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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的春天,來得有些早。

立春、雨水代表春天氣息的節氣,搶在春節前到來。元宵未過,驚蟄始雷,向陽地面開始斑駁返青。

異常溫暖的氣溫,解放了蟄伏一個冬天的年輕人。脫掉臃腫的冬裝,成了年輕人的首要選擇,村裡幾個後生,換上了薄衫單褲,頭戴最流行的黃軍帽,方正挺拔的帽頂裡墊著小紗巾,看上去既威武又神氣。

陽光暖暖地鋪灑下來,泥土的氣息瀰漫在春日的田野裡。他們神采飛揚,闊步走在鄉間小路上,不時的歡聲笑語如春雷般突然轟隆隆響起,驚得路邊覓食的鳥雀撲稜稜飛上藍天。

今天是個好日子,青海某金礦在鎮上招工,他們要去報名當工人。

十八歲的小雷昨晚興奮得一夜未眠。成為一名工人是他夢寐以求的願望,何況,又是淘金這種有著無比誘惑力的職業。他那顆年輕的心,感覺這個春天已真正來臨。

鎮上聚滿了前來報名的人,經過篩選,小雷順利透過。他從人群中擠出,看見鄰村的黃滿銀手裡也拿著一張錄取表。滿銀是當地比較富裕家庭的公子,身穿外露四個兜的嶄新黑藍中山裝,一枚明晃晃的手錶,鬆鬆地跨在手腕上,腳上那雙淺棕色翻毛皮鞋,像兩座小山一樣穩穩地託著他一米八五的魁梧身材。

他急忙過去打招呼,“你咋也去?你家裡條件那麼好,淘金多辛苦啊。”

滿銀低頭攏了攏他濃密的黑髮,隨後,灑脫地揚起臉,“我想去見識見識。”

那天清晨,薄霧瀰漫,整個鎮上籠罩著一層白茫茫的面紗。十輛軍用卡車浩浩蕩蕩駛出,二百一十名年輕力壯的年輕人,懷著淘金的夢想,踏上了開往青海方向的征途,漸行漸遠的車燈濃縮成一朵朵橘黃色的小花,最終消失在晨霧中。

一路顛簸,越走人煙越稀少,乾旱荒漠隨處可見。壠崗丘陵成群成束躺在天際,鹽性沼澤與河流沿岸的草丘,遙遙相望,訴說著荒涼。

小雷第一次出遠門,看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他有些後悔,轉念又一想,不習慣這裡,大不了再回去不就結了嗎。

終於到達目的地了,他們滿懷期待的工廠化管理,被簡易窩棚、十幾個人的大通鋪,瞬間化為泡影。小雷突然明白過來,說是當工人,其實就是農民工,當民工我還跑這麼遠?他心裡一陣發緊。

午夜兩點,金礦宿舍的燈突然亮了。

“全體起立,把手放到頭頂,站到門口來。” 粗暴地喊聲把勞累一天,躺下沒多久的工人驚醒。

幾束明晃晃的手電光,野蠻地打在工人睡眼惺忪的臉上。小雷迷迷糊糊從通鋪上爬起,赤裸著身體和其他工友靠牆站成一排。金霸頭帶人開始仔細搜查,衣襟的角落、床鋪的褶皺、使用的物品鉅細無遺。

地上一雙嶄新的軍用黃球鞋,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是誰的鞋子?”

一位工友怯懦地舉起手,金霸頭看了他一眼,拿起鞋子仔細檢查,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就隨手放下了。突然,他又拿起另一隻鞋,掂了掂,隨後,從腰間拔出一把鋒利匕首,慢慢把鞋底割開。這是一雙兩個夾層的鞋子,在最後一層裡面挖著一個凹槽,一塊黃燦燦的狗頭金緊緊地夾在凹槽裡。

“把他帶走。”金霸頭扔下鞋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目睹這一幕的小雷和工友們全被驚呆了。到金礦小半個月,雖然工作氣氛和他們想象中的千差萬別,像今天這樣的陣勢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

那天之後,不定時搜查宿舍成了常規。

第二天,原以為受到懲罰就會回來的那個年輕人,卻再也沒有回到窩棚裡,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他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經過這件事,淘金工地比原來戒備更森嚴,金霸頭帶人拉著兩條大狼狗,虎視眈眈在現場轉悠。

“我要離開這裡,工錢不要了,讓我走。”

忙碌的淘金工地,突然傳來爭吵聲,小雷抬頭一看,發現怒氣衝衝的黃滿銀正在和金霸頭爭吵。

“這裡,我說了算,你不能離開。”金霸頭一字一句回懟著滿銀。

年輕氣盛,練過武術的滿銀,根本就沒把金霸頭放在眼裡,“我想走就走,你沒有權利干涉。”滿銀說著,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金霸頭一使眼色,幾個打手撲過去抓滿銀,沒想到,體格強壯的滿銀,噼裡啪啦幾下就把他們打翻在地。

“豹子,”金霸頭突然鬆開手中的大狼狗,“給我往死裡咬!”

接到指令的大狼狗,露出瘮白、尖銳的牙齒,凶神惡煞地衝向滿銀。

反應敏捷的滿銀,順手從工地操起一根棍子,對著猛衝過來的大狼狗,迎頭就是一棒。

鮮血迸濺,大狼狗嗷嗷叫了兩聲摔倒在地。

滿腔憤怒,兩眼冒火的滿銀,用手背抹了一下飛濺到臉上的狗血,他扔下棍子,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砰——的一聲槍響,這邊,高大魁梧的滿銀直愣愣栽倒在地;那邊,金霸頭舉起的步槍,槍口還在絲絲冒著白煙。

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直衝腦門,小雷覺得天突然漆黑一片,喧囂的塵埃,在瞬間化做虛無,他雙腿一軟,跌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的有很多人在呼喊著他的名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他吃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從寧夏海原過來的王大哥懷裡,王大哥使勁掐他的人中,幾個工友圍在他身邊呼喊著他的名字。

小雷緩緩轉過頭,不遠處,黃滿銀的屍體就橫臥在大門口。他說不出話,急得用手直砸胸口,王大哥給他灌了幾口水,慢慢地緩過氣,坐了起來。

“把他給我扔到前邊的溝裡去,”金霸頭命令到,“還有人要走嗎?要走,這就是下場。”

高大魁梧的滿銀,被人連拖帶拉地扔下溝,幾鍁沙土隔離了他與這個世界的所有聯絡,他永遠留在了異鄉的這片荒山野嶺。

“我一定要離開這裡。”

小雷一把抓住王大哥的手,用眼神訴說著自己的決心,王大哥急忙伸出另一隻手緊緊握住他冰涼的雙手,喊他醒來的幾位工友把手也伸了過來,他們感受著彼此的溫暖,也感受到了彼此的決心。

(未完待續)

雨晴,女,寧夏固原人。喜歡閱讀的豐富,運動的健美,但更喜歡書寫文字的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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