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凌晨，窗外的西北風吹著空中的高壓電線，發出一陣陣嗚嗚的鳴叫聲，像極了夜半厲鬼的哀嚎。灰濛濛的窗外，除了淒厲的風聲，再沒有一點點的動靜。

英子慵懶的從被窩裡探出頭來，惺忪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撇了一眼桌上的鬧鐘，五點半，該起床了。她一咕嚕從床上爬了起來。

這幾年英子的日子不好過。結婚十來年，一直想要兒子卻一連添了三個女娃娃。國家實施計劃生育政策，因為超生，家裡被罰的傾家蕩產。家徒四壁的屋子裡，只有幾件簡單的生活用具。一家五口人，都指著老公的微薄工資度日，這幾年老公的單位效益不景氣，也頻臨破產。本就捉襟見肘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無奈就做點小生意以貼補家用。

從批發市場進些衣服到周邊的集鎮上趕會。自己沒有車，整天都是肩扛手提地趕客車，雖說辛苦，倒也能賺幾個小錢，不至於讓幾個年幼的孩子餓肚子。

天剛矇矇亮，英子就做好了早飯。把女兒們一個個從被窩裡拉出來。九歲的大女兒懂事乖巧，自己穿好衣服又幫七歲的老二梳辮子。四歲的老三，哼哼唧唧的不想離開熱被窩，趁媽媽一不留神，轉身又鑽進了被窩裡。

手忙腳亂地給孩子們穿戴整齊，梳洗完畢坐到飯桌前。碗裡盛著玉米糝湯，饃筐裡還有昨晚上吃剩的幾塊烙饃、半碗小鹹菜就是一家人的早飯。

吃著飯，英子給孩子們說：“今天媽媽要去趙堡趕集，路太遠，中午不回來。給你們留五塊錢，中午買飯吃。橋頭那家飯店的素面條是一塊五一小份，你們要三份。如果不夠吃，剩下的五毛錢，再買一個燒餅，老大和老二分著吃。老三小，一小碗麵條就夠吃了。”

說完，孩子們也都吃完了飯。把錢遞給了大女兒，還再三叮囑：“裝好了，可別弄丟了。弄丟了，中午可吃不上飯了，大冷的天，不吃飯凍也要凍死嘞。”

大閨女和二閨女上小學，小閨女兒上幼兒園。因為大人忙，接送小女兒上幼兒園的任務，就交給了兩個姐姐。學校上課早，幼兒園要晚一點，總是姐姐們把小妹送到幼兒園門口，就急急忙忙的上學去了。到了下午，幼兒園裡永遠都是隻剩下小妞孤零零的一個，要等姐姐們放了學，才能來接走。

看著蹦蹦跳跳的女兒們上學離去的背影，英子輕輕地搖了搖頭。心裡總有些許的愧疚，這樣乖巧懂事的女兒，卻沒能給孩子們富足的生活。

回過頭來，開始忙自己的事兒。拉出了行李車，捆上了兩大包貨，肩上又扛起一包，這才出門去趕車。

刺骨的寒風，吹卷著枯枝落葉。一陣風颳過，揚起的灰塵讓人睜不開眼睛。嗖嗖的冷風像刀子一樣 吹打著臉頰，英子不由地縮了一下脖子。

雖說天冷，畢竟是臘月裡的集日，不管老少，辛苦了一年，都要添上幾件新衣服。鬧喧喧的街頭，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英子找到自己租賃的攤位，見相鄰攤位的王嫂早已經到了。匆匆打過招乎，就各自忙自己的事兒了。

冬日天短，夕陽的餘輝慢慢沉落。街上的行人也漸漸稀少。英子感到時候不早了，就急匆匆地收拾東西，要趕最後一班回縣城的客車。

鄰攤的王嫂，見英子急著收攤，就扯開嗓子吆喝：“這天還不黑呢，臘月集，你多擺一會兒就能多賣幾件。”看英子只是低著頭整貨，就又湊近了幾步，壓低聲音說：“火燒屁股似的急著回去，是惦記著家裡的幾個閨女吧？”

