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盛夏的午後,烈日如炎,熾熱的陽光曬的人汗流浹背。
路邊的野花,禁不住太陽的親吻,花瓣都捲曲起來;小草也垂下了那高昂的頭顱,蔫蔫的;大樹的葉子嘩嘩作響。
邁著沉重地步子,溫言走在回家的路上。清風吹過,身上黏人的汗水冰冷刺骨,激的他打了個冷顫,但是,再遠的路也有盡頭。
推開院門,看見裊裊炊煙,他頓了一下,又大步走進去。廚房傳來清脆的聲音“溫大哥,菜馬上就好,先去洗手。”
溫言慢吞吞的坐在餐桌旁,桌子上都是他喜歡的菜。
身後響起腳步聲,廚房裡走出一個樣貌普通雙眸發光的女子。
恍惚間,女子身形不穩,晃了晃,烏髮上還閃著點點星光,疼的他眼裡泛起水霧,又趕忙低下頭。
女子淺淺一笑,手中的盤子放在餐桌上,遞了雙筷子給溫言。他拿著低頭把玩“小小,你也坐,我有話要說”。
“我也有話和你說,”小小輕輕的聲音響起。
餐桌旁,糾結半天的溫言結巴道“我,要成親了,你...回去吧。”
不明所以的小小還在自言自語“我們要成親了?太好了,要準備什麼呢?”
“你沒聽清楚嗎?是我要成親了,和柳師妹,不是你......”
小小夾菜的手瞬間頓住了,睜大眼睛,無法置信的抬起頭“什麼?你說什麼?不,我不相信......”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碗裡,臉上慘白慘白的,扶住桌子問他“為什麼?”
溫言撥出口氣“因為,你是...妖精,而她...是人...並且,她能帶來更好的生活。”
眼裡透出迷茫的光,她不死心道“看著我說。”
溫言慢慢轉過頭,平靜的盯著小小。那雙從來都波光四溢的眼,此刻靜的如一潭死水。
心抽疼起來,捂著胸口,小小踉蹌著後退幾步,連聲道“好,好,好,我成全你。”說罷,揮了揮袖子,整個人連著窗前的花盆都不見了。
呆呆坐在那,一言不發的溫言,好似望妻石一般。水霧再也抑制不住,一顆顆滴落,像斷了線的珠子,嘴裡還囈語著“走了好,走了好......”
貳
溫言從小父母雙亡,在叔叔膝下長大。叔叔是個大夫,開了間不大的醫館,嬸母生了兩女一子,再加上他,擔子平白加重。嬸母雖不情願,卻還是將他養大。
為了養家,讓他在醫館幫忙,弟弟則進了學堂。幼時的溫言每次看見弟弟上學,都羨慕不已。
叔叔開醫館岳父幫了大忙,所以他不敢反抗嬸母,只好自己教溫言識字,年幼的孩童開啟了學醫的道路。
16歲時,他被嬸母以長大為由,攆出家門,是叔叔幫忙在山腳蓋了幾間木屋。
醫術小有所成,貪婪的嬸母讓他依舊在醫館幫忙,幸好叔叔明事理,背地裡付給工錢。
有次上山採藥時,溫言在山谷發現一株上百年的臭牡丹花。這可是個寶貝,花瓣,葉子,根都可入藥,年份還長,他小心翼翼挖出來,栽在院子裡。
春夏交替,忽冷忽熱,生病的人也多了起來。溫言自己住,忙起來時常常吃不上飯。
這天回到家,遠遠望見家的方向煙霧升騰,急的他趕緊往回跑。
氣喘吁吁的跑到大門口,卻見房子好好的。不解的推開門,看見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飯菜。
不禁疑惑道,誰呢?難道是成了親的大姐?
叔叔家有3個孩子,只有大姐和弟弟對他好,二姐和嬸母一個樣子,處處看他不對付。
溫言高興的用了飯,第二天又是如此,接連半月皆是。
別看他平時溫吞吞的,好似什麼都不在心上,但是最重情。
次日,到醫館後對叔叔說,要去看望出嫁的姐姐。叔叔卻道,大姐和姐夫出去遊玩,已有月餘,至今未歸。
嬸母嗤笑道,在家時不去,現在倒來獻殷勤。溫言愣在當場,腦子裡都是漿糊。
世人對未知的事物,都會恐懼。他提心掉膽回到家,看哪都奇怪,卻又無異樣。
叄
夜深人靜時,燭光下,溫言正奮筆疾書。沒錢買,就只能抄,旁邊已經抄了好幾摞。
晚風呼嘯,不多時,雨滴打在屋簷,噼啪作響。抬起頭,只見疾風夾雜雨水,從窗戶衝進來。
眉心不自覺地皺在一處,他走到窗前,伸手關窗的瞬間,看見驚人的一幕。
院子裡那顆百年臭牡丹花,在陣白光中變成個女孩。
那女孩,不住的抖落身上的雨水,還瞪他一眼。大聲喊道“說好的溫潤君子呢?就這麼看著我淋雨?”
