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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曉君說:這個世界上真有天性涼薄之人,她的母親就是。曉君說起她的母親,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大學畢業後她很少回家,偶爾給母親打一個電話,兩人說不了幾分鐘就會掛。

曉君和她母親的隔閡,源於十五年前,她父親的去世。她的父親是生病走的,病得很嚴重,後期直回了家,幾乎是在家裡等死的情況。曉君的母親一直話不多,沉默寡言的樣子,讓曉君看了頗為生氣。

當然,一開始她是不生氣的,開始她覺得母親是溫柔的,這些年來都沒有和父親吵過架。但自從從父親走的那天起,她看見母親那副樣子就覺得生氣,莫名地生氣。她恨母親,當她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竟然有這樣的想法時,也被嚇了一跳。

可是這種情緒就是控制不住,所以為了減少這種情緒的產生,她後來就很少回家了。她把恨換成了一個相對不那麼激烈的詞語:耿耿於懷。她描述母親時,總是用耿耿於懷這個詞。

對了,忘了說她為什麼對母親耿耿於懷了。因為十五年前父親生病的時候,母親手上明明有十萬塊錢,卻只是眼睜睜看著父親離開。父親離開的時候很痛苦,身體瘦弱不堪,如冬日的枯草般孱弱。

她在父親床前哭得昏天黑地,母親卻彷彿跟個沒事人似的,只顧得自己忙裡忙外。從那一刻起,她看著母親的背影眼裡就多了那麼一絲憤恨。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不是自己的母親。曉君小時候寫作文的時候,經常把母親塑造成一個熱情開朗的人,那才是她想要的母親的模樣。

02

這個冬天有些冷。冬天沒有下雪,但狂風夾雜著溼意鑽入五臟六腑,如螞蟻在噬咬,涼意直入心底。這種冷曉君已經很多年沒有體驗過了,她這些年大學和工作都是在北方,那裡冷在皮,而家鄉冷在骨。

回來得太少,她反倒有些不習慣家鄉的天氣了,她的手居然開始生起了凍瘡。記憶裡她還是小時候生過凍瘡的,離家後便再也沒有生過。如今回家不過數月,竟然連這麼久遠的習慣都回來了。

五年後,曉君回來了,她說不去外面漂了,辛苦得很,還是回來工作。

她再也不需要和母親在電話裡虛假地客套著,假裝關心母親的樣子。她以前不喜歡母親,但表面上還是得做給別人看,所以她一度吐槽說覺得自己其實挺虛偽的。

“我總是說母親天性薄涼,其實我自己何嘗不是?”曉君說這話的時候,她的母親剛好打電話來讓她回去吃飯,曉君回我和朋友在外面吃了,不要等我。母親說好,那我給你留著,你晚上回來餓了可以再吃一些。

她的母親在那頭交代了很多,讓她要早點回去,注意安全,回去的時候打車,不要一個人走路回來,如果晚了記得告訴她,她出來接她云云,說了有十幾分鍾。要是放在以前,曉君早不耐煩掛了電話。

她母親一直沉默寡言,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才會變得嘮嘮叨叨。曉君不用和母親虛假地客套了,因為她們冰釋前嫌了。

她恨了那麼多年,冷落母親那麼多年,母親想都沒想就原諒了她。

這一切,源於一個電話。

03

一個遲到二十年的電話。

其實當年那十萬塊錢,是她的父親寧願死也不願意用的。那十萬塊是別人的,那人也是一名父親,他和妻子離婚後,孩子給了妻子。他一人出去打工掙錢,幹活的時候出了意外,走的時候把自己存的10萬塊交給了曉君父親,希望他能將錢代交給自己家裡妻兒。

哪知對方卻有意要斬斷一切,曉君父親去找人,卻發現他妻兒早已搬了家,遍尋不見。於是這十萬塊就落到了曉君父親手裡,他那些年一直在找人,但沒找著。

他重病在家的時候,曉君的母親哭著說不然先用那十萬塊去看病,然後慢慢還。他搖搖頭:“這病看不好,早活幾天晚活幾天還不是一樣,錢花了人走了,豈不是把負擔留給你們娘倆?”

“我走後,你能繼續找人嗎?把錢給人家。”她的父親問母親。她母親點點頭,結婚這麼多年來,她母親從來不會質疑父親的話。而她的父親,在世時常說的話就是人要站端行正。

這些年來,她的母親一直在找人,如今終於找著了。那個時候父親已經離世二十年,對方後來特意打電話來感謝,被曉君接到了,這才知道當年真相。

她傻眼了,為母親從不告訴她的真相,為她像個傻子一樣耿耿於懷這麼多年,更為父親和母親的執著。怪不得別人說起她的父母,總是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曉君和母親懺悔,母親卻只是摸摸她的頭:“女兒現在長大了。”說罷,她母親居然喝了一口酒,那是父親生前常喝的白酒,她的話開始多了起來:“悄悄告訴你,那年他走,我悄悄哭了很多次。”

她還有女兒,還得撐起這個家,所以她不能倒。

曉君這樣總結,她終於理解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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