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忘東西在孃家,晚上9:30才去拿,怕驚了爸媽睡覺,就沒打電話,輕手輕腳地打開了房門,只見客廳的所有燈都亮著,爸爸戴著他那副古老的花鏡坐在馬紮上,媽媽半靠著沙發,腳放在爸爸膝蓋上,他正用修腳器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的剝離著媽媽那些嵌在肉裡的指甲,媽媽削著蘋果,一瓣一瓣地切開,放爸爸嘴裡一瓣,自己又吃一瓣···突然一陣熱流穿透心靈湧向雙眼,站了許久,他們居然沒有發現早已站在門口的我,我也真是絲毫不忍破壞那溫暖的畫面······
爸媽結婚已近60年,在那個相對傳統保守的年代,“自由戀愛”這詞還不盛行,他們卻已然用行動證實了它帶來的那種幸福,而且是一輩子的。爸媽都是榆次晉華紡織廠工人,媽媽是擋車工,爸爸是推紗工,在一個班工作。媽媽生性活潑樂觀,是公認的“廠花”打著一手漂亮的腰鼓花,爸爸則是地地道道的老實巴交型,當時誰都覺得爸爸追媽媽根本沒戲,可令人詫異不可思議的是,居然媽媽常常會讓同事遞紙條給爸爸“下班後廠門見,一起看戲!”“廠門口小賣部等我!”……其實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誰追誰有什麼可計較的,重要的是媽媽的“倒追”,贏了一輩子的幸福,太值了。
記得在我搞物件那段日子,媽媽常和我講她和爸爸的戀愛故事,雖然那時事情都已過去近40年,但從她的眼角、嘴角流露出的甜蜜,依然讓我感到,“愛情”真的是上天賜給相愛的人最最美好的禮物!媽說,當年爸爸很可憐,7歲就死了娘,15歲離開汾陽老家,全靠自己一個人打拼生活。他不怎麼愛說話,但卻非常勤快耐心,很懂得體貼照顧人。每到補餐時間,他就端著一個大木箱,把全組30多個人帶的飯盒全部放進去,抱到食堂等飯熱了再端回來,有時候熱氣燻得他臉通紅,汗直流,手也被燙傷,可他從不抱怨每天都堅持。媽媽說,那時偷偷喜歡爸爸的人多了去了,可爸爸好像榆木疙瘩無動於衷,人家一開玩笑他就只是淡淡的一笑而過。是有幾次,媽媽留心發現,自己帶的飯放蒸箱時總在中層,可拿回來的時候卻總在最上面一層,這才感覺到原來爸爸是對她“特別關心”的,於是就主動發起了“進攻”,最終拿下。
當年,姥姥是極力反對堅決不同意,嫌爸爸太老實沒出息,條件又不好,怕媽媽跟上受制。可天性倔強的媽媽根本不屈服於姥姥的暴脾氣,有次爸媽偷偷一起去看戲,姥姥居然跟蹤到戲院,非要拉媽媽回家,邊拉邊說:“告訴你三丫頭,你要跟這窮小子,就別回家別認我這媽……”媽媽也毫不示弱:“不回就不回,這輩子我就跟定他了,非他不嫁!”我好奇地追問:“那我爸當時在幹嗎?”媽媽說:“他呀兩手死死的護著我,怕你姥姥動手打著,臉憋得通紅就是說不出一句話”。後來媽媽真的就住在了單身宿舍,姥爺超喜歡爸爸,就給支了一招,於是他每天下班後就去姥姥家,見啥幹啥買糧,修灶臺、和泥打煤糕,但就是話少。終於有天姥姥耐不住性子了,看著爸爸往米缸裡倒大米,說:“三丫頭從小胃寒,老吃食堂的大米和撈麵怎麼行?你老悶在這兒幹嗎,也不說管管她……”爸爸愣了一下:“我……奧,是……”心裡樂得像開了花兒,趕緊傳話回去,媽媽買了姥姥最愛吃的葵花餅回家了,這場“愛情保衛戰”以媽媽的勝利結束,從此所有對父母愛情世界裡的疑惑我也都有了答案。
終於明白,為啥媽媽發多大脾氣,無論怎樣的“無理取鬧”,最終都會是以爸爸的“失敗”告終,能極有風度的保持沉默,還能呵呵一笑:“你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會兒就沒事了!”(要知道我爸那可是在廠裡為了工友的不平事兒,敢和主任拍桌子,追著工長滿車間跑的主兒)也終於明白媽媽稍有點兒頭疼腦熱,爸爸就像熱鍋螞蟻一樣坐立不安,又是刮水果泥,熬雪梨湯,又是做酸辣粉,煮龍鬚麵。說句不恭敬的話兒,小時候真就這樣想:“我媽病了多好,爸爸就會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媽媽吃不下,就是我們的了……呵呵!”
其實,媽媽也一樣,爸爸從小就有胃炎經常吃的不合適就犯,媽媽就不讓爸爸吃食堂飯,變著花樣兒的做各種軟軟活活的麵食,硬是把幾十年的胃病給養好了,而且經常把爸爸的衣服洗得乾乾淨淨,熨得平平整整,多回出門,男人們都羨慕的直掉淚兒:“看人家老婆……真是沒得比……”每在此時我便偷偷看爸爸,那脖子仰著,笑得都不只是像一朵花兒,那簡直就是一片花海。
關於愛情,古往今來多少詩詞歌賦,將它的甜蜜、浪漫、幸福描寫的至真至純,甚至生死離別都那麼的悽美幽婉。而我看來,愛情就是一生一世無聲無息的陪伴,任憑歲月的沖刷洗禮,依然如春風化雨般的浸潤,而成為彼此心甘情願的疼愛和義無返顧的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