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曉喆，我要去上海了。”在開車前往籃球場的路上，阿濤告訴我一個讓我感到意外的訊息。

“確定了嗎？”

“嗯！”

“大概什麼時候走呢？”

“月底吧！”

“這麼急？這馬上都要過年了。”

“公司要求的，沒辦法、本來人家要我十一月初就要去報到的，因為奶奶的事，我一直拖著沒去。這樣一直拖著也不是辦法。”

“嗯。去到那邊也不錯，至少女朋友在那，不會太孤單。”

2

阿濤想離開這裡的想法很早就有了。每一次前往球場的路上，我們總是會不斷談論起工作、未來以及他那個從大一談到現在、因為各種原因我一直沒有見過的女朋友。而其中讓我感觸最深的討論是我們是否能夠安然接受就這樣在這裡生活一輩子，因為這樣的討論讓我想起我剛進大學時第一節課上老師說的那句“我可以把你們的職業生涯規劃到35歲”。我依然清晰地記得當時我心中的想法：我討厭我在19歲的時候看到我35歲的樣子。

他說他經常會感到孤獨，我說，我也是。

我一直覺得我和他是一類人。

3

群裡約了幾次球，阿濤都說自己在省城，來不了。在我們的追問下，他才說出原因：奶奶生病了，在省醫院檢查。

最後的檢查結果很不好：癌症。

在經過一列會診之後，醫生給出了兩種治療方案：保守治療，每月做化療、疼了吃點止疼藥；積極用藥，控制甚至消除病灶，但不一定有效。沒太多考慮，被爺爺奶奶帶大的阿濤選擇了第二種治療方案，雖然每年會多花費十多萬元。

對阿濤來說，這樣的結果已經出現之後，心裡的擔心反而沒那麼重了。但他知道，在更好或者更壞的轉變到來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投簡歷、面試、入職。

在離開之前，幾個好朋友聚在一起吃了頓飯。席間，我很謹慎地問了阿濤一個問題：他的女朋友對這件事是怎樣的看法。阿濤也沒有避諱什麼，直截了當地講述了這段時間他和女朋友的溝通經過：在決定承擔治療費用以後，原本還算可觀的收入就顯得捉襟見肘，離開這座小城市勢在必行，而上海無疑是那個理想的目的地，當然，前提是他女朋友願意和他共同承擔這些責任。阿濤尊重他女朋友的任何決定，因為他也知道，他們面臨的困難不僅是柴米油鹽這樣的生活瑣事，還有生老病死這樣的重大變故。況且長時間異地，他甚至還沒能給她那個最重大、最甜蜜的承諾。但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女朋友依然給予了他最大的理解與支援，願意成為他堅強的後盾。

我為他高興，這是我在當前局面下能夠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同時，他得到了我的尊敬，因為他承擔了我希望自己能承擔得起的責任。

4

在阿濤離開之前，談起他女朋友的工作，我們只是羨慕她的高工資，順便揶揄他兩句。但他每次都只是搖搖頭，說在上海這種大城市工作過才會知道，錢難賺，屎難吃。

他是知道在大城市打拼需要經歷怎樣的艱辛的。

所以，他離開時的果斷，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從他奶奶確診，到他完成新公司的面試，前後也就一個月的時間。但這一切似乎也順理成章，除了他因為奶奶的病情，他應該也從沒有放棄過去外面看看的想法。雖然我沒有問過他，如果沒有這次意外，他是否會離開這裡，但我能猜到他的答案。

只是沒有想到，他離開這裡最大的阻礙和牽掛，最後又成了迫使他前行的動力。我想，是否大多數未知的冒險都是這樣，想要啟程的原因不斷變化，但想要啟程的決心始終不改。

阿濤終於離開了大山去往大海。我希望這個名字帶有濤的男人，即使不能在海面掀起波濤，也會翻湧出一朵屬於自己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