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徵集到的第 36 個故事
講述：小宇
1
從我小時候起，父母就常吵架，尤其是深夜，我常在臥室聽到外面摔啤酒瓶、玻璃杯的聲音，夾雜著父親的怒吼。
“你這個賤女人穿這麼漂亮，是不是又出去勾引男人？”
“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家，又去外面做什麼了？”
父親一邊喝酒一邊罵，罵完扔掉酒瓶子就開始打母親。
我曾經衝出去拉住父親：“不準打媽媽，不準打媽媽！”
父親紅了眼，一個酒瓶砸下來，沒砸中我，玻璃嘩啦碎了一地。
我嚇呆了，腦子一片空白，一動不敢動，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想象那種恐懼無助。
母親趕緊推我回屋：“關緊門睡覺，不準開啟。”
2
我14歲時，母親終於忍受不了父親的暴力，和他離婚了。
“等媽媽安頓好了，就來接你。”母親離開家，只帶走了自己的衣物。
這之後，我成了父親唯一的出氣筒。
一年裡，我身上的淤青幾乎從來沒消過，手上的傷好了，腿上的又來了。夏天最熱的時候，我也只能穿長袖長褲。
捱打時，我從最開始的哭著求饒，到後來隨便父親怎麼打，打多久，我都不哭不鬧不吭聲。
每次結束後，我把房門一關，在床上拿被子矇住臉，倒頭就睡，第二天又是週而復始。
3
父親在工地上班，脾氣不好，跟別人一言不合就會吵起來。
有一次，他又跟人吵，那人急了就罵：“你有什麼用，老婆都跟人跑了！”
父親大怒，衝過去把那人按在地上，把他肩膀骨頭都打斷了。
這件事，父親賠了8000元，被趕出了工地。
被人當中戳了痛處，失了業，賠了錢，父親當天回家喝得大醉，拿出皮帶就開始抽我。
“都是你，敗家子，沒用的傢伙，連你媽都不要你，拖累老子！”
“老子在外面那麼辛苦地賺錢，你倒好，一天到晚坐在學校讀書，你命咋這麼好哦！”
“你跟你那個媽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都賤，怎麼不死了算了！”
很痛，可我一聲不吭，知道求饒沒用，只會讓他變本加厲。
他一邊罵一邊狠命抽我，飯桌上的杯子都給抽到地上，嘩啦碎了一地。
直到皮帶生生給抽斷，父親才喘著粗氣停下來，這已經是家裡被抽斷的第六根皮帶。
4
第二天，我出去給母親打電話，哭著說：“媽，你來接我吧，你再不來接我，我會被他打死的！”
母親嘆口氣：“媽媽也沒辦法，你再忍耐一段時間，等我安排妥當了，就來接你。”
我沉默了，同樣的話，母親離開家那天就說過，已經一年了。
我很失望，知道指望不上母親，可我不能怪她，我知道她也無能為力。
一個人在外面，顛沛流離，孃家不管她，她又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工作，自顧不暇，怎麼顧得上我呢。
5
母親性格軟弱，我繼承了母親這個特點，也比較柔弱，加上我長得瘦弱，在學校裡常常成為其他男同學欺負的物件。
面對別人的欺侮，我一直忍，想著有一天畢業離開這個學校就好了。
直到有一次，我去上廁所，被七八個男同學堵在廁所，他們把我踩在地上，狠狠地打。
我的臉被摁在廁所的地上，那一刻，我心裡充滿了激憤和屈辱。
突然間，我像瘋了一樣，狂叫著掙開這些人，拿起一個墩布，朝四周一陣瘋打。
等我終於停下來，才發現廁所很安靜，欺負我的人早就走光了。
我虛脫一般，跌坐在地上。
6
那次之後，我跟自己說：以後遇到暴力要反抗，他們兇，我要比他們更兇，才能保護自己。
我脾氣越來越怪，性格越來越烈，心越變越硬，連衣服都越來越愛穿深色的。
學校裡，別人言語間稍有衝撞，我就想打他。
我的破壞慾越來越強，氣急了就摔東西。
有一次，我把別人一整瓶墨水打翻，只因為這個同學說了句：“你走路不能看著點嗎？”
沒人敢欺負我了，可也沒人願意理我了。
7
那段時間，唯一能給我一點點溫暖的，是我養的小動物。
我在家養了小兔子，還養了一隻別人遺棄的金毛狗狗。
有段時間，我出去住了幾天，回家發現父親竟把我養的兔子吃了，而狗狗被父親趕出了家門。
我每天出去找狗狗，終於在家附近的巷子裡找到它，發現它懷孕了。
我把狗狗領回家，沒多久，狗狗流產了。
之後，狗狗就抑鬱了。
它常常趴在那裡，兩隻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含著淚。
我看了實在心疼，過去摸著它的頭，輕聲安慰它。
這時，狗狗就會乖乖躺在我身邊，舔我的腿，或者往我懷裡蹭，我的心就變得特別柔軟。
8
前年夏天，我在自己滿19歲那天，離開父親家，帶著狗狗搬了出去，開始了和狗狗相依為命的生活。
我在一個燒烤店打工，我跟老闆娘提出，工資可以低一點，但我要跟狗狗一起住在宿舍，老闆娘同意了。
有一天，我帶著狗狗去散步，遇到一個擺地攤的女生，我找她買東西，就和她聊了起來。
我講我這麼多年遭受父親的打罵，母親也不要我，只能帶著狗狗出來自力更生。
她講她父母對她的不理解，她離開家出來做小生意，就是希望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等我存到3000塊錢，就出去旅遊。”她說。
“好啊，我如果也存夠了錢，就和你一起去，我也想看看這個世界。”
這時，我的狗狗突然跳了起來，抱住我的大腿，嗚嗚地叫，好像是哭著說：“主人你不要跟她出去，主人你不要丟下我。”
我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那一刻，我決定要永遠守護它，保護它。
9
我發現，自從我開始用心照顧狗狗之後，性格變得溫和多了。
狗狗雖然不是人，但它給我的感情，比任何人給我的都要純粹。
它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生命是全心全意愛著我、依賴我、信任我的。
我必須要好好活著，去照顧它、愛護它，再也不讓它受到傷害。
那些以暴制暴的想法從我腦中消失了，我學會了溫和對待別人，哪怕對方是一個陌生人。我學會了用善意和世界交流。
原來，可以對抗暴力、療愈傷害的，不是暴力，而是一份全心全意的愛。
我很幸運得到了，但是又有些傷感，這份愛竟是來自一隻狗狗，而不是親人。
10
我原本很恨他，可是今年我做了一個決定：我不再恨他，因為我不想每天都想起他。
而母親，我還和她保持電話聯絡，可也僅止於此了。
分享我的經歷，是想對那些被家暴過的孩子說：我知道，走出家庭暴力的陰影，為自己創造一個全新的生活，非常非常難。
我很慶幸我逃離了，沒有讓自己被暴力的陰影吞噬。
如果你也和我一樣，曾經陷在家暴的恐懼和絕望中，千萬不要放棄，只要活著，只要還有明天，就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