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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梅擦了把汗,繼續往爐灶裡添了些柴。

說來也是倒黴,她原是萬姚樓的藝伎,前些年勉勉強強遇上段良緣,誰知,新婚當夜洞房未入,丈夫就被抓去充了壯丁。

不出幾日,官府託人回信,說是她男人戰死沙場,為體恤親屬,打發了她一筆錢財,算是對她的彌補。

花小梅掂了掂銀兩,想著在京城已經了無牽掛,便揣著全部積蓄,來了北境銀州城這塊荒涼地兒。

此地雖為荒涼,但過往商隊確是鱗次櫛比。如此賺錢好機會,花小梅怎會放過,當即拿著僅剩的錢財開了間燒餅鋪。

花小梅長相不俗,手藝更是一絕。

她烤的燒餅香脆可口,裹上秘製的驢肉、牛肉、豬雜,一口下去唇齒留香,若再配上二兩純釀,可謂足矣。

過往之人極好這口兒,生意一來,忙的不可開交,如此她便想著再招個夥計打打下手。

可告示一連張貼了七日,也沒見著半個人影,今兒個可就第八天了,難不成這事兒就沒了著落?

1

銀州城的天兒說變就變,剛還燥熱難耐,下一刻便狂風呼嘯。

門口處的幌子起勁飄蕩,不多時,豆大的雨珠噼裡啪啦掉在黃土上,隨之,一股子泥沙味飄進了燒餅鋪。

花小梅用圍裙擦了擦手,正要關門打烊時,冷不丁看到黃沙盡頭一隊人馬向著鋪子走來。

她一眼便知,這隊人馬是中原來的走鏢人。

走鏢不稀奇,稀奇的是隊伍中竟不見張三爺的身影。

按照以往,鏢局為了順利度過北境荒漠,必然會請位經驗老道的領路人。而張三爺打十五歲起就以領路為生,如今已有四十餘年,今兒個沒出現,著實令人意外。

待隊伍行近,花小梅打了個寒顫,本就死氣沉沉的隊伍,護送的竟還是頂棺材。

棺材用上好的陰沉木製成,棺身上雕刻古老符咒,透過上面預留的孔洞,彷彿還能聽到裡面傳來微弱的酣睡聲。

正當花小梅想要看個究竟,隊伍中有人說道:“這就您一人營生,也不怕遇上謀財害命的亡命徒?”

說話之人身材魁梧,腰間別著一把精緻鎏金彎刀,此人正是總鏢頭龍爺。

花小梅見狀,立刻陪著笑臉上前招呼,“這雨下的急,客官快快裡邊兒請,吃的喝的馬上給您備上。”

走鏢一行講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龍爺雖是個糙漢子,但免不了多幾分警惕。

未經花小梅同意,他扭頭示意鏢師進屋查探,見沒什麼狀況,才和剩下的人一同進了鋪子。

鋪子內,滿打滿算九張桌,光這些人就佔去了六桌,細數統共二十四人。

花小梅一邊忙活一邊聽他們說話,才得知他們從京城遠道而來,專為皇族辦事,此番行程艱鉅,已經連續兩月未曾好好修整過了。

可一提到黑棺,眾人沉默,誰也不知道里面究竟為何物,就連龍爺也悶聲不語。

有自作聰明之人,小聲道:“聽人說,皇宮現在不安寧,有人私下裡養了妖物,結果反噬嚴重,迫不得已請了位道行深的法師,你們猜那法師怎麼說?”

見眾人不解。

那人繼續道:“法師說此妖物乃千年孤魂寄託,不好惹,若不將其送回身死之地,必遭天譴。”

眾人唏噓。

緊接著又聽到尋城一事,花小梅心下了然,不免插了幾句:“我聽過往的人提過,千百年前北境荒漠原有一座古都,名為洛凰,城內富碩繁華乃是人間桃源之地,不知,客官尋的可是此地?”

龍爺放下手中酒碗,撇了眼那位多嘴的手下,方才說道:“老闆可知這座城池現在何處?”

