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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我去醫院看了閨蜜,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痛楚。

病房裡面很悶很熱,不能吹風,不能開空調,她穿著秋冬睡衣半躺在病床上,渾身上下都是黏膩膩的。

她臉上的的汗水就沒有停過,掛點滴的針也因為汗水沒有辦法完全被固定,膠布會鬆動,稍微動一下針就會滾針,整個手腕都是腫的。

和她認識接近10年了,第一次看到她那麼狼狽的樣子,往日的她永遠都很精緻,即便是一根頭髮絲也是它該在位置的最佳狀態。

可現在她,就那樣不修邊幅油頭滿面的半躺在我面前,滿身疲倦的告訴我:“太她媽疼了,醫生壓肚子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快要死在手術檯上了,麻醉都是騙人的。”

她說完之後就偏過頭,看著躺在隔壁床上的兒子對我說:“你知道嗎?我醒來那一刻,我甚至都沒有心情去看他。”

說完她又笑了:“我很慶幸,自己生的是兒子,以後不用面臨這樣必須經歷的生死之痛。”

從病房走出來的那一剎那。

站在病房門口,我看著她顫顫巍巍的從床上走下來,走進廁所的樣子,恍惚看到了高中的她,可又不像。

這時的她看著元氣大傷,絲毫沒有長輩說的那樣,剖腹產不傷母體根本之說。

我從閨蜜的病房出來之後,我才知道當時的小孫受了多大的罪,承受了多大的痛。

小孫從小就學習不好,初中畢業後就在當地隨意找了一箇中專學校,讀完就跟著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友去南方打工了。

在南方漂泊那幾年,小孫和同鄉的一個男孩走在了一起,她們學著大人的樣子,一起吃一起住過著同居的生活。

日子過得很甜蜜,很愜意。

可即便是年滿18歲,努力學做大人的樣子,也擺脫不了他們內心小孩的本性。

小孫的意外懷孕打破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甜蜜和愜意,慌張和恐懼充斥在他們周圍。

思前想後兩人拿著僅有的一點積蓄找了一個小診所墮了胎。

解決了意外懷孕的事情之後,兩人都以為萬事大吉了,小日子又和往常一樣,幸福開心又浪漫。

只是有了前車之鑑,兩人都很小心翼翼,再也沒有鬧出過人命。

22歲的小孫和男友回到家鄉準備攤牌。

可現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般順利,婚姻不再是他們想象中兩個人的事情,而是雙方家庭的事情。

原以為可以直接領證的兩人,硬生生因為家庭的原因拖了半年才將事情定下來。

那時的小孫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了。

不用因為是老二欺不過老大,不敢招惹老三而步步謙讓了,她可以牽著自己男友的手,走向自己繪過的藍圖。

可婚後,她才知道那些他們繪畫的藍圖,當真只是藍圖而已。

22歲結婚的小孫,在婆婆的助力下沒有出門找工作,做了一個全職太太,每天不僅要負責丈夫的衣食住行,還要將公婆照顧好。

那時的她想著,就當是幫陳陽盡孝了,她只負責幹活,不去招惹人就好了。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不僅不能給家裡帶來任何的收入,肚皮還沒有動靜,就開始被婆婆嫌棄是沒有用的人,整日仰仗著別人的鼻息過日子。

