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賢聽見聲音向門外走去,長霞聽到鄰居阿姨的話,也從對門房間出來,到母親房間。
張書賢忙說:“回來了,一路上辛苦了。”拿過椅子讓坐。
長霞對著鄰居阿姨說:“阿姨好!”
鄰居阿姨繼續站著對長霞說:“這是上海最好的大白兔奶糖。”把她手裡的奶糖放入長霞手中。
大白兔奶糖對女孩子太有吸引力了,長霞看過同學本子裡夾著的、大白兔奶糖的糖紙。同學還說上海的五香蠶豆也很好吃。
長霞看著白色臘紙包裹著的奶糖,臘紙上面還有一個大白兔的圖案。心中竊喜,集糖紙本子裡可多一張大白兔的糖紙。
鄰居阿姨接著開啟用《人民前線》報紙包好的包裹,裡面露出了淺黃色帶點小碎花的衣服。
阿姨開啟衣服送到張書賢手中說:“這個是新出來的確涼麵料,又輕又薄好洗好曬。”
張書賢用手開啟疊好的衣服,左看看右看看,又在衣服上摸著說:“滑溜溜的布紗真細,這做工針角均勻,一點線頭都看不到。”一邊說著一邊歡喜的看著鄰居阿姨。
鄰居阿姨也很開心,對著長霞說:“你過來穿上試試。”長霞走到母親身邊。
張書賢把衣服套在長霞圓領衫上面,整體看上去不錯,就是有點肥大,小長一圈會更好。
鄰居阿姨忙說:“小孩子長的快,我特地買大一號,明後年還能穿。”
張書賢說:“還是你考慮周到,省的每年為衣服發愁。”
張書賢把衣服領子扣起又解開說:“這小方領真好看,扣起放下都很自然。上海買來的就是不一樣。”
長霞美美的把衣服脫下,張書賢又去看格子三角裙。這是一個的確涼麵料的半成品,由深淺藍色條紋組成,裙子分為前後片和腰。
鄰居阿姨說:“這個也是最新款式,買的人特別多,我排了很長時間才搶到。”
張書賢心中充滿了感謝,連連說:“讓俺怎麼謝你好呢?還要你給墊錢。”
鄰居阿姨說:“我看著便宜才敢給你帶的,我也給小張閨女帶了一條。”
鄰居阿姨拿過張書賢手中的半成品,對張書賢說:“這個做起來很簡單,把兩邊縫好再把腰弄上就行了。”
閒聊間長雁滿頭滿臉大汗跑回來,看見鄰居阿姨剎住腳喊了一聲:“阿姨好。”目光就盯在了衣服上。
張書賢忙說:“你在哪裡瘋的,走路都沒個正型,女孩子平時要文靜些,別向你哥一樣整天不著家,瘋瘋癲癲的滿世界跑。”
長雁本想要看看衣服,見母親數落她,就直接進屋了。
1975年的高中,長霞和全國的高中生一樣,投身到了學工、學農、學軍的熱潮中。老師不教文化知識,帶著一幫十五、六歲的學生走進工廠,農場。
長霞的新衣服沒穿幾天,就換上了舊衣隨著同學們走進了農場。農場離學校有幾十裡的路程,同學們懷著滿腔熱情,揹著簡單的行裝奔赴未知又覺得新奇的生活。
農場宿舍簡單又簡陋,泥土牆的房間裡擺放著雙人床。農場裡來了兩個班級,一百多的學生、老師和農場工作人員。
班長推開門,陽光隨著門慢慢射入房間,黑暗的房間裡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同學們的熱情一下就降到了冰點。先進門的同學快速佔領下鋪,愛乾淨的同學搶著上鋪,動作慢的同學只能撿漏了。
勞動是非常辛苦的,在毒辣辣的太陽烤著下,同學們汗流浹背學著割麥子、捆麥子,麥子收完就拔苗插秧。
一天勞動下來,輕者手掌磨的發紅,重者起泡。勞動的強度艱苦和烈日還能忍,水田裡的蛇蟲和螞蟥總是讓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一週後,老師站在隊伍前總結性的說:“前期的麥收工作大家表現都非常好,下一個階段我們將進行水稻的拔草、插秧,今天就安排拔草。”隊伍裡一陣騷動交頭接耳,不知是誰還吹起了口哨。
那年代知識分子是“臭老九”,沒有什麼地位。班主任老師又是從外地剛調到學校,說話時總會代著他家鄉難懂的話,同學們對老師更是多了幾分的輕視。
老師口齒不清的說:“同學們安靜,上午拔秧時要認清那個是草?分清楚苗和草的區別,答不答?”