花小梅搖了搖頭,“平日都是張三爺開路,旁人避之不及之地,幾位倒是好奇心極重。”

“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這批貨正是要送往……”那鏢師話還未說完,便被龍爺一聲“蠢貨”給打斷了。

多嘴之人名叫王石,跟著龍爺幹了七八年,力氣雖長了不少,但就是個沒腦子的,若不是人傻膽大,早就給踢出了鏢局。

讓總鏢頭如此謹慎,想必棺材中的物件,定是不同尋常之物。回想起那清晰的酣睡聲,花小梅怕惹了麻煩,閉嘴不在多問,繼續埋頭準備飯菜。

屋外,雷電轟鳴,照的荒漠亮如白晝。

二十幾人宛若餓死鬼投胎,狼吞虎嚥。吃飽喝足時,突然,哐噹一聲,門應聲而開,冷風席捲進屋內,雨珠子就像血濺落在人臉上,鋪子內變得格外安靜。

眾人側目看去,只見屋外站著一人。

此人一身黑色斗篷,面容遮蓋在斗笠下,他手中禪杖鏽跡斑斑沒了光澤,但上面墜著的十二金菩提,鈴鐺作響,清脆無比。

劍拔弩張之際,男人抬手取下斗笠,沒成想,來者竟是個和尚。

對於出家人,花小梅說不出的敬佩,能夠放著天下美食、窈窕淑女、金錢權利不要,偏偏要與那沒趣的古佛為伴,此生之沒意思,不得不叫人佩服。

花小梅熱情地上前招呼, “咱這小店應有盡有,客官想吃點什麼?”

和尚行了佛禮,道:“二兩黃酒。”

出家人不食葷腥,和尚倒好,張口便是黃酒,也不怕犯了忌諱。

一旁的王石毫不掩飾的嗤笑:“裝的像模像樣,怕不是個招搖撞騙之人,老闆娘您可得當心點,別被人坑了去。”

王石心直口快逗一樂呵,見和尚無動於衷,他興致不減,問道:“和尚你這是打哪去啊?”

和尚氣度沉穩,回道:“荒漠。”

“你個和尚去那做甚?”

“除妖!”

王石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作一團,“馬廄處,棺材板下就是個千年老怪物,您要不現在就將其降服如何?”

笑聲此起彼伏,龍爺一筷子敲在王石頭上,見他老實了,才秉著行鏢人的豪放勁,道:“我這手下向來是個直腸子,兄弟莫要見怪。”

和尚不甚在意,盤坐在軟席上,開始閉目打坐。

2

夜深人靜,花小梅正在收拾碗筷,突然馬廄傳來一陣刺耳地嘶鳴聲。

始終不見值夜人來彙報,龍爺只好命王石去外面檢視情況。可沒過一會兒,王石連滾帶爬跑進屋內,指著馬廄的方向,驚恐地吼道:“怪……怪物!”

王石嚇得屁滾尿流,怕是真招來了野物。龍爺抄起傢伙帶著眾兄弟趕到馬廄時,已是一片狼藉。

黑棺碎成了齏粉,馬匹暴斃而亡,就連兩名值夜鏢師也已氣絕身亡,而罪魁禍首竟是一隻黑貓!

王石使勁揉了揉眼,待看清那隻黑貓後,支支吾吾道:“這…這怎麼會是隻黑貓呢……”

龍爺警惕的看著黑貓,能夠發出那般震耳欲聾的聲響,實屬怪異。

他攔下其他欲要上前擒貓的人,可萬萬沒成想,王石先前被黑貓嚇得六神無主丟了面兒,如今為了挽回顏面,舉著手中長刀向著黑貓砍去,口中嚷嚷著:“皇城那幫兔崽子,大老遠就讓咱護送一隻貓,咱殺了還不夠出氣的呢。”

王石手快,黑貓動作更快。眨眼間,王石脖子上多了四條血印子,傷口雖不至於要人性命,但奇怪的是,下一刻,王石僵直地倒在地上,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見此情形眾人大驚,這哪是隻黑貓,分明是隻索命的惡gui。

不出片刻,屋外只剩一片死寂。

花小梅怯生生地開啟窗戶,一股腐爛的氣息沿著縫隙湧進屋內。

看著地上二十幾具腐屍,再瞧那隻正意猶未盡舔舐著爪子的黑貓,花小梅嚇得連連後退,竟是說不出半句話。

她回頭看向和尚,只見和尚依舊閉目養神,仿若置身事外,泰然自若。

屋內燭火搖曳,如同歡舞的厲鬼,黑貓叫聲越發淒厲,似太過吵嚷,和尚緩緩睜開雙眼,無慾無求的眸子一抹緋色劃過,他拿起面前酒盞,向著黑貓的方向潑去。

霎時,燭火熄滅,黑貓慘叫,屋內現出一地狼藉。

滿地嘔吐的吃食,比起屋外,腐爛味更加濃烈。

花小梅臉色煞白,掩住口鼻,驚慌道:“這…這究竟怎麼回事?”