她口袋裡連買菜的錢都沒有,可又不敢去和婆婆要,只能想辦法借朋友的,等丈夫回來再還。

債務越積累越多,她開始不敢借錢了,只好硬著頭皮去找婆婆理論,卻被扣上了想要當家主的嫌疑。

門口的流言蜚語很多,小孫和丈夫提及的時候,也只是被他三言兩語的敷衍了過去。

日子在和稀泥下一天天的走過,終於陽光撒進了小孫的生命裡。

她懷孕了。

當月事推遲之後,她就有了懷疑,可因為以前有過教訓,她偷偷去醫院檢查後才敢和婆家人提。

懷孕後,她身上的家務減輕了一些,房間裡的水果也多了些,小孫以為霧霾終於要過去了,終於可以迎來一家人的和和美美了。

可現實卻再次給了她一巴掌,將她所有的幻想都打破了。

因為第一次流產的後遺症,小孫沒有辦法順產,醫生在跟家屬確定剖腹產時間的時候,病房內氛圍就變了。

床頭幽怨的目光,以及小聲的責怪都盡數落盡了小孫的耳朵裡面,她強忍著疼,直起腰準備和人爭辯的時候,護士走了進來。

從病房到產房,距離不遠,但對小孫來說,是她走過最遠的距離。

一直以來說要寵她,愛她,給她一個家的老公被婆婆死死摁在病房裡面,沒有露過一次面。

躺在手術檯上,看著兩側的醫生和護士,小孫偷偷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肚子,她紅著眼眶問醫生:“真的不可以順產嗎?”

“不能。”

得到答覆後,小孫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她感受著肚子被拉開一條口子,感受著腹中的孩子被醫生取出來,感受著醫生將她的肚子摁下去,在裡面摳出東西來。

疼痛幾乎吞噬了她殘存的理智,她躺在手術檯上,看著頭頂的光,任由淚水和汗水打溼自己的髮梢,死死拽著自己的睡衣,硬生生抗住了喊叫。

被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床頭依舊沒有人,所有人都去看嬰兒了。

病房裡面很寂靜,甚至窗外落葉落地的聲音她都能聽得到。

麻藥沒有散去,她的下半身還是麻木的,手腕上還插著點滴,看著那麼的狼狽,那麼的孤獨不堪。

大約半個小時後,病房裡才陸陸續續的走進來了人,小孫強撐著自己的身體靠在背後的棉被上,用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可自始至終都沒有人問過一句:“疼嗎?”

夜裡麻藥散了之後,傷口的疼幾乎讓小孫徹夜徹夜睡不著覺,渾身都黏黏糊糊的,她想要找東西擦擦自己的汗,可卻因為稍微動一下胳膊,刀口就死命的疼。

產後的第一個夜晚,丈夫在隔壁床上睡得鼾聲四起,她睜著眼睛扛了一夜。

她一邊聽著老公的鼾聲,一邊擦眼淚。

第二天因為雙眼紅腫還被婆婆教訓不知道愛護身體,影響孩子的母乳健康。

只是這一次,小孫再也沒有看過自己丈夫一眼,她一言不發的撐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坐起來,咬牙忍著傷口的疼痛慢慢靠在床頭,她紅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婆婆:“所以,還需要餵奶嗎?”

“喂。”

小孫將東西墊在自己的胳膊下,然後單手抱著自己的兒子,另外一隻手艱難的擠著奶水,讓孩子喝,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求幫忙過一次。

下午從老家趕來的小孫父母,看著女兒的樣子,一直在擦眼淚,卻沒有主動提過一句,留下來照顧月子。

小孫媽媽臨走的時候,在小孫的胳膊上掐了一下:“既然已經嫁給他們家,還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就別客氣,該他們服侍你月子的。”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躺在病床上,小孫覺得自己都麻木了。

醫院整整七天,她都是自己一個人照顧的自己,婆婆和丈夫就是偶爾搭把手,在孩子需要吃奶的時候才會想起來給她擦拭。

出院後,小孫也沒有想著婆家會把自己照顧的多好,但至少應該是會照顧孩子的。

可她依舊是想多了。

除了每次來人探月子的時候,婆婆才會進房間抱抱孩子,和人嘮嗑的時候說幾句心疼的話,其餘的時間依舊是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

幾次過後,小孫也知道婆婆喜歡在外面面前裝樣子而已,索性也就不抱希望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來養,來照顧便是。

她不會在假借婆婆的手,給婆婆揚名立萬。

她會主動接過孩子,給孩子換尿布,哄孩子,給孩子換衣服。

許是察覺到了小孫的意圖,婆婆對她的態度更加惡劣了,等探望潮過去之後,小孫的磨難就落在了頭上。

房間的角落裡,孩子歡喜的衣服堆了很多,尿布也快用完了,根本沒有人洗。

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小孫只能讓下班回家的老公去洗。

丈夫連盆都還沒有拿進來,就被婆婆的聲音制止了。

坐在床上抱著兒子,小孫聽著婆婆的聲音,慢慢直起身子走到房間門口,她看著自己的丈夫:“你也覺得,剖腹產影響不大?我可以自己洗衣服?”