他看了一眼隊伍繼續說:“如果分不清草和苗,我們把草當草拔掉就要犯錯誤了,答不答?”同學們誰都不知後面三個字是什麼意思。就是這三個字降低了老師在同學中的威信。
接著又說:“吃完早飯,到水稻田裡我會教同學們區分草和苗的。”老師說話時總是一臉的嚴肅,從沒見他笑過。
這時早飯已經準備好,男生的隊伍中又是一陣騷動。正在發育期的同學們飯量都很大,生怕自己餓肚子,見著飯就如見著親孃老子一般,老師說什麼這時也聽不進。
接著老師說:“散會。”
同學們就忙著向、自己小組的餐桌走去,四散的人群中有同學接著老師的話大聲問:“答不答?”引發同學一陣大笑。
對於吃飯,聰明的男同學就總結出一條經驗,第一碗不能裝滿,這樣就會比裝多的同學提前吃完,有機會裝第二碗慢慢的吃。
飯後同學們來到水稻田中,按老師的方法分清了草和苗。接著按要求每人一行,同學們並排認真的找著草往前走。
起初女同學們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生怕有蛇出現。調皮的男生為了嚇女生、總會冷不丁的喊一聲“有蛇”,嚇的女同學跌跌爬爬集體跑上田埂。
後來在有同學喊,膽大的女同學就不跑了。同學們拔完了一塊田就到另一塊田,剛下田的新鮮感和緊張感已經沒了,太陽曬的臉上火辣辣的難受。就想著就點拔完,找一個有樹蔭的地方歇一歇。
就在大家煎熬難忍時,張班長驚慌失措的喊著:“有蛇”就往田埂上跑。
女同學們立刻如風一般,呼啦啦跌跌撞撞飛向田埂,尖叫聲劃過乾燥的天空。
看著被踩倒的稻子,驚魂未定的女同學拍打著自己的心臟,隔壁稻田裡傳來一陣男同學們得意的笑聲。
晚飯後男同學都去河中洗澡,解決了一天的汗臭味,為了照顧女生,每人每天有一舀子的熱水,這一舀子熱水就是一天的勞動報酬。
勞動辛苦但有很多快樂,為了配合掃盲運動,學校安排了同學們到周邊村子、給不識字的農民進行上課,教他們識字。
同學們被分成了幾個小組,受當時環境影響男女同學不講話,但這不影響男同學對女同學的捉弄。
掃盲不能影響務農,掃盲都安排在晚上。
在一個月黑風高、萬籟俱寂的晚上,第三組的同學們完成了掃盲課程,五個女同學提著馬燈結伴而行。在教室裡她們是勇敢的小教員,離開村莊走在黑漆漆、高低不平的泥道上,每人心中都有一個“怕”字,怕人、怕聽說過的鬼、怕狗叫,可是為了相互壯膽,誰也不說出心裡的怕。
班長手裡的馬燈,在黑漆漆的夜裡突明突暗,照亮前方回農場的路。
行程走到一半時,拐彎來到了一條河邊,嘩嘩的水流聲在夜裡十分刺耳。路旁高大的玉米田裡,偶然有什麼小動物,被腳步聲驚嚇逃跑,葉子碰撞發出了嗖嗖嗖的響聲。
這時女同學們就會挨的更緊,相互把手拉著,班長為了緩解氣氛,就假裝膽大說話,長霞拉著她的手,班長手心裡溼漉漉都是汗。
她們提心吊膽,又相互壯膽的走著,就前方一百米要過小橋時,前面有個火光在跳動,同時傳出似動物、又似人的輕微聲音,光忽明忽暗,聲音時強時弱。