“棺材陰氣極重,須得陰人抬棺,這二十來人,自皇城出發時便已經喪命。”

荒漠遇20人護送棺材趕路,一和尚悄聲“他們不是活人”。

“陰人?喪命?”花小梅小聲呢喃,難怪一群人像餓死鬼投胎,難怪張三爺沒在隊伍中,難怪屍體腐爛的如此之快,這分明就是一支鬼鏢,常人怎麼可能遇上。

忽然,花小梅感覺手腕一陣刺痛,和尚上前將其袖口拉開,只見一抹紅色似嘉蘭花般漸漸綻放。

和尚蹙眉,面色變得凝重,說道:“你去找個領路人,明日同我二人一起前往荒漠。”

3

銀州城雖為荒涼之地,但不乏能人巧匠。說起領路人,張三爺必然首屈一指。他能憑藉一技之長,在這荒漠混得風生水起,可見實力非同常人。

花小梅帶著和尚來到張三爺家,將事情的原委大致講了一遍。

張三爺聽完,將煙桿遞到嘴邊,一番思索後說道:“所以,你是想讓我帶你們去洛凰古都!”

見花小梅點頭,他連忙擺手:“此為鬼城,你雖與我有恩,但這事不成。”

花小梅沒想到張三爺回絕的如此乾脆利落,“方圓百里就您最清楚荒漠,你不帶路,讓我去哪找人?”

“姑奶奶啊,不是我不去,是這洛凰它壓根就沒人見過。更何況現在正是黑風暴肆虐之時,沒事去那送什麼死。”

張三爺說的在理,銀州城內素有傳聞,黑風暴後有天佑之地,名為洛凰。幸者,方可入城,無不為城內富碩繁華所吸引。不幸者,迷失沙塵,皆以一副白骨埋了黃沙,祭了天。

“憑你張三爺的本事,還能叫我們三人失了方向不成?”

聽到三人,張三爺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一旁未曾做聲的和尚道:“我們三人?花小梅你不說我都忘了,這人誰啊,你帶個不認識的也不怕謀財害命!”

“這世道行騙之人多了去了,她花小梅心眼少,我張三可不是吃素的。”張三爺越說越氣,上前一把掀了和尚斗笠。

待看清和尚容貌,張三爺倒吸口涼氣,驚呼:“除妖人!”

傳聞除妖人行蹤詭秘,隱於世間,一雙赤色妖瞳,可察世間一切邪佞,若其現世,必有大劫。

方才和尚眼中那一晃而逝的紅光,張三爺看的清楚,起初還有懷疑,後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禪杖,憑藉多年的見識,他一眼便知這是件少有的寶貝。

聽了花小梅先前的描述,他心中早有懷疑,如今親眼所見,若是沒錯,那定是除妖人無疑。

花小梅不知何為除妖人,但能將張三爺嚇成這般模樣,想來和尚定然有不凡之處。

慫恿道:“洛凰古都現在不過一座孤城,遺留下來的寶貝隨便拿上幾件,都夠咱逍遙快活一輩子了,況且還有這麼厲害的人跟隨,張三爺,你當真不去?”

張三爺放下煙桿,唉聲嘆氣,“我張三是貪財,但這洛凰真沒法去。世人皆知洛凰自古福澤之地,皆因城中那澤月牙灣。卻不知洛凰衰落,也因那澤月牙灣。

“書有記載,月牙灣泉水常年不斷,國主以為泉中必有神靈,便尋了位神女供奉河神。

“可誰能料到,十年間,月牙灣竟縮減了大半。起初,洛凰百姓人以為這是上天給予眾生的懲戒,供奉好神女,便會贖罪,可誰能料到,月牙灣依舊在逐年褪減。

“不久後有人詬病,說是神女沒了聖潔之身,汙了河靈魂魄,需得將她活活燒死在河畔,祭祀河靈,才能贖罪。”

燭光輝映,張三爺竟多了幾許滄桑,“神女死了,月牙灣乾涸速度一日比一日快,城內動盪難安,大地乾涸,天劫降臨洛凰,黑風暴足足颳了一月有餘,將無數孤魂囚禁在了都城之內。

“此城如今不過凡間的一座鬼城。這麼危險的地兒我可警告你們少去為妙。”

此事詭異,眼見張三爺又要推辭,和尚不緊不慢從懷中掏出一塊金錠子,晃的人眼都花了,“這些可夠?”

