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悲傷的故事。時間久了,那些人那些事都模糊不清,唯有記錄下來才能給後生以的清晰的警告。
還是村裡的人,村裡的事。
村裡一個女強人,有能力,潑辣,直言直語,對本村人本村事瞭如直掌,她是婦女主任,有兩個女兒,一對姐妹花。
因為村裡的託兒所就設在她家裡,所以就認識了姐妹花。我在託兒所無親無故,別的小孩不是奶奶就是外婆在託兒所工作,而我得不到什麼關心,始終孤獨邊緣化。整日昏昏大睡,睡到不想睡也只能躺在搖籃裡看天花板,想著若長大才好,能出去透透風看看天。
沒有人理我,沒有人對我說話,一整天都說不上一句話,語言功能都廢了。直到有一天的下午才有所改變。
我躺在搖籃裡還是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時間,慢慢甦醒過來,臉上癢癢的,是一種舒服的溫柔的癢,我的眼皮無力地抬起,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張娃娃臉,慢慢才看清她的臉,她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在對另一個女孩說“她醒了,她醒了!”她拿著蘆葦毛毛輕拂我的臉,我也好高興,居然有人來逗我,一下子就興奮起來。這個女孩年齡不大,大約比我大一兩歲,她一會兒逗逗這個孩子一會兒逗逗那個孩子,房間裡充滿了歡聲笑語。
我當時就覺得這是一種善意,舒服的表現,小小的我一直記得那種毛毛拂過的溫柔,如沐春風吧。幾十年過去,我還清晰記得,雖然已記不清她的臉。
這是妹妹,姐姐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後來上小學,和這位妹妹也只是泛泛的點頭之交,並沒交集。後來他們的媽媽成了我們村的一把手,這對姐妹花走到哪裡都是焦點,想低調都不成。他倆身上也有共同點,就是學習都不算用功,都沒考上什麼好學校,但是媽媽的人脈在那兒,女兒找個工作不是難事,事實的確是這樣。
各方面聽來的訊息就是姐姐不停地換工作,不滿意的去了就走,能做下去的一定是她能瞧得起的工作,當然她的自信來自於她的媽媽,誰讓她有這樣的媽媽,一切順遂。
盛夏時節陽光毒辣,那位姐姐撐著陽傘塗著濃烈的香水穿著高跟鞋優雅地走在路上,我突然間就厭惡,不知為什麼,大概是不喜歡香水味。
反正姐姐就折騰,反覆折騰。後面也結婚了,物件和她一個樣子,還是折騰,好高鶩遠,高不成低不就,沒個正經工作。村裡人都明白他們折騰的資本來自哪裡,女強人媽媽樂意就行。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母親到底是好是壞?
有天我上完夜班回家,頭昏腦脹,我爸神秘的對我說,他家妹妹不見了,已經找了幾天,報警後還是沒有訊息。我想過幾天就會回家,都是成人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妹妹從學校畢業也沒工作,晃在家裡,聽說還要出去讀書,但事情沒那麼簡單,她沒拿走任何東西,只穿著睡衣和拖鞋,連錢包都在家裡,哪怕離家出走也得帶錢。
她的姑姑在外地,那幾天心神不寧,有種不好的預感,從外地趕回來,但是毫無訊息。
姑姑就住在她家,心裡慌慌的,總覺得會發生什麼,時間在焦燥中一點一點流逝。最後還是姑姑發現了妹妹,她泡在井裡,當然已經死亡,她是被人塞進井裡的。訊息在村裡傳開,驚得人一身雞皮疙瘩,居然是這樣的結果。那個殺死妹妹的人就是她的姐夫,一個好吃懶做的人。
起因是姐夫和妹妹在家裡發生爭吵,姐夫應該是打了她,然後把她塞進井。爭吵的內容是妹妹看不慣姐夫的所作所為,說了幾句,姐夫就受不了,不知是故意還是失手打了妹妹,然後塞進井,蓋上井蓋。那口井平時都有井蓋,用水就抽兩下水會從龍頭流出,一般不用開井蓋。姑姑在家用井水洗衣服,發現水有點不對味,才打開井蓋看。
這位姐夫自然伏法了。
他們的媽媽一下子就老了。
後面姐姐又有新的姐夫,並且還是折騰不停。
時間過了一年又一年,沒有人再提妹妹,當人們忘卻她的時候她真的消失了,彷彿她沒來過一樣。
這裡面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重要的事她的確美好地來過,又像風一樣飄走,她來人間的善意我曾經感受到,如蘆葦毛毛般細柔,如月光皎皎,如雲霞易散。