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唐菲下班回到家，已經晚上六點半了。最近公司瑣事特別多，再擠一通公交車回到家，她已經精疲力盡。

開啟門，家裡熱鬧的很，一歲半的女兒在看動畫片，小小的人兒，呆呆地站在電視屏前吃著手，婆婆則坐在沙發上，捧著手機唱歌。

上個星期，老公李燁給婆婆下載了個可以唱歌的app。這下可把她給樂壞了，家裡無時無刻都能聽到她的歌聲，據說還有人給她送花。

唐菲又累又心塞，走到女兒跟前把電視給關了。低聲對婆婆說，“媽，孩子這麼近看電視不好，眼睛會看壞的……”

她話沒說完，婆婆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看會電視怎麼啦？我帶了一天孩子不累啊！休息會兒，怎麼了？有本事你自己帶去。”說完她的大胖屁股一扭，頭一甩，到臥室躺平去了。

唐菲在客廳呆呆地站了會，想起孩子還沒吃飯呢，急忙向廚房走去。

淘米、洗菜……看著嘩嘩的水龍頭，唐菲沒來由地覺得灰心極了，眼淚無聲，大滴大滴掉在洗菜盆裡。

飯做好，李燁也到家了。他照例是吃飽碗一推，就躺沙發上玩手機。唐菲給孩子喂好飯，匆匆扒了幾口剩菜剩飯，洗碗，給孩子洗澡，安撫睡覺……

這一切做好後，趁著他們母子倆在客廳各自刷手機，唐菲從手袋拿出一份病歷本：“媽，李燁，今天我上醫院了，醫生說我的病又復發了。”

李燁遲疑地看著唐菲，伸手拿過病歷本翻開一看，診斷結果是中重度抑鬱。

“啥？抑鬱，我看是飯吃飽太閒了，才會得這病。”婆婆不屑的聲音飄過來，在唐菲的心上又戳了一道。

“這是醫生下的診斷，不是我瞎編的，得抑鬱的人心情不會太好，以後我若有做的不周全的地方，請你們多擔待著。”說完，唐菲一轉身洗澡，睡覺去了。留下李燁母子在客廳面面相覷。

2

當年，唐菲嫁給李燁那執著的勁，就像飛蛾撲火。

唐菲是家裡的獨女，雖然家境普通，可也是父母心尖上的肉。跟李燁相處半年後，她就像腦子中了病毒似的，不惜跟父母決裂，死也要嫁給李燁。父母親不得已，只得同意。

可愛情到頭來終究是幻像，若論實用還比不上一塊創可貼。

唐菲和李燁兩人的蜜月期還沒過，婆婆就給她使了個下馬威。

工資卡上交，購物需列清單，經她同意後才能購買。婆婆的原話是：讓每一筆錢都花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這叫持家有道。

唐菲哪能同意，自己掙的錢，憑什麼讓別人來安排。李燁也不同意，他和唐菲剛結婚，熱乎勁還沒過呢，不想惹老婆不開心。

婆婆見形勢不對，只好退一步。要求他們每人每月上交1000塊錢，說是年輕人錢上手就吃光用光，要幫他們硬性儲蓄。

見母親退了一步，李燁只能好說歹說地勸唐菲。唐菲還想反對，可又不忍心讓李燁做夾心餅乾，只好違心地答應了。

日子磕磕絆絆地過著，唐菲和婆婆不對付，只能儘量減少在家的時間，而李燁在家基本是個甩手掌櫃，所以家裡小到買紙巾，大到買傢俱，主導權一直掌握在婆婆的手裡。

唐菲的日子越過越憋屈，可想到將來還得靠婆婆幫忙帶孩子，自己才能繼續上班，便勸自己，忍就忍了吧。話不合聽，裝作聽不到就是，東西不合用，自己重新買過就好了。

結婚一年後，唐菲懷孕了，那段時間婆婆剛好和小區一個老頭相處得不錯，天天早出晚歸，對唐菲並不上心。唐菲孕晚期，婆婆跟老頭鬧掰了，回家就找唐菲撒氣，把她氣的差點早產，住了一個星期的院才緩過來。

孩子快出生了，唐菲知道婆婆靠不住，於是央求母親過來幫忙，照顧她坐月子。可是母親不同意，一來是因為她的心結還在，二來她擔心自己跟唐菲婆婆相處不來，到時要是鬧起來，彼此都不好看。