“你……你……你……”

張三爺原本瞧著他是個窮酸和尚,便想著拿些半真半假的話搪塞過去,如今再瞧這枚金錠,口水險些流了下來。

他急忙抓過和尚手中金錠,咬了兩口,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樣說道:“早這樣,不就結了嗎!”

4

荒漠中連行八日,花小梅早已筋疲力竭。

直到第九日,張三爺抻了個懶腰,道:“過了前面峽谷,就是黑風暴肆虐最厲害的地兒,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多少人在此地喪命,到時候後悔,大羅神仙可都沒招。”

壁壘般的峽谷橫亙在荒漠上,谷內風聲嗚咽,似有無數厲gui在嘶吼掙扎。

明明燥熱難耐,花小梅卻覺得陣陣陰寒從腳底滲進頭頂。

峽谷內,寒氣逼人,就像有無數只冰冷的手握住腳踝,三人艱難前行。

行到一半,黑色瘴氣逐漸升騰,周遭細碎聲聽得人頭皮發麻,只見數十種毒蟲從岩石夾縫中鑽出,向著三人聚攏而來。

見此情景,張三爺不急不慌,衝著和尚搓了搓手指,頗有幾分半路打劫的意思,“此地名為陽關道,毒物不下幾十種,若想過去,便再添些銀兩。”

張三爺委實像個奸商,看他熟練程度,可想這招坑了多少人。若是換做別人,為了保命這筆錢是必定要給的,要不然按著張三爺人品,當真會眼睜睜不管。

只是看著和尚耐人尋味的眼神,竟是不為所動。眼見毒物逐漸逼近,張三爺急的跳腳,“你,你若不給錢,這後邊的路你只管自己走去,是死是活我張三可不管。“

張三爺主意打的好,但就是遇上個不要命的和尚,見他始終沒有掏錢的意思,啐了一口,道:“算老子倒黴。”

接著便從懷中掏出根香燭,著急忙慌的用火摺子引燃,濃烈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毒蟲竟真的不敢上前。

三人順利渡過峽谷,烈日當空,放眼望去仍舊是漫無邊際的沙洲。

死寂中,地面輕微顫動,不遠處黑壓壓一片,就像吞天的巨獸席捲而來。

“你們不活命,爺還得活命。”張三爺雙腿打顫,轉身就逃,竟連香燭都未曾留下半支。

眼瞅著黑風暴逼近,和尚始終沒有動作,花小梅忍不住催促,這一扭頭才發現,和尚那雙似烏石般的瞳孔散發出赤紅之色,禪杖上菩提作響,一抹金色的屏障護住二人,與外界狂暴之境相隔絕。

這番奇景,花小梅從未見過,面對著兇猛的風暴,終於鬆了口氣,癱軟在了地上。

待風暴褪減,漫天黃沙散盡,二人寸步未行,周圍卻在發生驚人的變化。

熱浪蒸騰中,隱約可見一面敦厚的土牆紮根在黃沙上,經過狂風肆虐,土牆已經坍塌了大半。

破敗的城門發出吱呀的聲響,幾個衣著襤褸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從城門後闖出,他們面目猙獰,行為野蠻粗魯,二話不說,用韁繩將二人牢牢捆住,推搡著進了城。

傳聞中的綠洲,只剩下望不盡的黃沙。

那領頭的白毛怪物使勁吆喝,聽聞動靜,一群人從破敗的土屋中出來,嘶吼沙啞聲匯聚到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在說什麼?”

