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鏟子”嫂子走了，在我看來是那麼突然。

一個月前從老家回來的路上我遇到了路邊樣子憔悴且焦急的“鏟子”嫂子。我停下車，搖下車窗向她打個招呼：“等人呢？嫂子？”她先是一愣，仔細看了我半天，好像一下認出我來似的說：“奧，是你......”說著，她就轉身招呼旁邊的年輕女子，我才看出那是她的大女兒亞男，懷裡還抱著孩子。

“快，正好，坐你哥的車”，她興奮地笑著，一股腦兒把女兒和給女兒帶的東西塞到我的車上......車開出去很遠，我還看到後視鏡裡咧著嘴笑、不斷擺著手的嫂子。

車上我問亞男，嫂子的身體怎麼樣。亞男說很好，就是有時候胃疼。

可一個月後再回老家的時候，嫂子卻走了，不是胃疼，而是胃癌。聽母親說，嫂子的胃疼好久了，每次疼的時候都是去村裡的小診所吃點止疼的藥。最近一個月疼的特別厲害，我問，她為什麼不早去大醫院查查呢？母親跟我說，你也知道，你嫂子命苦，守寡多少年了，兩個女兒都是她自己種那幾畝地，一分錢一分錢地攢著養大成人的，哪還有錢看病，就是有她也不捨得啊，小女兒還在讀大學呢。

我不住點著頭，好像才知道這一切似的。其實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嫂子就只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女兒。我也知道，在嫂子的小女兒才出生不久的時候他的丈夫——“鏟子”哥（鏟子哥的大名我真的不知道，鏟子是他的小名，那時候農村給孩子取小名都很隨意，常用農具或者生活用具做名字的，我知道村裡還有人叫缸子、甕子的）就死掉了。我還知道，嫂子年輕的時候是出了名的大美女，人又機靈能幹，而“鏟子”哥人木訥，長得寒磣，家裡也窮。可嫂子是怎麼嫁給鏟子哥的呢？真是個迷。有人說是因為鏟子哥家是貧農，成分好，可父親說嫂子結婚那時候就不怎麼看成分了。又有人說嫂子雖然長得漂亮又機靈卻內向、羞澀，別人給介紹物件不好意思拒絕，一旦相了親更不好意思拒絕了。

不管如何，嫂子是嫁給了“鏟子”哥。對我來說“鏟子”哥畢竟是本家的哥哥，而嫂子畢竟只是他的妻子，可我卻總在同情嫂子。不必說兩個人長相般不般配了，單說“鏟子”哥的瘋病就讓所有的人見了躲之不及。我記得小時候經常看到瘦得皮包骨的鏟子哥在街上無故的破口大罵，這時候大人們就趕緊招呼小孩子回家，“快回家，別讓這瘋子咬著。”而這時候你總會見到嫂子溫柔的勸著“鏟子”哥回家。可越勸似乎鏟子瘋得越嚴重，甚至對嫂子都拳腳相加了。有些看不下去的人就去拉嫂子，“快回去吧，讓他瘋。”可似乎嫂子很不放心自己的男人，她依舊不離不棄，雖然不斷的挨著拳腳。

“鏟子”哥是得急病死掉的。人們對他的死其實更多的是高興的，起碼不擔心他發病傷著自己的孩子了。可只有他的妻——嫂子是傷心的。在鏟子哥出殯的時候，我分明看到嫂子哭得傷心欲絕。

“鏟子”哥走的時候，嫂子才三十幾歲，人們紛紛勸她再嫁。可她卻只有一句話：孩子還小，我得把她們拉扯大。一晃近二十年過去了，大女兒進了城，生了兒子；小女兒考上了大學，眼看就要畢業掙錢了。可嫂子卻孤零零的一個人走了，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