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班組的工友見木工班只幹了半天活，都走了。他們立刻效仿，也不幹了，紛紛下班，很快，工地上跑得沒有了一個人影。

向愛群正陪著局工程部鄧經理檢查工作。他們來到工地現場，看到空蕩蕩的工地一個人影也沒有，十分奇怪。

鄧經理問道：“今天你們難道不上班嗎？”

向愛群一時答不了來，只能含糊地說：“這個我不清楚，不過，今天應該上班，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來，我問問看。”

剛好有名工人返回工地拿東西，向愛群攔住他，問他為什麼不上班。

這名工人慌慌張張地說：“我不知道，看見木工班的人走了，我們跟著也走了。”

向愛群要這名工人馬上把柳萬鋒找來。很快，柳萬鋒來了施工現場。

他解釋了一下他們提前下班的理由。

向愛群很快查清了大家沒上班的原因，他很生氣，當著局工程部鄧經理的面沒有發作，走後，他立刻把柳萬鋒叫到了辦公室。

他怒不可遏，氣憤地拍了一下桌子：“柳萬鋒，你好大膽子，竟敢私自停工，誰給你權力的？你搞的吊車經過專案部批准沒有，出了事你能負責？你太讓人失望了。”

向愛群這次真的生氣了，以前，他曾生氣過，但都是在容忍範圍內，但這次說什麼不能容忍了。“你按曠工半天處理，扣發當月獎金，通報全專案部。你去通知木工班把吊車拆掉。”

他本想把他的班長職務免了，考慮到是譚副局長提的，他不好直接免了，決定走程式，上報到第四工程處，由工程處處理。

柳萬鋒其他可以接受，唯獨拆除吊車他不能接受，明明可以提高工作效率，為什麼拆除啊，他想不通。

他想爭取一下：“向經理，這個吊車對木工班很重要，可以省很多勞力，能不能不拆？”

“你說不拆就不拆啊，你論證沒有，知道合不合格，出了事你負責？真是亂彈琴。”向愛群重重加了一句：“柳萬鋒，你要知道，本來專案部是要開除你的，看你是個大學生，才放你一馬，你不要不知好歹。”

柳萬鋒真不服氣：“吊車沒有論證，我承認，問題是專案部為什麼就不能組織一下論證呢？吊車明明可以省很多事嘛。”

向愛群被柳萬鋒頂撞，他火了：“混賬！專案部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如果你不拆除，我馬上停你職，讓你滾出專案部，你信不信？”

這點柳萬鋒相信。他深知再硬也沒用，只能表示服從，馬上叫人拆除。

見到吊車要拆除，嚴肅才等人不幹了，他們見證了使用吊車的好處，現在不讓用了，他們肯定不幹，都表示堅決不拆。

柳萬鋒也不想拆，但向愛群的要求，他不能不執行。他要求大家一起動手拆除，結果沒有一個人動，沒辦法，柳萬鋒只能一個人動手，然而，這是大型裝置，沒人配合根本不行。

第四工程處經理林寶生來到了107專案部工地。他想了解一下工程進展情況，向愛群到市質監站開會去了，他就要107專案工程部經理陪同一起來到施工現場，正好看到柳萬鋒一個人揮汗如雨地幹活，其他人坐在一旁不聞不問，似乎與他們無關。

他很驚訝，上前問一個工人怎麼一回事。工人說柳萬鋒要拆除吊架，他們不同意。

這個事情經過工程部經理清楚，於是向林寶生簡要說明了一下情況。

林寶生非常奇怪，這是好事呀，向愛群為什麼不支援呢？他馬上叫來第四工程處技術部許經理，要他立即對這個吊車進行論證，看有沒有問題。

柳萬鋒看到林寶生來了，也不拆了，主動配合技術人員對他的設計方案進行論證，對機械裝置進行檢測，整整忙了半天，檢測結果出來了：柳萬鋒設計的吊車技術上沒有問題，完全可行。

他回到辦公室卻意外地看到了向愛群要求撤銷柳萬鋒班長的請示，理由是柳萬鋒未經專案部批准，擅自在工地上設立吊車，造成不良後果。

看到這個請示，林寶生啼笑皆非。向愛群啊向愛群，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你是妒賢嫉能吧。你本來是要開除柳萬鋒的，所以現在又怕柳萬鋒出人頭地，是不是有心壓制呀。

他把向愛群找來，把請示遞給他重新看一遍，讓他說說自己的想法。

向愛群非常聰明，他一眼就看穿了林寶生的心思。他很快意識到，他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主要是看到工地停工了，很氣憤，於是把柳萬鋒找來，狠狠地訓他一頓，在氣頭上要他拆除吊車。其實，他知道柳萬鋒這是個很好的創意，是可以在專案部推廣的。他擔心的一是沒有經過論證，怕出事故，二是沒有向專案部彙報，擅自作主，這是向愛群最氣憤的。你可以向專案部說啊，工程部、技術部難道不會支援？大家一起搞多好，風險共擔，成果共享，大家臉上都有光，你一個人偷偷搞，不把專案部放在眼裡，憑什麼我要把你放在眼裡，拆除你這個吊車，我可以馬上要技術部重新搞一個。說實話，技術上就是一層紙，你可以搞，我也可以搞，而且還可以搞得比你更好。當然，他沒有想到的是，還沒有安排，林寶生就知道了，弄得這個事情有點不好辦了。