“火刑、祭祀、詛咒。”

正像和尚所說,怪物將二人帶到祭臺,捆在木樁上,而祭臺下方堆滿了乾柴,群魔亂舞中領頭怪物舉著火把,正要點燃乾柴時,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的男人,從人群中跑了出來。

比起怪物,男人看著還頗有幾分人樣。他向白毛怪物說了些什麼,怪物連連點頭,趕緊丟了手中火柴。

直到怪物散去,男人掩不住的興奮,邊解繩索邊說道:“我來這都快十幾年了,還是頭一次見著外邊的人,你們莫要聲張,趕緊隨我過來。”

男人說話帶著中原口音,八成是進了洛凰古都尋不到出路的外來人。

後一番細聊,花小梅得知此人名叫趙啟,是一名盜墓賊,當年不知從哪聽聞洛凰古都有古墓,埋於月牙灣下,便找了幾個同夥,一同來到洛凰。

結果古墓還未尋到,同伴卻死了大半,就連自己也險些死在活焚祭祀中,興得一場暴雨,編了個幌子,藉著巫師的身份才得以活了下來。

說道此處,趙啟壓低聲音,說道:“其實當年暴雨過後,我又去了趟月牙灣,憑我這麼多年經驗,洛凰古都的確有座古墓,而入口就在泉眼處。”

見二人不大相信,趙啟繼續說道:“你們別不信,這古墓八成是那神女墓穴。洛凰出口,估摸著也在裡面,但因為地勢原因,憑我一人,難以將古墓開啟。如今,五年已過,暴雨即將來臨,洛凰很快會進入長達五年的寒期,我們必須在此之前找到古墓。”

“我瞧著你與這的人混的挺熟,為何不讓他們幫你?”不怪花小梅不相信,實在是趙啟的話漏洞百出。

趙啟急道:“十年間,我曾經歷過兩次暴雨,每場暴雨之前,怪物都會集體沉睡三日,若能幫忙我也不至於等上這麼久。”

“那你口中寒期又是怎麼回事?”荒漠這麼熱的地,花小梅實在沒法想象寒冬凜冽會是什麼滋味。

“洛凰古都是被魔鬼詛咒的人間煉獄,五年酷暑,五年寒冬,這種天氣根本不適合生存,看到外面那些怪物了嗎,都是被詛咒的人。這裡就是地獄,是魔鬼詛咒的地方。”

趙啟說完,天空一記悶雷驚響,暴雨來臨,怪物沉睡,古墓再次開啟。

5

天地似要崩裂,趙啟帶著二人來到月牙灣旁。

所謂的月牙灣早已被黃沙填平,因為暴雨的衝擊,黃沙不斷下陷,埋藏了千年的古墓再一次現出地面。

厚重的石門,在暴雨雷鳴中顯得詭異震撼。

一聲貓叫傳來,趙啟不敢置信,他耗費了十幾年都未能開啟的古墓入口,如今竟自己緩緩開啟。

入口在雨夜中顯得愈發幽深,他急迫的進入古墓當中,藉著火摺子微弱的光,只見古墓內仍舊保留著當年原貌,如此浩大的工程,不知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才得以建成。

花小梅向四周查看了一番,一直向前,還有一座石門,石門之前是一匹奔騰的戰馬,戰馬額頭鑲嵌琉璃翡翠,背上是一位手舉長刀驍勇善戰的騎兵。

就在她取下翡翠時,戰馬忽地騰空而起,嘶鳴啼叫,震得古墓似要坍塌一般,山石簌簌掉落。

黑影從戰士身體中一躍而出,像幽靈般舉著長刀向著花小梅砍來。

花小梅躲閃不及,腳下一個踉蹌,眼見那幽靈手起刀落,和尚眼疾手快用禪杖擋下了長刀,爭鳴聲響起,戰馬騎兵化為灰土落了一地。

第二道石門開啟的同時,密集的羽箭從門後齊刷刷射出。

和尚反應迅速,拿過花小梅手中琉璃翡翠,丟進第二道石門之內,只聽,石門之後咔嚓作響,琉璃翡翠好像鑲嵌在何物之內,攻勢戛然而止。

一地的殘箭,雖無人受傷,卻也嚇的六神無主。

三人進入石門後,只見一尊龐大的神女雕像,屹立在古墓正中,琉璃翡翠竟剛好鑲進了雕像眼眶中,散發出幽蘭光芒。

古墓內異香濃烈,世界顛倒,混沌中,花小梅只覺有人在不斷呼喚她的名字,聲音渾厚沉穩,百轉千回。

眼前場景變幻莫測,花小梅已經分不清現實與幻境……

6

斜陽透過樹梢,灑了一地斑駁,少女宛若墜入凡塵的精靈,愜意安然憑欄而眠。

靜謐中,塔吉上前將嘉蘭搖醒,輕聲叮囑:“神女,若讓有心人瞧見,定要傳些風言風語,咱還是進屋休息吧。”

