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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蠻牛在縣城酗酒、打架、嫖妓遭派出所拘留的訊息,是上午傳到野柿子村的。這回李公安沒來,是鄉郵員把一份公安信函直接交到了村長五貴手裡。起初矮子還以為是開會通知,不太介意,拆開一看就失聲叫道:“糟了,狗日的又送進去了。”

“啥糟啦?瘟狗子你少講不吉利的話,哪個狗東西關進哪裡了?”周玉蓮在廚房清洗碗筷,自從青順結婚後她整個人清瘦了一圈。

五貴拍得信紙嘩啦響:“還有哪個?不就是蠻牛那條騷公狗嗎?他總給我們村子惹禍事丟臉皮,這回又在縣城亂鑽女娃兒褲襠,遭派出所拘了。這是蓋了大紅印章的通知單呢,要村裡去人解決。”

“咋解決?”玉蓮問。

矮子沒好氣道:“哼,咋解決?按法按理,犯了案的傢伙該拘留的拘,該判刑的判,我們當小幹部的人也清靜。偏偏興個罰款,要你這些是親戚是幹部的帶款子去取人,真不是個好規矩。”

嘩啦!玉蓮把一疊碗丟得脆響,也不滿道:“是啊,像蠻牛那號真該治一治,可他偏偏有幾個錢,犯了案也從空子裡鑽了,連個教訓也沒買到。五貴,我看你把那條子壓下來,讓蠻牛多吃幾天苦頭。”

五貴搖頭道:“哪行囉,玉蓮,想想他姐一個癱子在家遭孽,日子好難過喲。要不是人家英翠天天過去照護,屎尿都會流到床上呢。”

玉蓮想一想,男人講得也有道理,就說:“你幾時進城?”

五貴說:“我找青順、秋菊商量一下,恐怕越快越好。”

玉蓮說:“青順在帶人加緊修補到雞公梁的車路,忙著為村裡搞加工廠呢,你少去耽誤他。”

村長五貴不想和她多說,抓起一包香菸就去找人。先到丁家院子,青順正在院壩中間燒起鐵匠爐子,給一批鋼釺淬火。這漢子經歷過了那段又勞累又雜亂的日子,和英翠的新婚之夜才過去兩天,人養得健壯精神,揮打鐵錘叮叮噹噹,像有使不完的力氣。

“青順,”五貴蹲在離他不遠的一塊青石上,丟去一支香菸,“有件事跟你講,蠻牛……又在城裡犯案了,先是喝酒打人,後是找女娃兒幹野事,遭派出所抓了拘了,咋辦?”

漢子丟下鐵錘,點燃煙道:“蠻牛對我雖不咋樣,但他是秋菊的親弟弟,為秋菊也得幫他一把。怎麼?要出錢嗎?”

矮子點點頭,把一個巴掌伸出來一晃:“狗日的是再犯,恐怕要這個數呢。”

“五千?”青順說,“我自己沒那麼多錢,手裡有筆款子是青林籤合同時付的預付款,該是村裡的錢啊。”

五貴說:“管他的,先抓著用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蠻牛能回來,就用他開出的石料抵嘛。”

兩個男人在院壩商量,說的話都被倚在堂屋門邊的小女人英翠聽見了,她搭腔道:“村長,青順,蠻牛那人太野,你們去不光要保他出來,還要請公安同志狠狠教育呢。你們莫去黃家,秋菊姐曉得了又慪氣。青順,放心走嘛,家裡頭有我呢。”

青順親熱地望著小女人:“翠,你去箱子裡取五千二百塊錢來,我跟村長到縣城。這回不光只為秋菊幫蠻牛,如果他肯回心轉意,解開跟我和你的疙瘩,就好了。”

“好是好,可蠻牛……犟呢,野呢。我去取錢,還給你們灌一壺茶水路上喝。”英翠閃身進屋,那晃動的髮梢也使青順的心晃了一下。

“青順,五貴,不好啦!……”玉蓮急呼呼跑來,叫道,“不曉得哪個悖時的缺德的漏了訊息,把蠻牛犯案的事傳到秋菊耳朵裡了,她氣得又哭又鬧,要進城罵她弟弟,人也從床鋪上滾下來。我去抱她上床告訴她,你們馬上要到縣城,要她莫氣莫急,她還是哭,說自己前世作了孽,這輩子盡是災禍……”

青順接過英翠遞來的錢和水壺,對五貴說:“走,我們去看看秋菊。”

黃家院壩裡雖堆了不少青磚材料,卻沒多少興旺的樣子。因為有英翠和玉蓮輪流打掃,院子還算乾淨,但一般莊戶人家那種生機卻沒有。秋菊時輕時重的抽泣聲,從屋裡傳來,把兩個漢子的心情弄得沉甸甸的。

推開房門,青順輕喊一聲:“秋菊——”他走進去,正蜷縮床頭抽泣的女人伸手就把他摟住了,哭道:“青順,蠻牛真不是個人東西喲,進城喝醉酒就幹壞事,不光丟黃家的臉,也對不起我們野柿子村喲!求求你,帶我進城,弄瓶毒藥我跟他死在一堆……”

村長五貴呆立在房門口,吧噠吧噠抽菸,不知說啥好。

青順替女人擦淚,溫和勸道:“秋菊,你身子不方便,蠻牛的事就由我跟村長去辦。放心吧,他會平安回來的。秋菊,你也曉得,這回蠻牛對我和英翠成親有怨氣,他對英翠有那個意思……受到些刺激,在城裡喝了酒人更糊塗,出點事難免……”

“青順吔,”女人仍悲傷道,“蠻牛本來是條男子漢,腦袋瓜也夠用,就是在外頭跑爛攤學壞了。你和村長去要求公安局,狠狠教育他,若他再不改那些惡習,我就不認他這個弟弟了……”

女人鬆開了手,把臉伏在枕頭上輕聲抽泣,青順說:“秋菊,那我和村長進城了,一會兒英翠過來陪你,千萬莫慪氣傷了身子。”

未完待續……

本文選自田雁寧、譚力的文學小說《都市放牛》,1995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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