向愛群知道林寶生心中樂著呢，撤銷柳萬鋒班長的事是沒戲了，他要趕緊想辦法把自己解脫出來，於是說道：“其實，柳萬鋒搞吊車我是支援的，只是因為他草率決定放假，導致整個工地停工，所以我才生氣，才要撤他班長的職，如果林經理不同意，我可以收回這個請示。”

林寶生才不願意收回這個請示呢，這是向愛群的一個把柄，為什麼要收回呢？他十分願意下屬有些把柄在自己手上，這個把柄有沒有作用，現在不明瞭，以後說不定能起點作用。

“這個請示，先放在我這兒，我們研究一下再說。”林寶生示意向愛群坐下，“作為專案領導，思維要超前，要善於引導，發揮青年技術人才的作用，而不是壓制。其實，他們有成績，你也有成績嘛，至少領導有方嘛，這點你為什麼想不通呢？”

面對上級的質問，向愛群只有苦笑的分。他第一次意識到柳萬鋒這個人不好對付，你惹了他一下，總會有其他力量幫他反擊。這件事若處理不好，說不定他這個專案經理的帽子都有可能摘掉。

想到這兒，他立即表態：“林經理，你放心，我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全力支援柳萬鋒搞吊車。”

林寶生有意加了一把火：“這個事，你們搞成後，我要在你們專案部開一個現場會，讓大家學習效仿。你回去好好準備吧。”

向愛群毫不猶豫地表示一定會好好準備，他深知這個事只能辦好，否則，他的下場跟劉文成一樣。回去後，把柳萬鋒叫到專案部技術部辦公室，大家坐在一起，對柳萬鋒的方案進行了若干最佳化，決定在工地同時安裝四臺吊車，看看執行效果如何。

向愛群把籌備情況向林寶生彙報了一下，二人商量後，決定明天組織全工程處的技術人員去107專案部參觀。

這天來了不少人。大家聽說柳萬鋒發明了一個新吊車，很好奇，都跑來看，結果到現場，看到真正的吊車後，大家都很失望，紛紛搖頭：這算什麼新技術嘛，不就是鋼架上面吊一根鋼絲繩，然後用電動捲揚機來拉，誰不會啊。

向愛群也認可大家的看法，在心裡他一直在罵娘：他媽的，什麼狗屁新技術，是個豬都會弄。因此，這個吊車，他根本就不認可，所以他發火，罵人，他認為一個木工班長你只管做好你本職工作，搞這些破玩意幹什麼。

當然，工程處林經理要大家看，誰敢不看。大家不僅看，而且還在裝模作樣地看。在會上，都踴躍發言，提建議的不少，表揚的也不少，似乎開成了一個團結的大會，一個勝利的大會。

但是，大傢俬下議論的話不會因參觀會結束而結束，而是繼續傳播，並傳到了副局長譚超雄的耳朵裡。為此，他特地來了一趟107專案部，參觀了柳萬鋒製成的吊車。

看了後，他心裡特別激動。他不是說柳萬鋒的吊車如何的好，他非常認同大家的說法，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也不算革新，這種吊車其實很多工地都在使用，只是107專案部沒有用，所以新鮮。

他激動的地方也正是在這裡。專案部為什麼不用，一是怕花錢，這個吊車要投入二三千元，大家的工資只有一百多元一個月，這筆錢是個大數目了，不用不僅不會犯錯誤，而且還會受到表揚，節約了錢嘛；二是工程建設習慣搞人海戰術，反正人多的是，閒著也是閒著，肩扛手提沒有關係嘛，太平洋建工局很多兩三千萬元的專案建了四五年還完不了工，弄得業主急得直跳牆，但大家都不急，反正工資每月按時發，大家習慣了慢慢搞，慢慢建，什麼速度，什麼效益，這些都是遙不可及的東西，與我們無關，所以柳萬鋒搞了一個提高工效的吊車，大家都覺得非常可笑。

這種不作為的思想在建工局上下應當說非常盛行，現在是九十年代了，建築技術在飛速發展，現在靠的不是人海，而是現代機械裝置，歐美那些國家建築速度為什麼快，拼的就是裝置啊。柳萬鋒搞的吊車可以提高工效，為什麼不提倡呢？如果人人都在想辦法加快工程施工步伐，三年可以完成的專案，兩年完成了，不就省了人工等各項開支，效益不就有了，不就賺錢了，搞吊車這點錢又算什麼呢。

大家不是不會算賬，而且很多人包括專案經理向愛群這些人，頭腦中根本就沒有效益這一概念，反正是上面安排下來的專案，他幹好保證不出事就行，賺不賺錢與他無關，即使賺了錢他也得不到一分，都要上交，這也是他沒有積極性的根本原因之一。

這種局面必須要改觀，當然需要時日，可貴的柳萬鋒有了這個意識，知道要提高效率，這就是吊車事件積極意義的一面，當然他有幼稚的一面，沒有爭取專案部的支援，單打獨鬥是不成事的，只能說明他還在成長，離成熟還有一段距離，但柳萬鋒的思變精神必須得到鼓勵。

他果斷提柳萬鋒為107專案部技術部副部長，負責專案技術工作。當然，他是工人，只能是以工代幹，以後有指標再轉正式幹部。他知道他的決定會遭到很多人心裡面的反對，包括向愛群，不要緊，意見可以保留，歷史將證明他的決策是對的。

譚副局長的決定，107專案部只能無條件遵照執行，但向愛群心裡直打鼓，柳萬鋒這個馬蜂窩，不知以後會不會又生出什麼么蛾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