嘉蘭不情願的醒來,自從她被封為神女,委實沒個自在,她要時時刻刻端著,生怕被人瞧破自己凡人身份。

嘉蘭心裡清楚,自己不過是國主籠絡民心的傀儡,什麼河靈無非都是幌子,若她真有神力,哪裡還需要在古祠中度日如年。

她甚是討厭塔吉,稍顯不悅道:“古祠中就你我二人,豈會被旁人看到,更何況,不還有你替國主盯著嗎。”

塔吉福了福身,臉上未有冒犯之意。

嘉蘭乜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這時木門忽然被人推開,來人身穿黑色錦袍,錦袍上繡著五爪金龍,本該被眾人簇擁的人,此時正一人站在門外。

來人正是洛凰國主齊恆,他上前斂去嘉蘭散落在身前的秀髮,聲音不似平日威嚴,平添了些許的溫柔,“我將她安排在你身邊,分明是照顧你起居生活,何時成了我眼線。”

“國主知道我並非此意。”

齊恆眼中落寞,內疚地看著嘉蘭,問道:“你可是厭倦了這樣的日子?”

嘉蘭最見不得他這般,又一次違心說道:“十年前,若非國主將我這乞兒救下,只怕我早已餓死街頭,現如今哪怕在古祠中幽禁一輩子,我也該是心甘情願的,怎會厭倦。”

確定嘉蘭並無二心,齊恆溫柔地撫摸著嘉蘭,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嘉蘭忽然明白,他是來試探自己的,試探自己對他衷心與否,而嘉蘭的回答顯然齊恆很滿意。

齊恆得到滿意的答覆,欲要離去,嘉蘭看著他的背影,極力剋制自己失落的情緒,祝賀道:“聽聞後天便是封后大典,恭喜國主,終於如願以償。”

齊恆愣了片刻,輕笑道:“是啊,終於如願以償了。”

聽他如願,嘉蘭眼中一片落寞,她喜歡齊恆,從見他第一眼便覺的此人是天神下凡。

那時齊恆不過十五歲,坐在戰馬上,竟也是威風凜凜的。僅一瞬,他便入了嘉蘭的眼,恍然一過便是十年光陰。

他給了她一切榮華富貴,給了她無尚的榮耀,然而也將她的一生禁錮在這虛無的身份之中。

她或生或死只能在幽暗的角落,用虔誠的目光注視著他。

嘉蘭從懷中取出琉璃翡翠,放在齊恆掌心,“國主大婚,我不便參加,便將這琉璃翡翠作為賀禮,送與陛下吧。”

琉璃翡翠是嘉蘭貼身之物,更是她極其重要之物,卻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是作為賀禮送與齊恆。

封后當日,外邊著實熱鬧,煙華散了漫天,火藥味嗆得嘉蘭幾日不舒服,她突然覺得這一生被困在古祠太過無趣,每日瞧著古祠並不高的圍牆,忽然有了逃出去的衝動。

終於她迎著一個月黑風高的日子,用酒漿灌醉塔吉,爬上樹,翻了牆,卻不料砸到了牆下之人。

那人身著一襲白衣,與齊恆竟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嘉蘭一陣後怕,正當她不知該如何解釋時,男人吃驚的看著嘉蘭,一臉好奇道:“這古祠中,何時還住了個女人?”

聽他口音不像北境之人,原是虛驚一場,嘉蘭鬆了口氣,隨便扯了個幌子解釋道:“奴婢晚上捱了罰錯過了晚飯,這才翻牆找些吃的,您可千萬別告訴國主大人。”

拙劣的幌子,嘉蘭並沒想到他真的信了,不僅相信,竟帶著她一路避開侍衛,來到了膳房,

男人一陣翻箱倒櫃,找到兩隻冷雞腿,本要扔掉,卻不想嘉蘭拿過他手中雞腿,絲毫不顧身份,吃的滿嘴油膩。

男人一臉寵溺的看著嘉蘭,絲毫未有嫌棄之意,用袖口擦去她嘴角的油漬,他說:“早些年,我遇見過一個與你甚是相似的女孩,這麼多年未見,估計也該到了你這年紀。”