唐菲生女兒的時候是順轉剖。疼了兩天兩夜，宮口開全的時候，卻發現胎兒的肩膀太寬，卡住了，不得已只能剖腹產。

因為生了個女兒，又是剖腹產。婆婆對唐菲直接撒手不管，讓她坐了個噩夢般的月子。

雖然孩子已經一歲多。可是唐菲回想起那一個月，仍然會神經質般地顫慄。

生產完孩子頭一個星期，她都得忍著刀口的疼痛，給孩子換尿布，洗澡。奶水來了，孩子吃不完，只得用吸奶器給漲的像石頭一般的乳/房吸/奶……

由於第一次餵養孩子，不懂得護理乳頭，唐菲的乳頭嚴重皸裂。

記得有一次，她解開胸罩想給孩子餵奶，發現乳頭粘在了胸罩上，她忍著痛撕開胸罩，發現皸裂的乳頭竟然一滴一滴在滴血。孩子也是餓了，急急含住奶頭，貪婪地吸著那混著血的奶水……

那種疼到頭髮絲的刺痛，是唐菲這一輩子，都不敢再回想的片段。

李燁那段時間出了個可有可無的差，回來時，唐菲月子已經過了大半。

孩子出生後，激素斷崖式地下降，休息時間不夠，身體上累，心理上無依無傍，讓唐菲覺得自己就像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甬道，沒有光亮，沒有希望。

3

滿月那天，一眾親戚來賀喜，主要是婆婆那邊的親戚。大家在唐菲的房間裡轉了一圈，看了看孩子，說了幾句場面話就都到客廳喝茶，吃點心。

唐菲昨晚只睡了兩個小時，聽著客廳喧鬧的說話聲，頭疼欲裂，整個人都是混沌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聽到一聲尖叫，然後自己就被摔在了地上。後來她聽自己的母親說，她再晚到會，唐菲母女倆性命就不保了。

原來，唐菲抱著孩子坐在窗臺上，正欲往下跳，剛進門的唐媽，嚇得尖叫了一聲，急忙把她從窗臺上連同孩子拖了下來。

被救的唐菲一點都不感到幸運，她甚至心裡有一絲埋怨，埋怨母親多事，死了多好啊，死了都輕鬆了。

這時大家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送去醫院一檢查，重度抑鬱。

唐菲的爸媽嚇壞了，知道女兒受了大委屈，跟李燁商量後，把她們母女倆都接回了孃家。

回家半年，睡眠充足，心情舒暢又兼有治療的唐菲漸漸復活。她知道，是爸媽救了自己。

面對糟糕的家庭生活，唐菲終於下定決心，要李燁把婆婆送回鄉下。

可婆婆就像炸毛的貓，逮誰咬誰，她甚至帶著一眾親戚打上了唐菲父母家，罵唐菲的爸媽教女無方，挑唆生事……

李燁是媽寶，自己的媽折騰胡鬧，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折騰上頭的婆婆甚至揚言，要讓兒子跟唐菲離婚。

離就離，李燁懦弱拎不清，婆婆囂張跋扈，唐菲心也冷了，離婚她只想要孩子。

唐菲這邊剛表態，婆婆那邊就反悔了，要求唐菲賠償他們家20萬，並且在一個早上，她趁唐媽推孩子到樓下曬太陽的時候，搶走了孩子。

孩子被藏，簡直要了唐菲半條命，可是離婚不就是比誰更能豁得出去嗎？孃家人都勸唐菲以靜制動。

唐菲雖然心疼孩子，可她還是決定聽大家的。她知道，就憑李燁和她媽根本搞不定這個孩子。

三天後，李燁打電話過來讓唐菲再也無法鎮定了，因為孩子住院了，肺炎。

看到打頭皮針的孩子，整個腦袋都是烏青的，唐菲的心都快碎了，母性打敗了理性。最後，她只得違心放棄離婚，帶著出院的孩子跟著李燁，回到那個讓人糟心的家。

唐菲的迴歸讓婆婆更加得意，她覺得捏住了媳婦的七寸，從此在家裡更是橫著走。

4

第二天一早，唐菲在臥室換衣服準備上班，婆婆招呼也不打就推門進來，徑直拿起椅子上李燁的褲子去洗，轉身看見唐菲梳妝檯上的幾瓶小藥片，愣了愣，出門時她罕見地把房門輕輕地帶上了。

