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活著木【方言：沒有】一點勁，成天光想著，我咋會恁笨，惹【ra，方言：別人】都會生娃子，俺家木娃子。倆閨女，過嘞自己還顧不住自己。她爹有心臟病，俺連住院都不敢住，就擱家裡挨，挨一天算一天……”

欒川縣前鋒村，一條山谷裡面，將近70歲的張瓤大嬸向作者倒起了苦水。張大嬸生養了兩個女兒，大女兒擇偶的時候，選擇了招上門女婿，留在家裡給她們養老，而孩子上學後，也搬到了縣城，租房接送孩子。老家，只剩下張大嬸和老伴兒周大叔。

張大嬸是一個熱心人。在之前探訪獨居老人馬大娘的時候，張大嬸一直陪著我們尋找，她說：“你們不是俺這兒人，尋個人老費事，我也沒啥事，就引著恁尋尋。”

告別馬大娘之後，張大嬸要求到她家裡烤一會兒火。

“冷哩跟啥一樣，馬老婆兒家裡那火烤不熱人，咱家有爐子，你叔在家成天不做【zou】啥，火總是可大。”

推開裡屋門，床上躺著一位大叔，靠在床頭上看電視。

“來啦？坐坐坐。”大叔名叫周小錘，看到我們，趕緊從被窩裡出來，坐起來招呼。

幾年前，這條山村還是一個交通不便的偏僻山谷，村民收入全靠外出打工。周大叔曾在礦山工作，隨著歲數越來越大，肺上、心臟，都檢查出來毛病。

“以前，咱這兒窮，都去礦上幹，好些都得了塵肺，俺村都死了【liao】好幾個了。我算輕的，不嚴重，就是心臟不中了，光吃藥都吃10年了……”

大叔以為我們是上級下來做扶貧調查的，從抽屜裡拿出來檢查結果、經常服用的藥品等給我們看。

和大叔說話的時候，張大嬸出去了一趟，端進來一碗柿子。“家裡也沒啥招待你們嘞，這柿子吃著可甜了，我擱到爐子上騰騰【方言：溫一下】，哖嚐嚐。”

很可惜，由於長期吃飯時間不穩定，作者一向不敢吃生冷東西，只好拒絕。

山裡人總是那麼熱情，得知不敢吃生冷東西，張大嬸提一個小竹籃，就向外走。“那你們先坐著，我去收倆雞蛋，給哖燒點茶喝。”

老兩口一年的收入，除了百十棵山茱萸樹，就是這十幾只雞。每年天氣熱的時候，會有城裡人到谷裡玩，偶爾還有人向大嬸買一兩隻散養的土雞，帶到附近農家裡面燉了吃。

天冷以後，少有人進溝，母雞也基本不下蛋。

作者跟出來後，張大嬸說：“天冷，雞子都不咋下蛋，我看看還有沒有。你回去烤火吧。”

籃子裡只有不到10枚土雞蛋，另一邊的是買來的紅皮雞蛋。

“咱自己養的雞，都是坡上刨食吃，一天晚上喂一回，下蛋也少。平時俺都不捨哩吃，拿到外溝【方言：指村部附近】換成洋雞蛋。鎮暫【方言：現在】，土雞蛋1塊5一個，倆雞蛋都快能換一斤洋雞蛋了。你叔身體不好，得補充營養，想著一天吃倆雞蛋嘍，對他能好一點。我不吃雞蛋，從他害病到鎮暫，我都木吃過雞蛋……”

“今年還不賴，棗樹結哩稠，摘了摘，會能賣7、8000塊錢。想著等過罷年嘍，再去洛陽，去大醫院裡頭，讓大夫再看看。你是不知道呀，家裡沒錢，去一回醫院，大夫就叫住院，咱真是住不起……

閨女家吧，三個孩子，光一年學費、網咋【方言：雜費】都得萬把塊，閨女沒工作，光女婿在礦上開車。這兩年，礦上好些活也都停了，一個月發不了幾個錢。自己還高低顧不住自己，俺也不敢張那個嘴……”

看張大嬸的手，皴裂很嚴重，佈滿血口子。不用問大嬸是不是雞蛋過敏，看她的手，就知道就算家裡有，她也不捨得吃。

“咱這溝裡面不是正在開發景區哩麼，你認識人多，要是有人願意過來乾點啥了，沿【方言：招呼】一聲。你叔幹不了活，我身體還沒啥事。我成天想著，萬一菩薩顯靈了，來個貴人，幫咱乾點啥，自己能多少掙點錢了，也不會鎮【方言：這樣】作難……”

走的時候，大嬸讓帶雞蛋，我們是在鎮上賓館住的，拒絕了。沒想到車子發動之後，大嬸又拽開車門，扔進來一包核桃：“連口水也沒喝，柿子你不吃，燒雞蛋茶你不叫，這倆核桃拿著路上吃。”

就連身體不好的周大叔也出來送別，不知道還能不能幫上老兩口什麼忙，而他們，保持了山裡人的淳樸、熱情，沒有因為自己生活不好，而降低了好客的優良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