嘉蘭恍然,那種奇怪異樣的感覺,如今竟又慢慢升騰起來,他與齊恆相似,卻不似齊恆那般滿眼裝著冷漠。

男人將嘉蘭送回古祠。

到了後半夜,嘉蘭上吐下瀉,她虛弱的躺在床上嗚呼哀哉,齊恆突然破門而入,他緊張的看著嘉蘭,那一刻,嘉蘭寧願相信他在擔心自己,而非怕她死了,傷了國運。

得知嘉蘭是吃了生硬的東西,才導致的脾胃不適。齊恆面色忽然沉了下來,他似乎猜到了一二,捏住嘉蘭的下巴,警告她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

嘉蘭第一次見到齊恆勃然大怒的樣子,沒有發火,沒有摔東西,僅僅一個眼神,就讓她害怕的不敢直視。

有齊恆的警告,嘉蘭再未爬出院牆。

直到年底,北境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祭天遊行,嘉蘭坐在花車上,由於幾年的薰陶,她竟真的似仙人般高雅脫俗。

花車從宮內出發,她好奇的四處張望,那個男人此刻正站在齊恆身旁。

四目相對,恍若隔世。

祭天遊行結束後,嘉蘭叫來了塔吉,這一打聽才知,原來男人是老國主第四子,名叫齊裴,在十年前被送到了中原做了質子。

夜深人靜,塔吉退了下去,嘉蘭重新燃了燭火,她構想著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炫麗,如何的奪目,若是她有機會定要出去走走。

她想的入神,被突如其來的響動嚇了一跳。齊裴此時正站在窗下,手裡拿著熱乎的烤羊腿,招呼她趕緊下樓。

自此之後,齊裴每隔兩日便會帶上好吃的、好玩的來到古祠,和她講在中原發生的奇聞異事。

因為齊裴,嘉蘭的生命忽然有了盼頭,她無比期待那抹熟悉的身影翻過牆頭,拎著件稀罕物,滿心歡喜的將她叫到樓下。

如此持續了半年,齊裴從未食言。

但今日,嘉蘭左等右等,最終等來的竟是國主齊恆。

看著嘉蘭從滿懷期待到滿眼驚恐,齊恆目光變得凜冽,他一步步逼近嘉蘭,口吻冰冷到了極致,說道:“齊裴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嘉蘭聲音顫抖,抓住他的衣襟,質問他齊裴到底去了哪。

齊恆額角青筋暴起,怒道:“他齊裴有什麼好,不過半年,就讓你如此牽掛。”

“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嘉蘭猛地將齊恆推開,眼前的這個男人心狠手辣,用盡全力,掐滅了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光。

這一推,齊恆隱忍了幾年的感情終於潰敗瓦解。

一夜瘋狂,第二日一早,齊恆便讓塔吉送來了一碗濃黑的避子湯,神女是河靈的承載體,如此神聖的靈魂怎能允許他人玷汙,更何況是懷上凡人的孩子。

她端起藥碗,瘋狂地大笑,笑這虛假的一生,笑他齊恆何等卑鄙。

苦澀的味道在嘴中週轉,順著喉嚨,苦進了心裡。

就像齊恆所說,嘉蘭再沒見過齊裴。

天氣變得越發悶熱,塔吉不知有何心事,本來寸步不離的人,似乎也忙碌了起來。

嘉蘭也懶得問,少她一個,身邊倒是清淨了不少。

日子緩緩過去,嘉蘭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興許是那碗避子湯壞了她的元氣。她著人將軟榻搬到了涼亭,偶爾曬一曬太陽回一回暖,也是好的。

這日,消失了幾日的塔吉忽然破門而入,她哭的狼狽,見嘉蘭睡得隨意,也不見指責,而是慌張的將她搖醒,催促道:“神女,外面亂了,再不逃就來不急了!”

