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奶奶常常嘆息自己的命苦，她說是因為她出生的時候下著鋪天蓋地的大雪，所以出生之後一直過著寒冬般的生活—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幾十年來一直埋在我的心裡，今天寫出來，或許心情要好一些，也是為雪兒奶奶。

雪兒奶奶是我所非常熟悉的一位老人，今年已經快八十歲了。因為她是出生在正月，又恰好在她出生的那一天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家人沒有想到其他好聽的名字，反正又是一個女孩子，就隨便給她起了個名，叫雪兒。後來人家都說這個名字好聽，有詩意，但這並不是當初給雪兒奶奶取名字的那個人的本意。

雪兒奶奶的命是很苦的，就如同那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天寒地凍的。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聽到關於她的故事，常常聽著聽著就落淚了，因為我從來沒有聽到過有比她的更苦命的人了。

雪兒奶奶常說她生不逢時，所以造成了她的苦命。她有7個兄妹，她是老大。其實本來不應該她是老大，她原本還有一個哥哥，在雪兒奶奶出生之後不久，那個比她大三四歲的哥哥就因病去世了，據說是出天花。在那個重男輕女思想十分嚴重的年代，雪兒奶奶的爺爺、雪兒奶奶的父親都把她哥哥病死的原因全部歸咎到她的身上，大家說她命硬，容不下哥哥。她的爺爺和父親甚至想到過要把她弄死，後來因為她媽媽不同意，才留下了她這條小命。但她爺爺專門請算命先生看了，如果把雪兒奶奶留在身邊，必須賤養，就是當牛當馬當狗當貓那樣養，不能把她當人看。

算命先生的那一卦就注重了雪兒奶奶的命運。接下來，雪兒奶奶的母親又為她生了三個弟弟，她的家人們都高興壞了，但擔心雪兒奶奶的命硬，會把她的三個弟弟們都壓死，所以就把她看得更賤。她的弟弟可以上學，她不能上，連弟弟們的書包她都不能碰一下，所以到現在雪兒奶奶只會認識十個阿拉伯數字，連她自己的名字都不認得。她的弟弟有吃的穿的玩的，她卻沒有，她經常衣不遮體，還要起早貪黑地幫家裡割豬草魚草，幫弟弟妹妹洗衣服洗尿布，還經常要餓肚子。她過著連一個僕人都不如的日子。

如果說這些還可以忍受，那她父親對她的非人待遇才是她真正痛苦的“源泉”。因為雪兒奶奶自出生以來，她的父親就沒有把她當人看待過，而是把她當成了一個罪不可赦的“禍星”。家裡所有發生的不順利的事情，包括弟弟妹妹們生病，父親都會怪罪於雪兒奶奶，輕則是咒罵，重則就是毒打，動不動就要趕她出家門，不讓她在家裡吃飯睡覺。雪兒奶奶說，她在鄰居家睡過，也在牛圈和柴房睡過。

有一次她的大弟弟在玩耍時候，不小心把一盆水弄翻了，把身上衣服全部弄溼了，而且還是冬天，關鍵還是她大弟弟，那可是全家的寶，這可不得了啦。她父親、母親，包括她爺爺都急得跳起來了，而當時雪兒奶奶正好在自家門前的魚塘邊的碼頭上洗衣服，人都沒有在家裡，可是她父親找不到發洩的物件，就怪雪兒奶奶沒有把弟弟照顧好，說她為什麼不把那一盆水倒掉。於是，雪兒奶奶被她父親拿著一根大木棍劈頭蓋臉地狠打，把她打得遍體是傷，鼻子嘴巴都流血。雪兒奶奶說，可能因為她父親一生下來就不想讓她活下去的原因，所以對她下手特別狠，而且專打她頭部，直到把她打錯死過去。幸好當時有鄰居在場，拼命把她父親拉開了，否則她可能真的沒命了。

被打不了說，接下來一天不準吃飯，活還不能少幹，還不能當著家人的面哭泣。雪兒奶奶說，這在她當年的記憶中是常事，一直到她出嫁之前，都是這樣待遇。到她二十歲出嫁的那一天，不僅連一件新衣服、一件像樣的嫁裝沒有，還是被她父親打出家門。父親罵她是掃帚星，讓她死到別的地方去，永遠別回孃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