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八十歲的老父親一覺醒來，突然說：要回到老家農村去住。

在這三九寒天裡想回到老家住，也得提前做好準備呀！

昨天帶父親出去遊玩，一切看似風平浪靜，沒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發生；父親還特別叮嚀：要我開車回趟老家，把老家對門的振民叔叫上，一同前往北田鎮，去給過世多年的爺爺看一尊青石墓碑，原因是他當年用水泥預製的墓碑已經風化得露出了裡面的鋼筋。

爺爺一生育有三子兩女，八十八歲的大姑前年去世了，貓旦姑英年早逝，爺爺剩下的三個兒子如今日子都過得不錯。

給爺爺立碑之事，大家都有共識，只是缺少一個帶頭人，爺爺過去家境好，大伯從六歲開始上私塾，到大學畢業都是爺爺供給的，畢業後參加工作，娶妻生子都是在爺爺大掌櫃的主持下在農村操辦的；父親初中畢業後進入一家縣辦企業上班，那些年雖然工資不高，村裡好多人在外面工作的，都返鄉務農了，爺爺卻對父親說：“家裡也不缺你這個勞力，能在外面尋個差事也不容易，工資少點也沒啥！”

三個兒子中，數三爸勤快又機靈，高中沒有畢業就開始了文化大革命，不上學了，學生們紛紛搞起了串聯，坐上火車去北京，結果到了鄭州被火車站的軍管人員勸回，三爸從此回家務農，等於接了爺爺的班。

去年清明節，經我搭話，在外面工作的大伯同意出資，父親，三爸同意出力，趕明年清明節前，給爺爺重立墓碑。

此事說過以後，一直無人積極行動，前天和父親一起到舅舅家探望生病的大舅，閒談中，父親又提說起給爺爺立碑之事，都是長輩我無法降罪他們，只能半開玩笑地說：“這是你們做兒子的事，兒子們也都不缺立碑的錢，難道還要把這事交給孫子去辦？”

父親當時未置可否，睡了一夜後，早上起來心情不悅。

父親心情不悅便會表現在臉上給我們看，妹妹就問：“爸，您想到哪裡遊玩？今天趁我姐在家，開車帶你去外面轉轉。”

父親唉聲嘆氣：“我哪裡也不想去！”

我和妹妹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從前母親在的時候，父親總是把他的壞情緒一股腦兒地發洩給母親，母親愛面子，又要在孩子面前維護父親的威望，總是選擇隱忍……

現在母親已經走了兩年多了，看在母親一生善良的份上，我們開始接納包容父親的缺點，一番好說歹說，父親總算願意出去遊玩。

驅車來到北田鎮，看了墓碑，交了定金，又帶著父親和振民叔一起去鐵爐塬觀看建明同學冬泳，明為觀看建明游泳，實則是去還他一個人情：上次和父親妹妹三人來，建明同學熱情款待，臨走時又給我們帶上三個鐵爐油饃。

這次又請我們一行四人去吃剪刀面，當時吃完剪刀面，天色已晚，父親遊性未艾，還想去十幾裡外的桃花源景區遊玩，我和妹妹勸說：“前面正在修路，還是改日再來，振民叔還惦記著家裡的兩隻羊沒有吃草呢！”

沒有想到父親隱隱約約的不快情緒，當天晚上回家就開始爆發，他先是問我：“你覺得我跟你們誰過比較好？”

這句問話讓我和妹妹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如何回答。

老家的農村有個不傳文的講究：兒子再傻，老人家都要跟兒子過活。

母親在世時也是這麼一個說法，儘管父母在縣城妹妹家裡住了十年，他們的心無時無刻都在“傻”兒子的身上操著，這也是母親生病的一部分原因。

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這句話好說事難辦。

母親的傳統觀念太嚴重，在我家裡養病兩個月，病情好轉了就要回去，怎麼挽留都不行，還說：“寧可把我氣死，不要讓我想死。”母親的決絕和父親對兒子不切合實際的希望變成了失望；越是對兒子偏袒溺愛，越是導致了兒子在對待父母這件事情上的偷懶和遠離：弟弟只是偶爾來探望一下父親，從開不提說接父親回他家裡；沒有關心過父親的吃喝拉撒睡，沒有陪伴過父親一個晚上，日復一日地這樣下去，兒子的角色扮演變成了女兒應該做的，女兒們把自己的身份一直放在兒子的位置，我們的家事上演著一個時代的大反轉，兒子只是名譽上的繼承人。

現在還能說：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嗎？

父親三九寒天回到老家這出鬧劇，以我和妹妹重新接回縣城的妹妹家而告終。

事後想想，除了我和妹妹家，父親還能去哪裡呢？弟弟一直都沒有和父親共同生活的想法，以前沒有，以後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