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努裡達在見到殿下的時候,言語之間殿下對過去的事情似乎還是耿耿於懷的,若不是由於魔界的緣故,看來他是絕然不會迴歸樓蘭的,難道他真的嫉恨自己的父親嗎?
人心隔肚皮,努裡達也不好說些什麼了,一時窘在那裡。
這時,新主龍王妃在帳幕之中說話了:“兩位愛卿不必爭了。落日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是我這個國主之位是老國主所讓的,如果殺了殿下,一定會人所不服。再者,殿下本就應該是樓蘭國主,我只是代理而已,何況如果真的由殿下重拾國主之位,察罕一定會回來的,到時樓蘭兵力強盛,也是國之大幸。總管,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努裡達愣了一下,他可為難了,如果說不對,那是言不由衷,如果說對,龍王妃心下真是這樣想的嗎?無疑是有不讓龍王妃繼續執朝的意味。
但事到如今,努裡達也就豁出去了,於是昂首道:“殿下回歸於情於理都是應該的,至於國主之位,並非我所能說的。”
龍王妃逼問道:“照你的意思,誰當國主最好呢?”
努裡達一咬牙:“為臣希望殿下。”
大殿中所有的人都面露驚訝之色,就連落日也是露出了佩服之情。努裡達顯然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眾人等著龍王妃的反應。
龍王妃笑了,銀鈴般的笑聲,在這肅靜的大殿上似乎十分地不合諧。
努裡達也在笑,苦笑,雖然有些大義凜然,但也是十分地陌落。
龍王妃笑聲漸絕,她並沒有繼續說話,而是伸出一隻玉蔥,把起另一隻酒壺來,斟滿了一銀盃。
大殿裡寂靜無聲,眾人的眼光齊齊地盯著龍王妃伸出帳幕的那隻手,一隻十分美麗的手,纖長的指,紫色的指油,玉腕之上銀鐲閃爍。
但就是這樣的一隻手,卻給努裡達斟著酒,對於凡人來說,這是莫大的榮幸。
但每一個人心裡都猜測著,這是不是一杯毒酒,是不是倒與努裡達的。
此時的努裡達心已冷了下來,他不怕死,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話極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所以對於死來說,他心裡早有準備了。
但他為殿下擔心,殿下雖然可稱得上當世英雄,但論心機恐怕不及這個龍王妃半分,殿下會不會遭到前所未有的危險呢?
紅酒,閃著晶瑩的亮色倒入銀器之中。人的心隨著酒杯漸滿而懸得更高了。
那名侍者端著酒杯一步步地向著總管努裡達走去。
努裡達只得慘然一笑,正待伸手接過銀盃的時候,龍王妃卻說話了:“錯了,這杯是給輔國王落日的。”
此言一出,不但努裡達落日及眾大臣愣住了,就連端酒的侍者也愣了,他本是自作聰明,但沒有想到龍王妃卻是這樣的打算。
落日倒也不含糊,從案後走出,他的臉色有些鐵青,抓起侍者盤中的銀盃一飲而盡。
龍王妃又笑了:“落日,你知道為什麼要你飲下這杯酒嗎?”
這是在場眾人都想問的問題,顯然那酒中並沒毒,但他們卻真的想錯了。
龍王妃一字一句地說:“這杯酒中有一點毒藥,不是很厲害,七日後才會發作……”
落日臉色已經慘白了,他十分不相信地看著帳中的龍王妃。
龍王妃嘆了口氣道:“你對殿下懷有敵意,我不得不這麼做,殿下畢竟是國主之子,他應當坐回國主之位。所以我希望你能親自迎接殿下進宮,七日的時候已經足夠了。”
落日無語,轉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總管努裡達看著落日走出的身影,有些茫然,這時,他聽到龍王妃在叫他,忙轉過身來跪倒在地。
龍王妃道:“努裡達是老臣了,所言都是內心所想,值得尊敬。但現在我是國主,你的所言有大不敬之嫌,於情於理也應受到懲罰,念你還是以國事為重,所以死罪免去,活罪不可恕,從此以後削職為民,永不錄用。”
龍王妃做事雖然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但這席話真是恩怨分明,朝中大臣無不佩服。
努裡達忙謝恩,向宮外走去。
龍王妃突然在身後說道:“殿下如果執政,就看你的造化了。”
努裡達嘆了口氣,心道,龍王妃雖然不應被老國主授與王權,但此女確實是有著不一般的見識,但願殿下回來後能做個了不起的國主。
宮外,夜色闌珊。轉瞬間,天光漸亮。
樓蘭城外,察罕的軍隊與幾百蠻人一起安營。
這夜裡,無顏向察罕述說了此次回來的目的。
同時,察罕也將樓蘭國中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無顏,並勸他推倒龍王妃,奪取樓蘭之位。
無顏沒有說話,他的臉色似乎有些扭曲。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兵來報,樓蘭輔國王單人獨騎前來拜營。
無顏等人忙迎了出去。
晨曦之時,紅月未落,遠處的樓蘭國彷彿也如初生的一般,城前廣闊一片天地,落日單人獨騎立於察罕的陣營前,彷彿是一副剪影一般,令人看不清他的身著打扮。
看到察罕等人出了營,落日一提韁繩,那馬兒邁著四方的步子慢慢地踱了上來。
落日身為輔國王之前任左將軍之職,也是一員武將,跨下如緞子般的烏龍駒,身披鮮豔的黃色戰袍,內罩銀甲,手裡拎著一杆長槍,這杆長槍有名,名曰吸血盤龍槍。
據說這杆槍曾是霸王項羽所用,後來東漢姚旗深洞探寶得了此槍,便有插槍鎮草橋的典故傳下。落日怎麼會有這杆槍的,沒人知曉。
察罕上前道:“你來幹什麼?”
