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爺和三奶奶那對不講理的老夫妻還活著時,住在幾間茅草房裡,外口的一間是廚房,面積不太大,靠左側牆壘了一個灶臺,農村的灶臺一般放置兩口鐵鍋,於是經常可以見到老頭老太太一起坐在那方狹小的空間裡,各燒各的鍋。
兩人雖然住在同一屋簷下,一切生活用品都是分開的,包括那口灶臺。
三爺爺和三奶奶共生了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大兒子娶了三奶奶孃家的侄女,在五六十年代,婚姻嫁娶講究親上加親,表兄妹之間開親再正常不過。他的大兒子也就是我的大伯,年輕時在部隊上當過兵,苦於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最終沒能留在部隊,而是回家娶了她的表妹即我的大伯母,他們最初的婚姻如何我並不知曉,只是聽媽媽說大伯穿著一身軍裝從部隊回來,在幾個兄弟之間無疑是最帥氣的,加上個頭比較高,顯得很挺拔,大伯母對這樣的男人還是很傾心的。
兩人婚後生了一兒一女,按理說是個非常幸福的家庭才對,可是漸漸地,不和諧的因子卻越來越躁動,在哥哥姐姐相繼成了家以後,大伯被查出了胃癌,因為發現得早,動了手術,一直活到現在,身體還算不錯。或許正是因為生病,讓大伯明白錢是非常重要的東西,畢竟上了年紀,加之得了胃癌,又無一技之長,年輕的時候還能在工地上打小工,現在是沒有工地敢要他了,沒有了收入,只能靠孩子們的救濟和種田為生,可是孩子們有自己的負擔不說,兒女本身也不是很孝順的那種,因而用爸爸的話來說就是“你大伯把一個錢看的有笆斗大!”
即使天全部黑了,你路過他家門口,也很難發現家裡有人,因為從不開燈,理由是費電,在村子上剛通上自來水時,他跟上面要求關了自家的水,仍堅持每日挑井水吃,桌子上幾乎不會有葷菜,電飯鍋更是捨不得用,堅持出去割茅草回家燒灶臺。
也正是因為大伯生病,讓大伯母覺得人活著,要及時行樂,對自己好點,大伯母自己出來說:“但凡是一頓沒有肉,我都吃不下去飯,讓我全吃素可不行。”一旦想法不一樣,必然會有爭吵,點燈會吵,做飯時油放多了會吵,吃肉也會吵。為了避免喋喋不休地爭論,兩個人索性徹底分居。
村子上的其他人時常會感嘆:“沒想到分灶臺這種事也會遺傳!”不止分灶臺分床,兩人甚至將灶臺上的調料也分了,誰吃豬油,誰吃香油,分得明明白白。大伯每日在家種菜劈柴,大伯母呢,沒事的話會去幫兒子帶帶孩子,當然這並不是她情願做的事,因為帶孫子,兒子不會給她開工資,出去幹活可就不一樣了,多多少少每天還會有點收入,管自己吃肉是沒問題的。
記得前幾年臘月的一天,大伯母來我家和爸媽聊天,悄咪咪地說:“我的私房錢放床墊底下全沒啦!這個老不死的···”爸爸勸她回去再翻翻,或者問問大伯。
“那可使不得,他拿了也不會承認的,萬一動起手我可打不過他。”繼而她又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都說家賊難防,除了他還會有誰,偷我的錢,這個老不死的!”
打那之後,她賺多少錢都隨身帶著,當然並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錢。只是她經常會和別人傾訴,她昨天買了只雞,大伯吃得比她多,今天燉了點湯,大伯也喝了兩碗,這讓她很不高興:“自己不捨得花錢買,人買的還舔著臉吃,真是不知醜”,茶餘飯後,經常能聽到大伯母在背後說大伯的壞話,並且揚言:“我還怕他不成?他是有病的人,篤定是活不過我的,等他以後躺在床上不能動了,一定弄死他。”
媽媽她們每每聽到大伯母的吐槽,總要感嘆一句:日子過到這份上,在小兩口身上早離了八百回了,這樣綁著有什麼意思呢?
是啊,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前一段時間,看到兩人一前一後抬著一隻糞桶,我還覺得畫面怪和諧,其實不過是家裡捨不得裝衛生間罷了,仍然用傳統的方式來解決生理需求,大伯母滿臉怨氣:“你天天砍柴挑水都有力氣,一隻糞桶你會挑不動?”大伯走在前面,中氣十足地回懟道:“那這是我一個人尿的嗎?我憑什麼要挑你的那一份?”
離婚這輩子對他們來說是不可能了,就這樣互相折磨吧,我不痛快,你也別想活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