見英子還不接話，就隨手幫英子收拾起來，邊收東西邊說：“你看西街老劉家，都添五個閨女了，只有大閨女在跟前，其餘的四個都送人了。”說著又偷看了一眼英子，接著說“我說你也是的，仨閨女寶貝蛋兒似的護著，那計生部門不找你麻煩找誰麻煩。公婆不幫你，是因為你沒有兒子。不把女兒送人，哪有指標生兒子。”

這時候英子才緩緩地說了一句：“誰不幫我都行，那怕我不生兒子，我也不會把女兒送人的。我既然生了她們，我就有責任養大她們。”

“你就是死犟。”王嫂悻悻然轉身離去。

緊趕慢趕到了車站，沒有看到車的影子，一問才知道，回縣城的最後一班車已經發走了。確認沒有回縣城的客車，英子急得直跺腳。想著家裡又冷又餓的孩子們，瘋了似的英子，急奔到馬路邊，哭著，喊著，不住地揮手，想攔下一輛往縣城方向的過路車。

一輛，兩輛，三輛五輛，終沒有一輛車，願意搭載一個做生意的陌生人。

絕望的英子垂手站立在馬路邊。孤獨，無助，欲哭無淚，一籌莫展。

正無計可施之間，一位老人從英子身邊走過，已經過去了三五步遠，又回頭看看。終是折回身來問道；“閨女，你是來趕集的，沒有趕上回去的車吧？這天都黑了，怕是不好等到車了。”

英子忙應聲道：“可不是咋的，我回不回去倒不要緊，可家裡還有三個孩子沒有大人看管，如果回不去，孩子們怕是連飯都吃不上了。”說著竟有了哽咽聲。

老人說道：“這也是巧，我兒子剛從縣城回來給我送藥，一會兒還要回縣城，我問問他，看能不能讓你趁車回去。”

英子聽了，連聲道謝，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緊跟老人身後，片刻不敢離開。

就這樣經過好心大爺幫忙，英子回到家，已經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了。

風塵僕僕的英子，推開自己家的大門，微弱的燈光照在清冷的院子裡，屋裡靜悄悄的，沒聽到往常孩子們熟悉地打鬧聲。推開屋門，微弱的燈光下，孩子們東倒西歪的都快睡著了。聽見媽媽回來的聲音，一激靈都站了起來。

小女兒揉著紅紅的眼睛，臉上的淚痕還隱約可見。可憐巴巴的說：“媽，我餓了，大姐不讓我吃饃。”二女兒也怯怯的小聲附和著說：“我就想咬一口。”說著拿眼偷偷地瞅著大姐。

聽著兩個女兒告狀，英子再仔細看看，怪不得兩個小女兒都歪在床邊睡著了，大女兒還堅守著飯桌上的饃筐，一直坐著。

拿眼光看向大女兒，九歲的孩子滿臉的委屈，為自己辯解道：“不是不讓你們吃，饃筐裡就剩一塊饃了，媽媽出去一天了，肯定又累又餓，我們不幹活，喝點湯就行了，我已經燒好湯了。”

英子攬過三個孩子，顫聲地說道：“吃吧乖，吃了媽再烙，還能讓你們餓著肚子啊！”

大女兒接著說：“媽都累一天了，天也這麼晚了，再烙了饃，要到啥時候才能休息啊？”

兩個小妹看著大姐一臉的嚴肅，也異口同聲地說：“媽，我們不餓，你吃吧！”小女兒怯怯地說：“等爸爸打工回來，掙了錢，我也想吃燒餅。”

餐桌上，一塊乾巴巴的烙饃，靜靜地躺在饃筐裡。煤火爐子上是大女兒燒好的玉米糝湯，還冒著氤氳的熱氣。看著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女兒們，英子的淚水奪眶而出。

作者簡介

藍荷，筆名，農民。生於一九六八年，河南洛陽宜陽縣人。自幼喜歡文學，對現代詩歌尤為喜愛，對文學的熱愛一直在路上，學無止境。

誦者簡介

星辰，實名麥書偉，河南洛陽人。《星辰有聲微刊》創刊 人，畢業於洛陽師院藝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