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李羽，今年16，家中獨苗，河北人，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小學六年裡，優秀班幹部，三好學生，等一系列獎項基本都是我包攬。初二時聽老師建議，我提前備考住宿學校。家庭美滿，父母恩愛，這是我最自豪的一點。母親是家庭主婦。父親是警察，在一場戰役中拿過特等軍功，同時也提早退役了。父親傲骨錚錚，唯一的缺點就太孝順，因為奶奶上了年紀，所以什麼都向著她。07年，我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績進入本市重點高中，這本是個美好的開始，但中考過後，一切都變了。

那年爺爺離世，父親不放心奶奶一人在老家，就把奶奶接過來一起住。從小到大，我對她的記憶是最少的，平日裡也就過年我有跟父母一起去看望他們。

這奶奶見了孫子，並沒有說像其它奶奶一樣問東問西，噓寒問暖。這不，來幾月了，也不見說給我帶點東西啥的。學校不是很遠，但來回也要不少時間，為備中考我選擇了住宿。

那天國慶回家，奶奶居然破天荒地主動要幫我拿書。爸媽在廚房做飯。開飯的時候，她盛飯給我，從她來到現在，我回家可不下一兩次，這次格外熱情。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有些惶恐，“有什麼話就說吧。”奶奶想要爸媽生二胎，然後爸媽要問我的意見。爸媽如耗子見了貓般，生怕我做出什麼異常舉動。對於父母要二胎這件事，我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只是把選擇權交還給他們。“這事你們自己決定啊，又不是要我生。”

二

之後的大半年裡，他倆也沒啥動靜。作為兒子我也沒理由多問。考完試的幾天後，成績下來了，我從宿舍搬回了家裡。我以全校第3名的成績進入本市重點高中。這本是一個美好的開始，但是一切都變了。

剛到小區，隔壁張媽跑到我面前，“小羽啊，你快回家看看吧，你爸媽鬧離婚呢，現在已經去民政局了。”我跑回家裡，家中一切原封不動，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奶奶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奶奶告訴我，我媽不要我了... ...她的回答含糊不清。沒多久他倆回來了，沒一個說話，都低著頭，父親在幫母親收東西。奶奶還是坐在那。我不知所云，只知道他們最近一直在鬧二胎的事。

“不就是生孩子嗎？我都說了我沒意見，要就生啊！而且我已經考上高中，我可以住宿，可以不經常回家，不會打擾母親生孩子，你們為什麼還要離婚啊？啊！”。面對我聲嘶力竭的質問，沒有一個人回答我，父親硬是把我拽回房間。不管我怎樣掙扎母親還是離開了這個家。

三

沒想到這引以為傲的家，卻成了我致命的弱點。那天母親回了孃家，我第一次品嚐人生中的苦辣。那無色的白酒是那麼地刺鼻，我不知道喝了多少，只記得在醫院躺了三天。美滿的家庭頓時支離破碎，我備受打擊也自閉了，沉默寡言，約好的野外訓練營也沒去，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頹廢，熬夜打遊戲，放假前買好的複習題，一字沒動。

高中開學後，我就搬進宿舍，兩年時間裡，自甘墮落。遲到，逃課去上網，打架鬧事，壞學生乾的事一件沒落下。從學霸男神徹底變成屌絲流氓。同學以前見到我，都會熱情打招呼，現在見我如見瘟神，裝不認識。

有段時間校園欺凌鬧得特別厲害。我早已失了那份正義之心，看到別人被欺凌，面無表情地走過。我一直奉信我不犯人人不犯我，但有一次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三個人把我圍住，想搶我早餐，還向我要“保護費”。我爸以前是受傷退役的警察，小時候為了跟他學防身術，我可沒少吃苦。我把那三人打得鼻青臉腫，沒注意下手重了點，把那領頭的一條腿給打骨折了。

學校安保的來了，那三人仗著沒監控，惡人先告狀。眼前的情景，我百口莫辯，我沒受什麼傷，反到他們一個個鼻青臉腫，青一塊紅一塊。學校以打架鬥毆，不務正業的名頭給我處分，罰我回家休學一月。我幾個月打零工的錢也都賠了醫藥費。

四

望著曾經的家，我猶豫了，呆呆地站在門口。鄰居家的叔叔認出我來，問我父親的病現在是什麼狀況了，我壓根就不知道他生病的事。鄰居將他知道的一字不落的告訴我。

我來到市醫院，找到父親的病房。在門口，房內傳來爭執聲，聽到跟自己有關，就沒急著進去，在那站了會。

“媽，有小羽一個孩子還不夠嗎？”

“他但凡有點你倆的骨血我至於逼你離婚再娶嗎？”

“李軍為你而死，你把他兒子認來養，我沒意見，但你也不能讓咱們家絕後啊！”