長霞心中想到了有關鬼火的故事,她的腿有些微微發軟,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便下意識把班長的手拉的更緊。
班長說話了:“前面可能是掃盲回來的同學。”她的聲音有點顫抖,大家無語默默的往前走。
一會光和聲音都沒了,大家放心的通過了小橋,剛從橋上下來三十米,就見有人從玉米地快速跑出來,站在女同學面前口中大喊著:“留下買路錢。”
女生嚇的哭天喊地的驚叫著,隨後又出來幾個人,其中一個人手裡拿著馬燈。
接著一陣笑聲傳來,驚魂未定的女同學才聽出是男同學的聲音。
天黑老師不放心,就派剛回農場的男同學們來接女同學。
由於他們不情願,又不能違背老師,在接女同學時,見到女同學的燈光,就埋伏在橋頭,有意將燈拿在手裡慢跑並晃動著。
學農時間是漫長的,整整夏日裡一個學期。來時帶的炒麵、餅乾和黃瓜早吃光了,伙食單調少營養,大白菜粉絲、燒羅卜、豆角,吃的人有點犯胃。
王詩遠所在的軍分割槽農場,離學校農場相隔一條小路。兩家農場共用一口水井,不知老師是從什麼渠道知道的資訊,有一天長霞正從伙房出來,就聽到老師說:“王長霞同學,請到場部來一下。”
場部不大,有幾間紅色的瓦房,是老師和在廚房工作的同學宿舍。條件稍微比同學們好一點,房間都是單人床。
跟著老師進辦公室,主任熱情的讓長霞坐下,客氣的對長霞說:“聽說隔壁農場的場長是你父親?”他用求證的眼睛笑著看長霞。
長霞帶著自豪點頭說:“是的。”
主任又說:“交給你一樣任務,你能從分割槽農場讓點鹽給我們嗎?”
長霞不知如何回答,她沒想到這個問題,也不知道爸爸是否能給學校提供鹽。
主任見長霞無言以對,接著又說:“你可以去問問你的父親。行就行,不行也沒關係。”
長霞離開了辦公室,中午吃完飯一個人來到了父親的住處。長霞和父親雖然同用一口井,但是很少單獨見面,碰上也只是喊上一聲“爸爸。”
只有一次王詩遠見到長霞笑著說:“到爸爸宿舍來。”
長霞不好意思的跟著爸爸,在同學們羨慕的注視下,來到了爸爸宿舍,王詩遠讓長霞坐下,又倒了一杯水遞給她說:“勞動累不累,能吃飽嗎?”王詩遠的話語中帶著關愛。
長霞對爸爸說:“能吃飽,就是太陽太曬人了,還有螞蟥和蛇。”
長霞看了一眼爸爸的房間,一張掛著紗布紋帳的床,四根竹竿高高的挑著紋賬的四角。一張辦公桌、一把木椅、一個臉盆架。牆上掛著草帽、軍用水殼,床頭擺放著黃球鞋和膠鞋。
長霞把目光轉向了,被陽光曬的面板黝黑的父親。只見父親正在拉開抽屜,拿出幾塊不大的東西,轉身神秘的對長霞說:“爸爸給你留了壓縮餅乾,餓的時候可以解解饞。”
送長霞出來時,又到廚房拿了兩根黃瓜送到長霞手上。
想著想著,長霞已經來到了爸爸的宿舍。敲敲門喊了一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