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好在那段時間有五姨幫忙照應，姐姐也不放心特意請假從上海趕過來，住在閣樓上。經過我們連續一段時間的觀察，發現獨自一人的老爸，半夜起來，四處走走，看見沒人在，不緊不慢地先是吃點給他預備的小點心，便獨自坐在椅子上看電視，半個小時四十分鐘下來，等他困了又乖乖地回床上睡覺去了。由此我們懸著的心算是放了下來。

然而新的問題又來了，這片樓區都是從前的老房子，常常不是這有毛病就是那兒出問題。把屋子拾掇得乾淨舒適，老爸才能更安心的住下去，於是那段時間我常常需要跟房東商量改進建議，好在房主通情達理，知道住著的是一位問題老人，我提出的建議基本上都得到了滿足。只是有一點，由於老房子下水管道細，陳年積垢太厚，老爸又常常大便乾結，經常衝不下去，於是給他清理、疏通坐便便成了我和保姆的家常便飯。給父親通大便剛開始我極為不適應，幾乎都吃不下飯。後來我讀誦心經，讀到“…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的句子讓我非常受益，我知道這一定是自己著相太重的原因，便不去把這些汙濁之相放在心上，逐漸地那些不適應便都消失了。後來我又從網上購買了幾瓶清廁劑，經過連續半個多月努力終於徹底把積垢清除乾淨了。看著光潔如新的馬桶我內心甭提多高興。

然而糊塗的老爺子還是時不時給我們出難題兒。一次半夜，我都睡了忽然電話想起來。我接起電話聽到五姨焦急的聲音。原來忽然停電了，屋裡一片漆黑。那會兒剛剛搬過去不久，事情一多我就把這個事情給忽略了。我一邊安慰五姨，一邊告訴她電卡的位置，囑咐她如何做。然而放下電話沒一會兒五姨電話又打了過來，她還是找不到電卡。無奈大半夜的我只好穿上衣服朝老爸那邊去。電卡真的不在，我又給阿姨打電話，結果阿姨也沒動，但她告訴我前幾天她還看見了，就在抽屜裡面。我知道肯定是父親趁沒人時又亂翻給拿走了。就這樣我和五姨藉著手機亮光幾乎把每個角落都翻遍了，但始終不見電卡的影子。我一看錶已經一點多鐘了，沒辦法伴著夜光我四處尋找24小時超市，看看能不能買到手電筒一類的照明用具。索性的是在第三個店裡找到了，但是卻沒有配套的電池。店主是個小夥子，人特好聽說我家的情況後，把充滿電的充電寶借給了我，並安慰我說這個可以使用一宿。我如釋重負千恩萬謝地把充電寶和手電筒拿回家……這事情後來破案了。原來老爸爸把電卡放到了他常翻看的影集裡，被收拾屋子的阿姨給看到了，可那會兒新電卡已經辦回來了。類似這樣的事情在我家經常發生，我們也都習以為常了。

大部分老人都不願意洗澡，父親也是這樣。不喜歡洗澡不喜歡給他換衣服，給他洗澡是我們最頭疼的事情。給他換衣服他說是讓他感冒得病，給他洗澡脫衣服他說是男女有別。反正總是找來一大堆藉口。後來我發現老爸喜歡穿漂亮衣服，於是故意找出來漂亮衣服給他看，但是不給他穿，理由就是先得洗澡，洗乾淨了才能穿。這招管用了一陣子，但後來新衣服也不管用了。我又想了一招就是找來鄰居朋友，來我家故意當著他的面捏起鼻子大聲說，好臭的味啊，於是我趁機接話，是老爺子好久沒有洗澡了，這不正準備著要洗嘛，這會兒的老爸礙於面子不得不乖乖就範了。

照顧父親的過程可以說異常艱辛，無異於一場深刻的修行。但是每當看到他開心的笑容時，那種慰藉、那種充溢心間的快樂也是外人體會不到的。如今的我照顧老爸已是遊刃有餘。如何適時增減用藥；如何在他發脾氣時巧妙地兜轉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這些對我都已熟諳於心。我發現類似父親這類病人讓他們保有愉悅的心態是至關重要的，這會使病情處於穩定狀態，延緩病情的發展。現在，我們姐妹對父親的病情從最初的迷茫，開始變的越來越有信心了。

父親是2018年年初由姐姐送過來的，不想當年年底我所在的公司由於經營不善，加上歷史包袱，開始逐漸拖欠職工工資。最長的一次拖欠了三個多月之久。但於我由於老爸有一定的退休金，加上姐姐妹妹在經濟上的大力援助，使我在經濟上絲毫沒有受到欠資的影響。我想這也是因為照顧老爸的孝心而得到的好的果報吧。有時為了逗父親開心，我常常戲稱父親是我的老闆，他興致好時便問他是否對我的服務滿意，每到這時父親就會開心地笑起來，還跟我打哈哈說，還過得去吧…

父親在晚年得了這個病是不幸的，但是他有三個孝順的女兒，這又是他的幸運。如今的老爸在天津已安然度過近三個寒暑冬秋了，而且病情穩定，越來越迴歸孩童時期的狀態了。只需一兩句誇獎他的話，一些香甜的果點、美食就能讓他開心起來。雖然他已經完全不認得多次趕來看望他的姐姐和特意回國看望他的小女兒了，但他還是開心知足的。當一個人心智迴歸童年，少去俗塵煩惱的羈絆，又何嘗不是一種返璞歸真呢？

有時我想，晚年的父親大概就是來度化我的菩薩，讓我做人做事更具包容和耐心，積聚定力，增長善行，從而在今後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更加堅定。這是我最大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