塔吉催的急促,但嘉蘭的身體虛弱的很,已經經不起折騰。

“這才兩年,能生什麼事端?”自上次齊恆離去,恍然已過兩年,嘉蘭幽禁在古祠,對外面發生的事一概不知,但塔吉來不得解釋,拉著她便要離開,可為時已晚。

幾名高大的侍衛堵在門外,什麼也沒說,上前用粗重的鐵鏈將嘉蘭扣押下,就像捆著畜牲般,將她強行拖出了古祠。

嘉蘭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幽禁了自己十二年的地方。身後傳來塔吉的哭喊聲,就像訣別一般,哭的撕心裂肺。

神武大殿,齊恆坐在龍椅上,一臉漠然地瞧著跪在地上的嘉蘭。

判官嗓音尖銳,將嘉蘭的罪過一一羅列出來:“北境連年乾旱,城中動盪,百姓人心惶惶,據查,合元二十七年,神女通姦宣威將軍齊裴,被人玷汙聖潔之軀,觸怒河靈,遂判決神女嘉蘭死罪,即日執行火邢以祭河靈,慰藉百姓。”

嘉蘭面色蒼白,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年,那夜,那些令人作嘔之事。她平靜的看著齊恆,原來自己從未被他憐憫過。

月牙灣旁,有棵菩提樹,花開繁茂,四季不敗。在樹的不遠處,堆滿乾柴,成群的百姓等待著被定罪的神女以魂魄祭祀河靈,換來豐收之年。

嘉蘭坐在牢車內,望著這些愚昧的人。想當年,供奉拜祭將她視為神靈的是這群人,如今,蔑視辱罵將她踩進泥潭的亦是這群人。他們滿目的仇恨,彷彿與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一切都是笑話,是齊恆一手製造出來的笑話。

嘉蘭被捆在刑架上,眼前熊熊烈火燃燒,灰色的煙霧燻得眼睛酸澀,一生大起大落也不過如此了。

熱氣蒸騰中,那個她盼了許久的人,突然出現在人群當中。

嘉蘭拼命地掙扎,絕望地大喊。

齊裴仿若未曾聽到,拖著傷殘的身軀,一步步走向嘉蘭,他痴情的望著她,說道:“若那年,我未曾將你帶回宮中,便好了。”

不遠處,齊恆冷漠地看著這一切,他緩緩拉弓,那柄通身漆黑的羽箭散發著詭異的光芒,攜著風聲,穿過了齊裴胸膛。

齊裴死,魂魄散。

齊恆道:“生不能一起,死亦不能,那人說的不假,此箭果真厲害。”

天空響起滾滾悶雷,悽慘的笑聲從烈火中傳出,火勢越來越大,嘉蘭的笑聲越發淒厲,她恨,她恨齊恆,恨洛凰,恨這裡每一個人。

狂風席捲而來,嘉蘭似涅槃一般從烈火中走出,她抱住齊裴,以冰冷的口吻,用最惡毒的咒語詛咒洛凰所有人。

一切戛然而止。

幻境破碎,古墓坍塌。

7

火海中,那顆菩提樹開的依舊繁茂。

樹下,那隻黑貓窩在黑棺前,見花小梅醒來,它溫順地叫了幾聲,滿眼皆是溫存。

花小梅瞧著它,忽而笑了,“千年之久,竟是你先尋到了我。”

她原是一株嘉蘭花,機緣巧合,化成了妖,百年道行,修得皮囊,因貪玩,誤入北境酷暑之地,差點慘死路邊。

沒了記憶,卻唯獨記著昏睡前那人的身影,然而十年過去,她竟未曾想過,她認錯了人。

齊裴死後,她著人修建古墓,以一顆琉璃心護齊裴肉身不腐。

自此,她一人踏上漫漫長途,尋找齊裴魂魄。卻未曾想過,沒了琉璃心,往日記憶變得越發模糊,直到她忘了自己是誰,忘了她要做什麼。

她日日在青樓醉生夢死,渾渾噩噩,一年又一年,命運作祟,讓她重回故地。

還好,齊裴尋到了她。

那隻黑貓化為零星銀光,匯聚到黑棺之內。

漆黑的木棺中,齊裴身著一襲紅衣,他身上散落著菩提花瓣,彷彿在安靜地沉睡,輕輕呼喚便可醒來。

花小梅合衣與他躺在一處,火勢越來越大,將一切化為灰燼。

和尚站在岸邊,道了聲阿彌陀佛,禪杖上,菩提作響,那菩提境界中,燒餅鋪子生意依舊熱火朝天,不同的是,老闆娘終於尋到了那位夥計。

千年詛咒消散,洛凰幻境化為烏有,一切悲歡離合盡在菩提境界。(原標題:《鬼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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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短篇小說:凱里爸爸和媽媽做水軍被解僱了,上一次攻擊了僱主的爹
  • 說說是什麼事情讓我相信世上是有因果報應,天理迴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