雖然知道血緣這種東西無法改變，但一時之間還是難以接受。我沒有見父親，直接跑回了家。我的房間還跟以前一樣，乾乾淨淨，就好像我從沒離開過，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在簡約的書桌上，我看到一本相簿，和一封遺書。

兒子，當你看見這封遺書時，說明爸爸已經胃癌手術失敗，離開人世了。你親生父親叫李軍。我們是戰友。在那次戰役中，我們全軍覆沒，我本來應該跟你父親一起去的，但最後他保下我，一個人引開敵人。你親生母親接受不了事實，抑鬱成疾，早產生了你，沒多久也跟著去了。

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你永遠是我的好兒子。母親的事，我很抱歉，沒法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不管你願不願意認你母親和奶奶，我都希望你能照顧好他們，照顧好自己。

愛你的爸爸。

儘管不是親生的，他們卻還是待我如己出，這麼些年來不管我怎麼胡鬧也沒打過我，罵過我，生孩子的事情也事先跟我商量，就算離婚，母親也時常聯絡關心自己... ...

此時此刻，我百感交集，唯一能為他們做的就是讓他們再見一面，讓父親沒有遺憾，安心的去做那沒有希望的手術。

五

我沒有繼續在家停留，直接去了母親家。母親是獨生女，外公外婆尚健在。雖然有幾個鐘的車程，但是我希望車開得慢點，再慢點。

我根本不知道改如何面對她，在她心中那個重情重義的陽光大寶貝早已不知所蹤。上高中時，母親打電話來，沒幾句我就掛了；給我寄生日禮物和生活費我都拒收了；外公大壽，叫我過去，我以各種理由拒絕... ...

外公外婆有個小吃攤，我到的時候已是黃昏夕陽下。遠遠地看見母親在攤位上忙碌的身影，我又自責又難過，幾年來壓制的情緒一併爆發。這幾年來不管一個人在外面有多苦多慘，我都沒有流過一滴淚。此時淚水已積在眼眶邊，隨時準備破眶而出。

我站在小時候經常站的位置給母親打電話

“喂，媽，我餓了，你什麼時候收攤回家做飯啊？”

母親聽見這話，習慣性地向這邊望來。以前我來這找她一直都是在這個位置喊，都成習慣了，沒想到這麼些年來母親還記得。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情此景，只知道母親開心地像個得到獎勵的孩子似的。外公見到我，早早地就收了攤。

那天晚上，我特意避開外公外婆，告訴母親父親的情況。母親瞻前顧後，不願意跟我回去。這一天裡她經大喜又歷大悲，我不敢繼續逼求她。

我來這已經好幾天了，可母親卻毫無回去之意。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能兵行險招。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欺騙她，我假裝收到父親離世的訊息，悲痛欲絕得告訴她父親死了。

六

母親不再猶豫，當天就跟我回去。到了病房，父親已經休息了，母親在他床頭說了好多掏心窩子的話。像父親那樣鐵骨錚錚的男兒也落下淚一滴。我識相地退守門外。真想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讓他們好好的看看對方，互相傾訴這幾年來所以的思念。

沒過多久，奶奶來了，聽出了母親的聲音，不顧我的阻攔，破門而入。奶奶見到母親時的反應特別大，提高了聲音，跟母親爭吵了起來。在這爭吵之中，兩年前的真相也隨之浮出水面。

母親在離婚之後一直有在做檢查，不孕的人其實是父親。因為被奶奶傷透了心，所以不願意回來解釋。因為一時衝動，讓這個家一日之間支離破碎。母親這兩年來一直都很愧疚，尤其是對我和父親。

奶奶聽完後，整個人癱坐在旁邊的病床上。她高血壓犯了，在床上躺了一天，期間一直都是母親在照料他們倆。這兩天裡，我和父親從中斡旋，安慰加開導。奶奶也想通了，為她的封建思想道了歉。母親深明大義也原諒奶奶了。

七

歲月是把殺豬刀，但撒狗糧永不過時。在準備做手術的前幾天裡，父母你儂我儂整天膩歪在一塊，翻手機裡年輕時拍的照片，回憶曾經一起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

手術最後沒有成功，但父親是笑著走的，沒有一點遺憾。母親盡了兒媳的義務，為奶奶養老送終。

我停課結束重返校園，幾年來的渾渾噩噩，我早已忘記了學習的感覺，思維大不如前，不進反退。我很煩也很急躁，好幾次卡在問題上，都想過要放棄。

“算了吧，只有一年，扶不起，也來不及了。”抬頭望見牆上的全家福，父親依舊神采奕奕，那莊重的表情彷彿在說，“兒子，加油，你還是你，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你！”廢棄的小船，再次揚帆起航，駛向詩和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