎,我怎麼可能怕你?”王半仙將腦袋縮在大盾後面,甕聲甕氣地聲音傳出來,看樣子可不是一點也不怕:“不過你身上這個契約很兇啊,連老子的錘子都擋不住。”
金源不願意多說話,眼前這個王半仙力量大得驚人,他怕夜長夢多,又揮了揮手。
嗤!
大盾上半截整個飛了出去,下半截卻長了腳一樣朝金源猛地飛過來,金源躲避不及,被大盾一下拍中,打著滾兒吐著血仰倒在地。
就一下,金源竟然就奄奄一息了。
“有攻擊沒防禦,你偏科了啊大兄弟。”在金源泛紅的眼睛看過去,王半仙趴伏在地上的樣子很醜,但他馬上從地上彈了起來,嘖嘖有聲地走向金源:“死之前還有什麼遺願沒有,儘管說,反正你說了我也不會幫你完成的。”
金源慘笑一聲,看看自己被拍斷的胳膊,腦中靈光一閃,他輕輕動了動手指。
王半仙沒注意到,他身後一棵兩人環抱粗的大樹上,出現一條深痕。
“咳咳,我的願望是……”金源張開嘴,露出滿是血的牙床:“無厚。”
他手腕上淡得看不見的長刀刺青,徹底消失了。
彷彿彈鋼琴一樣,金源的十根手指全部抽搐起來。面前的王半仙嗷地一聲叫,拼命後退,但看不見的刀鋒織成的必殺之網,交錯起來堵住了王半仙閃轉騰挪的每一寸空間,刀鋒清清楚楚地劃過王半仙全身。
金源滿意地笑了,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眼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王半仙。眼前這青年看上去好像毫髮無傷,但估計已經被自己強橫的能力,給碎屍萬段了吧?接下來他就會碎成小塊,然後自己想辦法從這個地方逃出去……
金源看了看四周,發覺這裡好像不是國內,看著那些熱帶雨林獨有的植物,他更加滿意了:這有瞬移能力的怪物甚至幫自己逃出了國,實在是完美……
那呆站著的王半仙突然走了過來,給了金源一耳光,金源只感覺腦袋嗡地一聲,被這一耳光抽得原地飛起打了個轉,才重重跌落在地。
金源顧不得臉上的劇痛,手指重新抽動起來,空氣中那鋒利的波動這次甚至肉眼可見,碰撞著激盪著呼嘯著衝向王半仙。王半仙站在原地,無奈地做了個躲閃動作,但,哪裡躲得開?
看不見的刀鋒再度劃過王半仙的身體,金源清楚地看到有什麼從王半仙身上透體而出,終於忍不住繼續笑了起來。
但王半仙又呆立半晌,摸了摸身上,輕輕咦了一聲,這才惡形惡狀地轉頭看著金源:“很好,非常好。”
“不,這,怎麼可能呢?怎麼回事?”金源徹底慌了,舉起兩條胳膊擋在身前:“等一下,我有錢,我有一整個金店的珠寶,你不要……”
轟!
天地彷彿跟著這一下重擊震盪起來。
5
算命店裡,王山小心地摸著身上,不時還掰一掰,彷彿下一秒就能隨手把自己掰成幾塊一樣,放在茶几上的手機裡,按過擴音後的聲音從內裡傳出來:“聽你這麼說,你是撿了一條命啊。”
“怎麼說?”王山還在細緻地檢查自己的身軀。
“那‘無厚’的能力,顯然是可以揮出極薄極快的刀鋒的,那姓柴的小子拿到契約用了一輩子,也不過是用來頂替刮鬍刀,割別人錢包而已;可是那金源可不一樣,整個一反社會人格,拿到那能力簡直如虎添翼,這才連連造下殺孽……”那聲音還在滔滔不絕,王山卻沒了耐性,輕輕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嘎吱一聲出現裂紋:“說重點。”
“啊總之金源被你第二次逮住那時候,貪心想要徹底用‘無厚’殺了你,於是催動了無厚最極限的力量,於是那刀鋒薄到了比原子更薄,薄很多很多……”
王山納悶地打斷:“所以呢?那不就是天上地下,第一快刀?”
“可是假如這樣的話,就不是切開,而是在原子與原子之間的縫隙‘穿過’,那你自然被砍了那麼多刀毫髮無傷了,因為理論上來說,你確實是毫髮都沒有被傷到嘛……”電話那頭的聲音解釋之下,王山終於好像明白了一些,他簡單道謝一句,掛上電話。
“師叔祖,這個契約……”劉文軒在一旁眼饞地盯著茶几上那張薄薄的紙看,王山若無其事地將那紙揣進褲兜,轉頭看著劉文軒。
劉文軒知機地閉嘴,這才將手上端著的電磁爐放下,火鍋也支了起來。
窗外寒風呼嘯中,一老一少兩個人坐在算命店大廳裡,吃起了飯,不一會兒,大廳裡好像多了個人,交談幾句也坐了下來。
屋裡屋外溫差太大,玻璃上很快佈滿凝結的水霧,將店裡風景遮了起來,只有交談聲和著笑聲,傳了出來。(原標題:《陽壽II:無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