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活下來都靠運氣。在那個沒有計劃生育的年代,女人就像個生育機器,奶奶生了八個,父親是第六個,由於營養不良、嚴重缺鈣,父親三歲多才會走路。奶奶幹活去了,就靠姑媽揹著,想偷玩的時候就把父親扔進山芋窖裡,一曬就是大半天。喝點粥,吃點南瓜、山芋,就這麼勉強的長大了,曬的黝黑的臉面還算英俊,可是就是個子矮了點,外號“小矮”。
外婆就沒那麼幸運了,因為家裡貧窮,兒時就作為別人家的童養媳,後來生了2女兒,因為沒生出兒子被趕了出來,一路上乞討拾荒,所幸外公的前妻病逝了,把她娶了回來,生了好幾個孩子,其中因為身體不好病逝了幾個,後來就剩下我母親跟我舅舅。母親從小就乖巧懂事,長的水靈,一口好嗓門,在村裡做著播音,小名“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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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上學那會,家裡條件還算支撐的起,奶奶家重男輕女,女兒們都在家幹活,男孩們都送去學校了,那時候上學不像現在,還得兼顧著家庭勞作,父親每天老早天不亮就得起來撿狗屎,當柴火燒,放學回家還得幹農活,一會沒得歇。母親那時候也不容易,放學回家幫外婆挑水做飯,在河裡搬蝦子賣。當時母親上學要途徑父親的村莊,那時候看見漂亮的小姑娘,都躲在暗處,拿石子丟著,父親也不例外,暗暗下定決心要追到手。
撿狗屎吧,也就必須得走狗屎運。到了適婚年紀,父親叫了個媒人去母親家一說,母親竟然同意了,不知道是單純不懂事,還是看中父親那三瓢水的木匠手藝,至少嫁給他不會餓死吧。那時候結婚流行“三轉”,腳踏車、手錶、縫紉機,由於父親家窮買不起,母親心底又善良,就這麼一支手錶就把母親轉回家了。
結婚的日子並沒有我母親想象的那麼美好,剛一個月不到,奶奶就給他們分家了,還分了五百塊的債務。為了還清債務,父親白天做木匠打小板凳賣錢,晚上去水庫裡下甲魚賣。母親則挺著大肚子在家操勞,寒冷的大冬天,挑著一籃子衣服去水庫裡洗,肚子大的彎不下的腰,差點一頭扎進刺骨的水中。那時候懷孕,賤的很,一碟蘿蔔乾,就能幹三碗大米飯。
好歹由於父母親的吃苦耐勞,債務很快還清了,可是出生的孩子卻不容樂觀,由於缺氧,是個腦癱,父母親東奔西走到處求醫,眼淚都快流乾,也沒留住這個孩子,一歲多的時候還是病逝了,過幾個月我便出生了,可是又是一個討債鬼。由於母親懷我的時候經常流淚,我出生的時候眼睛淚道就不好,經常自主流淚,後來在醫院疏導幾次也算康復了,更嚴重的是我遺傳了奶奶的“沙鼻子”,有事沒事就流鼻血,左邊鼻孔塞了右邊流,全都塞了,嘴巴流,甚至上廁所的大便都是血色的。又是父母親揹著我到處求醫,什麼豬尾巴、灰羊肝、黑芝麻……土方子都試遍了,也無濟於事,最終在上初中時候打聽到蘇州可以電療,方才治好。是父母親,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八十年代末已經實行計劃生育了,但是在農村,第一胎是女兒,還可以再生一胎。母親由於太過於勞累,坐在痰盂上就流了好幾個,當時母親還以為是來大姨媽呢,墊著那時代女同志自制的衛生帶又繼續幹活。終於三年後,方才有了我弟弟。
那時候,父母親為了能給我們創造更好的生活,咬著牙拿命掙錢。他們深知光靠種田肯定是沒有多大出息的,於是他們開始養甲魚,甲魚凍死了虧本了,又開始養母豬、養羊、種樹……記得門前有棵杏子樹,年年都結了好多,母親就挑到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去賣,父親打的魚、打的獵物,都是母親拿到集市,換回來的錢,重來都是節約又節約,記得表哥們都不喜歡在我家吃飯,說我家菜沒有油卡嗓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個水靈靈姑娘的臉上都佈滿了滄桑,這是她為這個家付出這麼多,生活還給她的,當別人都穿金戴銀、買高檔的化妝品保養自己的時候,母親卻總是樸素的一身。
一天,父母親把我跟弟弟鎖在家裡,他們去地裡種油菜,大清早的,風呼呼颳著,他們蹲在地裡一排排種著,由於想趕快忙完,都無暇說話,突然父親抬起頭看了母親一下,又低下頭,說道:“桃子,我看別人都戴的項鍊,過兩年條件好了,我也給你買一條……”
母親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淚水一下子浸滿了眼眶,那一剎那,這麼多年跟我父親吃的苦受得累,彷彿都隨著風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