溫言緩過神來,輕呼口氣。在衣架旁拿把紙傘,迎著急促的雨水走出了房門。
一把紙傘遮住了兩個人,若隱若現的臭氣撲面而來。溫言不受控制的來了句“同樣是牡丹,你怎麼就那麼臭呢?”
話音剛落,馬上意識到不對,撓著頭髮不好意思的說了句對不起。
女孩氣得滿臉通紅,卻又無可奈何,恨恨地盯著他。看著面前無辜的眼神,她深吸口氣“咱們要這麼聊天嗎?不進去?”
進屋後,女孩看看溼了的衣裳,一抹淺笑在嘴角溢開,白光閃過,衣服全乾了。
然後告訴他,別怕,她叫宮小小,雖然是花妖,但師承天上牡丹仙子。
三百年前,要不是前世的溫言,她就被頑童連根拔起,早早的投胎去了。
也等不到師尊,更沒有現在的自己,這次是來報恩的,又問他有什麼願望。
雖然溫言是孤兒,但叔叔給了全部的父愛,大姐和弟弟也給了他家的溫暖。有愛的童年讓他長成外柔內剛,圓潤通達的性子。
書桌前,溫言輕輕地翻著手稿,笑了。他說,自己只想學好醫術,救死扶傷。
但是,任何事只有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去做,才能成功。
萬事無捷徑,別人的幫忙都是虛幻。
看著面前滿身自信,臉上發光的青蔥男孩,小小的心不守規矩的亂跳起來。
低聲道“那...我就在這等著,什麼時候需要,說一聲,沒有我辦不到的事。”
就這樣,二人開始了不一樣的“同居”生活。
肆
為了報恩,小小每天在他身邊轉,幫忙洗衣做飯,料理家務。溫言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慢慢生出歡喜之情。
他喜歡上了小小忙裡忙外,細心張羅的樣子,兩個人就像新婚的小夫妻。
可好景不長,吝嗇的嬸母不知那根線搭錯,居然給他相了門親事。
如是從前,也就罷了,但是現在,他整個心都是小小,已容不下旁人。婉然拒絕了嬸母,換來她幾日的不理睬外加白眼。
這天,溫言休息,早飯後,打理院子。
滿院的藥材涇渭分明,井井有條,讓人一眼望去,賞心悅目。除草,施肥,澆水,一氣呵成。
剛直起腰,就聽大門外,嘹亮的嗓門響起“溫言,快開門。”原來是嬸母,她的大嗓門幾里以外都聽得到。
開啟門,嬸母后面還跟著兩個女子。緩步走在前面的,是個頭戴紗帽的千金小姐,後面應是她的丫鬟。
收起笑意,躬身給嬸母行禮。嬸母居然沒挑剔他,還呵呵笑著介紹道“溫言,這是你柳師叔的女兒,來看看你的藥園子,想學習學習,快去帶你師妹看看。”
柳小姐墩身行禮,看著她亦步亦趨的跟在溫言身後,嬸母笑的臉上開起了花。殊不知溫言早已不耐煩。
他知道,這個柳小姐不就是前些天,嬸母相看的人嘛,從小的教養做不到出格的事來,怎麼辦呢?嬸母就是吃定了他這點。
滿心焦慮之時,一道天籟響起“阿言,有客人,怎麼不叫我,多失禮啊。”
溫言眼前一亮,萬萬沒想到,小小這麼上道。
拉著小小來到嬸母面前,恭敬道“嬸嬸,這是宮小小,家住山裡,侄兒前幾月採藥掉進陷阱,蒙她所救。我鍾情於她,要娶為妻,特來告知嬸嬸。”
旁邊的柳小姐刷的揭開紗帽,衝嬸母喊“溫伯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這是怎麼回事?逗我玩嗎?恕不奉陪!”
“哎,柳小姐,你別走啊,事情不是你看見的樣子...”
嬸母又回頭對溫言說“這事我不同意,來歷不明的女子,怎跟你師叔的女兒相提並論。”說罷,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兩個人,小小期期艾艾地扭捏著“溫大哥,你剛才說什麼呢?”
溫言卻直直望著她“小小,我心悅你,待告知叔父後,咱們就成親,可好?”
小小聽著有些發顫的聲音,說了聲“好!”
溫言就找到叔父,言明此事,說自己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見他眼神中的堅定,叔父告訴他,柳師叔早就看中他,還只有一個女兒。娶了柳小姐,他以後的路就是條坦途。
他卻笑了,說“叔叔,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我要腳踏實地的過這一生。捷徑,不好走。”
叔父心潮澎湃的看著他,嘆了口氣,又點點頭,這件事就此作罷。
溫言笑出了八顆牙齒,眼裡的歡喜滿溢位來,浸染了整個人。
這以後,雙方那層紙被捅破,他的眼裡更加波光溢彩,全是小小。
凝視長身玉立,溫潤俊朗的男孩,小小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憂愁。歡喜他對自己好,憂愁的是,人妖殊途。思來想去,還是過些天,找師傅想想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