小孫說這話的時候,身體都在顫抖。

那時的她心底已經暗暗下了決心,若丈夫放下盆,或者說是的話,她就立馬離婚,帶著孩子離開,不再有任何糾纏。

“我來洗。”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小孫抱著孩子坐在了床上。

因為孩子胡亂踢的腳,她小腹上還未完全癒合的傷口裸露在外面看著有些猙獰。

她低頭看的瞬間,聽到了頭頂傳來的,對不起。

四目相對的時候,小孫哭了。

那原本以為貧瘠的心,彷彿下了一場大雨,因為那人的一句話,溼的不像樣子。

淚水掉在懷裡兒子的臉上,惹得他一直哭。

在孩子的啼哭聲起來時,小孫就挪開了自己的視線,她轉頭去看孩子了。

屋外傳來的洗衣服聲,慢慢的把她心底的那些介懷和不甘以及萌芽的離婚想法徹底拆散了。

她順著門簾看著蹲在外面身上充滿疲憊的人,忽然之間沒那麼恨了。

她低頭用自己的額頭在兒子的額頭上遞了一下,然後輕輕拽住兒子的小手:“別哭了。”

自看過小孫傷口之後,陳陽對小孫的維護明顯多了很多,他不在是默默無聞的保持中立,而是會適當的替小孫說話,會適當的保持沉默,只是這個沉默不在是中立,而是帶著維護。

面對丈夫的忽然改變,小孫也很納悶,她有想過詢問,卻不知道該如何問。

最後還是在孩子滿月酒的當夜,陳陽喝多了趴在床頭拽著她的手問:“很疼嗎?”

那是小孫生完孩子後,第二次哭,這是她遲到的慰問。

她側著身子看著拽著自己衣服下襬的男人,抬手在他的短髮上摸了摸,然後微微躺平身體,將自己的衣襬撩起來:“你說疼嗎?”

“我不知道。”他將頭埋在小孫的傷口上,淚水沾溼了小孫的刀口,許久之後才說道:“媽說不疼的,有麻藥。”

說完之後,陳陽抬起頭看了看小孫譏諷的臉,他用自己粗糲的手捏住小孫的手指:“你是想過離婚的吧。”

“是。”對於這點小孫沒有絲毫的隱瞞,在她一個人走向產房的時候,她就有了想法,在她被推出產房的時候想法就已經落實了。

出院後那麼長時間,她只是在等時機而已。

兩個人互相看了對方很長時間,最後還是陳陽道歉了:“對不起,我食言了。”

“陳陽,你覺得在你身上拉那麼長一道口子,然後取出來一塊肉,你會不疼嗎?”小孫的話有些重,可卻讓陳陽白了臉:“陳陽結婚後,我一直在等著你處理和解決我和你們家庭之間的矛盾,可你從來只是和稀泥,只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生孩子這件事情你竟也如此沒有主見。”

“我……”陳陽看著小孫,愣了半天最後也只是低下頭而已。

“陳陽,我曾經很信你,曾經也很怨你,截止現在我都無法忘記自己一個人走進產房的感覺,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無人問的樣子。”

說著小孫從陳陽的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將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之後,盯著那滿臉愧疚的人:“所以,我還是無法面對你,暫時還是分居吧。”

小孫說,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內心很平靜。

平靜到她自己都覺得害怕,因為曾經的她一度將陳陽當做未來的希望,可現在的陳陽只會讓她想到那段時間的疼和苦澀。

她說,在經歷剖腹產之前,她一度以為剖腹產是對女人的救贖,可只有經歷的才知道,那是受罪的升級版,連上廁所都困難。

她說,剖腹產確實是女人生產時保命的救命稻草,可拿了這個稻草依舊是付出代價的,所以從來都沒有什麼救贖,只有等價交換而已。

所以她無法原諒,那段時間的陳陽的中立以及不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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