晚上唐菲下班，剛進門就發現李燁難得地比她先回來，正和婆婆說著什麼。婆婆說到激動處還嚷嚷了一聲，“太可怕了……”可一抬頭看見唐菲，她趕緊噤了聲。

晚飯的時候，劉燁先吃好走開了，婆婆吃好便拿起盤子，把裡面剩下的菜都挾在唐菲的碗裡。這是婆婆的一個習慣，怕菜剩下浪費，也不管唐菲喜不喜歡。

若在平時，唐菲會一聲不吭把菜都吃下去，並且安慰自己多吃菜對身體好。可是今天，她不想忍了，她挾起菜用力甩在桌子上……婆婆見狀，眼一瞪，用筷子指著她的腦門想發火。

唐菲刷地站了起來，怒視著婆婆，“以後別把剩菜都拔到我碗裡，你當我是泔水桶嗎？”說著她把碗往桌子上用力一摜，飯碗應聲裂成了幾瓣。

李燁聞聲走過來，見著這場面自是目瞪口呆。他向母親使了使眼色，老人立刻意會，扔下筷子悻悻地走了。

接下來幾天，唐菲下班回到家終於能吃上一口熱乎飯，李燁還能在她給孩子洗澡的時候，遞條毛巾或是瓶潤膚油……

這天半夜，李燁和母親雙雙被廚房的聲響給吵醒，他倆走到廚房，只見唐菲在案板上剁東西，一邊剁一邊還喃喃自語。婆婆被嚇得不輕，捂著胸口直喘氣，李燁膽戰心驚走到唐菲身旁，問她大半夜不睡覺，在做什麼呢？

唐菲轉頭微微一笑說：我在剁肉，給你們包餃子，明天做早餐。

李燁定睛一看，嚇得頭髮絲都豎起來了，原來砧板上並沒有肉，而是自己的一件外套……

第二天，李燁向公司請了假，和母親一起趕往老丈人家。

李燁想離婚。

唐爸唐媽看著對手親家低到塵埃裡的姿態，立場出奇地一致。“不行，不行，當年我女兒想離婚，你們又要賠償，又搶孩子。現在我女兒想好好過日子了，你們反倒想離，沒門。”

坐在一旁的李燁一聲不吭，他媽則在暗自抹淚，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這幾天，她吃不下，睡不好，臉上掛著兩個黑眼圈，那張揚的勁頭徹底沒了。

“你們女兒的情況，你們自己不知道啊？整天飯也不做，地也不拖，大半夜不睡覺，淨轉悠。前天晚上站在我房間門口傻笑，我出來上廁所，把我嚇得差點沒背過氣去……”唐菲的婆婆說得哆哆嗦嗦，就差跪地抱大腿了。

好一會，唐爸才慢悠悠地開口：唉，女兒攤上這個病，我們也是無奈呀，而且我們也老了，管不了。她是你們家的媳婦，以後還得靠著你們，再說離婚你們要20萬呢，我們上哪找去？

“別，別，別，20萬不要了。”見對手親家口氣鬆動，母子倆異口同聲。

“我那會兒不是不想讓他們離嘛，才出了這個餿主意，你們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李燁的媽懊惱地說。

唐媽嘆了一口氣：“孩子是孃的心頭肉，沒了孩子，菲菲的病好不了，我看這婚不能離。”

“孩子我們也不要了，不瞞您說，這孩子我自己一人真的弄不了。再說我們李燁還想再娶呢，有了孩子也是個拖累，不要了，不要了。”

三個小時的功夫，唐菲和李燁的離婚協議就寫好了，孩子歸唐菲，財產對半，李燁每個月出2000元的撫養費，孩子上大學另計。

兩家人拿著兩份離婚協議，看了又看，不由得都深深舒了一口氣。

5

一個星期後，唐菲和李燁到民政局，把結婚證換成了離婚證。

唐菲離開民政局腳步輕快，她摩挲著手裡離婚證的封面，輕輕地笑了，看著這本小小的離婚證，她就像看到了自由的大門。

是的，她抑鬱症復發是假的。

自從上次離婚失敗，婆婆自以為拿捏到她的七寸，對她使喚起來更是肆無忌憚。而李燁對她不聞不問，更是讓她寒心到了極點，她無時無刻不想掙脫這讓人窒息的牢籠。

恰巧一個“抑鬱症/殺/人”的新聞，引起了她的注意，雖然後來已經有人闢謠新聞是假的。可是唐菲覺得，這對曾經抑鬱，而且想離婚的自己來說，或許是個機會。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為了能帶著女兒離婚，唐菲知會父母一起演了一出好戲。

或許是李燁母子心裡有鬼，才會入戲太深，唐菲預想的情節才推進到三分之一，他們母子倆就全都招架不住，投降了。

經此一役，唐菲深刻地領悟到，這世上沒有離不了的婚。只要你捨得下，放得開，有耐心，有計謀，自由的大門終會向你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