落日坐在馬上,並沒有下馬的意思,道:“國主讓我來迎接殿下。”
察罕冷笑道:“哪個國主?”
落日道:“你明知故問。”
察罕笑笑道:“如果是迎接新的國主,你一個人來也未免太寒酸了。”
無顏聽著兩人說話有著火藥味,忙上前一抱拳:“落日大哥,近來可好?”
落日這才仔細地看了看無顏。其實兩個人也是相當不錯的朋友,但不知為什麼,無顏總感到落日的眼中充滿了一種敵意。
落日在馬上欠了欠身,一抱拳:“殿下,為臣受國主之命請您回去,的確有讓您執掌朝政的意思,但此事關係到樓蘭的生死存亡,您在外三年,恐怕也應該露些本事才行。”
察罕立即瞪起了眼睛:“落日,你什麼意思?”
落日笑笑:“很簡單,我想與殿下比試一下,輸了是我學藝不精,贏了,恐怕殿下坐這個國主之位,我首先就不服。”
姬飛峰等人由於對樓蘭國一無所知,所以也不好發言,都在旁邊靜靜地聽著。當聽到比試之說時,他們心裡倒十分放心,以無顏的武功,難道還會輸給這個囂張的落日嗎?
可無顏卻皺了皺眉,剛想說什麼,卻已被察罕搶先了:“好啊,殿下當然要證明自己了,是吧?”
無顏為難地說:“師父?”
察罕瞪起眼睛:“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師父,你就必須比,咱們樓蘭國的規矩是比武退縮者死,不要做丟臉的事情。”
無顏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只好點頭答應。
天地玄黃,晨日無光,混沌之中,雕鷹遨於萬丈之顛,瞰樓蘭城前一場曠日之戰。
漠西北,偌大的一個樓蘭城前,孤零零的一騎烏龍駒背倚樓蘭國卻面對著幾千驃悍的樓蘭鐵騎,馬上之人素黃袍,託手銀槍,不怒自威。
在落日的對面同樣也有一人。
察罕的火燒雲,察罕的圓月彎刀。
馬被無顏騎著,刀握在他的手裡。
在他的身後,站滿了樓蘭鐵騎與蠻族步兵,而他的對面只是孤零零的落日一個人。
一時間,無顏心中竟然感到英雄相憐。
樓蘭國有兩大勇士,第一勇士就是無顏的師父察罕,第二勇士便是面前這個落日。
無顏從小便與第一勇士察罕生活在一起,察罕將他全身的武藝都傳授給了無顏。而落日實際比無顏大不了幾歲,他的成名也只是五年前的事情。
落日據說是中原人,也是無意中流落到了樓蘭國。
在他進城之時,恰是夕陽西下,漫天黃沙染成了紅色,於是自起名為落日。
那幾日,樓蘭國舉行一年一度的樓蘭盛宴,國富民安,老國主與百姓同樂。
其中一項慶典便是比武。這個落日以異鄉人的身份參加,不料竟連贏十八場,轟動了整個樓蘭國。那時,察罕本已是國中大將,本不應參加這樣的比賽,但樓蘭國人心中不服,硬逼著他與落日比武。
當時的無顏身為王子,學藝已成,卻礙於身份不能下場,於是只得與父親親眼目睹了落日與師父察罕的較量。
當時已是晚上,樓蘭國萬燈高懸,樓蘭國民齊齊地前來觀看。
兩個人,彎刀銀槍,紅黑雙馬,較量了足足有三四個時辰。
最後還是老國主下令他們收手。察罕性情豪爽,說落日連戰十八場,與自己還能打個平手,可見武藝在自己之上,甘願將樓蘭第一勇士的稱號拱手相讓。
落日當時年輕氣盛,心中本來還不服,但聽到察罕這麼說,卻又不好意思了,忙推脫不已。最後無顏的父親老國主授與落日一個樓蘭第二勇士的稱號,並以官相授留下此人。
落日可謂是一戰成名。後來經過接觸,樓蘭國人發現這個落日應該是中原某將門之後,由於他所使得那杆槍,有人懷疑他是東漢名將姚旗的後人,但被他否認了。
落日不但是武藝超絕,而且胸有韜略,於是不斷地升遷,不到一年的時間便與察罕平起平坐。
無顏與落日也成了好友,曾戲言要與落日爭奪第二勇士的名號。但兩人卻從未交手過。三年前無顏逃出樓蘭國,此戲言也就漸漸淡忘了。
沒想到無顏剛剛返國,當年的戲言就要變成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