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歲的奶奶說“我熬不了多久了。”

“奶奶，你別亂說，你身體好好的。”我立刻打哈哈，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回覆這樣的話。

我們兩個坐在炭火邊取暖，其他人都覺得不算冷，進進出出的在院子裡聊天或者幹活。

“以前我從來都不烘火的。現在一坐下來就覺得腳冷颼颼的。”老太太嘆氣“我們家的人都是手腳暖烘烘的，冬天蓋被子都要把腳伸出去才舒服。”她從門口看向院子裡三三兩兩幹活或者聊天的兒孫們，平常她也是都在院子裡的，今年冬天卻只能在房間裡的火盆邊坐著了。

“我怕冷，從小就怕冷，見火就要撲上去，你看我的手還長凍瘡呢。”我笑嘻嘻地說，故意指著凍瘡給她看，反正我不是你們家的人，是個外姓的孫媳婦。

她笑了，輕輕拍了一下我的手“你再不多吃點啊，整天就想著減肥。”終於把話扯到開心些的事情上了。

“那天我在橋上開電動車，吹好大的風，心裡怕得很，怕被風颳到什麼地方了。”

“女娃仔，還是要肥點的好。能吃能喝才好。你太瘦了。”她話又一轉“以前我吃兩碗飯，現在半碗都吃不下了，老了。”話題又沉重了。

我不知道怎麼接話，不知道怎麼安慰人。

想起前幾年，一大家子坐一桌吃飯，他們常常嘲笑我，飯只吃小半碗，雞肉吃兩塊，青菜吃一夾， 總是第一個放下碗筷的人。而老奶奶，吃一大碗飯，一個雞腿，半碗雞胸肉，我連個老人家都比不了。

那時候的奶奶還鋤地、種菜、提水、澆菜，一應家務事井井有條。說話聲音也大，明明是我和她兩人面對面坐著，她的聲音中氣十足“你嬸子啊，真的是一樣都不做，菜是我種，飯是我煮，他們就知道帶張嘴來吃。”她故意說那麼大聲肯定是想讓嬸嬸聽的。

“奶奶，那你就一樣都別做，菜也別種，讓他們去買菜來吃，等他們煮好了來請，你看心情吃，再罵罵他們，看他們以後還幹不幹活。”我也故意這麼說。

“不種菜，地可惜了，買來吃還有農藥呢，哪有自己種的好吃。一樣不做也難打發時間。”

“那就是了，您閒不住，搶著把事情都做完了，他們還做什麼啊。你從明天開始，起床後一樣不做，喊他們把飯菜送到手上吃飽了就去串門。”

“哪有這樣的，我又不是老得動不了了。你就亂出主意。”

中午的時候看到叔叔嬸嬸和兩個堂弟都坐到飯桌邊了，她又高聲說“這個時候一家子才起床吃早飯，我這個老太太都要吃中午了。天天晚上，一放下飯碗，兩個娃仔先跑，你叔和我講不到兩句話也走了，你嬸嬸在廚房洗了碗也不懂什麼也溜出去了。我在家等到半夜都不見一個人回來。下半夜回來的，這時候中午起來吃早飯。”

“過年大家都是這樣的。你想睡就睡了， 不要等我們。”叔叔說。

“男人玩就算了，女人家晚上也到半夜才回，也不懂有什麼好玩的。”老太太發火了，還是針對嬸嬸的。

嬸嬸一向都是不管這個婆婆說什麼，罵什麼絕不回嘴的，難得的好脾氣。

“阿奶，男女老少都可以出去玩。老人家也要出去玩，今天晚上你要第一個出去玩，我帶你去姨婆家玩，聊天，打牌，喝酒也得，要等到半夜叔叔來接才回來，他不來接就不回了。”我趕緊打圓場。

“姨婆才不喝酒呢。我們年輕的時候啊......”果然被我帶偏了。

強勢的愛勞動愛告狀的奶奶畢竟是老了。說話變得輕聲細語，不再說嬸嬸的不是，不得不等著煮好的飯菜端到手裡。一整天都坐在火邊，等著有人來聊天，坐到中午的時候耷拉著腦袋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